競春華

第一百八十四章 敲打

第一百八十四章敲打

●芷是在涼風習習的敞軒中見的崔氏和蘇月昭。

崔氏歷經磨難,以往那股子高傲已經瞧不見,但是大家太太的氣度仍舊在,不卑不亢卻的跟芷見禮。

芷心里有數,她作為長輩,又是清貴世家蘇家三太太,能夠主動行禮就是莫大的恭敬了。畢竟是趙永牧崇敬的師長家的兒媳,她與之也有一面之緣,不敢托大的回了全禮。

崔氏語氣平靜,但是感激之情也是顯而易見,“······多虧了王爺,不然還不曉得此生能否從那個莊子里出來。”

芷嘆道:“三太太受苦了。”

崔氏浮出淺淺的苦笑,伸出手來,仿佛是給芷看,也仿佛是給自己看,道:“說的沒錯,這半年多來,我是吃了這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苦。”只見她的手再不復潔白柔嫩,十根手指關節仿佛粗大了許多,指腹上,還有厚厚的繭。那是做粗活、大冬天里泡冷水生了凍瘡、被物體劃傷等留下的痕跡。

芷看了,不由眼眶發熱,自懷了孕,她仿佛更容易受到觸動,擦擦眼角,她吩咐黃橘,“快去把我櫥柜里的月清香肌露拿兩瓶過來。”她對崔氏解釋,“這藥是府里一位御醫研制的,府中的衛太夫人一直用它,只當是養顏露,實際上卻還有其他更妙-的效用,三太太你拿去搽,果然有效,再來問我要。”

崔氏寂寥的笑笑,道:“我這年紀也已經看開了,只盼著全家人都能安全歷劫,還能再一家團聚……”她說著,就哽咽的哭了出來。

蘇真昭一直默不作聲,此時也嗚嗚咽咽的跟著哭。

旁邊的丫鬟們都忍不住拿帕子擦眼睛,芷一邊陪著掉淚,一邊還勸她,“三太太千萬想開些好容易熬到盛京投降,苦日子到頭。”

崔氏哭了好一會兒才收住淚,不好意思的道:“實在不應該,你有孕我還惹你跟著哭萬一哭壞了身體,我哪里有臉見王爺。”

芷笑,“哪里這么嬌弱了,三太太莫要如此說。”

但是崔氏畢竟有些顧忌,轉移了話題不再說悲傷的事。

等丫鬟過來說王爺未初回來用飯,請芷先吃一點時,崔氏馬上起身告辭帶著蘇月昭離開。

路上,崔氏若有所指的與蘇月昭感嘆,“葉夫人是個心善的。”

蘇月昭聽出來了,絞了帕子,咬著下唇不說話。

崔氏見她不說話,又道:“月昭,不要怪嬸嬸多事,你莫要再心存他念。葉夫人懷胎六月王爺多著緊她,不用看,只聽那些丫鬟說的就該曉得了。這一路上你幾次三番尋由頭找王爺,王爺雖說客氣,可我瞧著是沒那個意思的,你……”

她如此直白的話語,叫蘇月昭臉紅了又白,白了有紅,最后面色發青的打斷,“三嬸嬸,還沒回屋子,你就胡說你要不要這么埋汰我,讓旁人聽了,叫我怎么活。”她說著說著,眼睛就紅了。

崔氏閉上嘴,半年多的奴役生涯,整日與底層的農婦一起聽得都是這些不堪入耳、過于直白的話。她明明是不屑的,卻不知不覺,被迫的學會了這種講話的方式。

回到客院中,蘇月昭不肯與崔氏一起用飯,躲在房中隨便吃了點,便留下話說要去花園逛逛,就出去了。

她也不肯帶丫鬟,就一個人沿著松林夾道,一步步走出去。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趙永牧辦公的書房附近。

附近有七丈高的假山,蘇月昭在山下的一塊石頭上坐了,伸手在石頭邊上一圍碧池中撥弄,想著崔氏的話。

恰這時,幾個青衣小廝抬著幾個箱子從游廊入書房,蘇月昭眼尖,看清是被褥之類的東西。

她略略一思索,心跳不由加速。

那幾個青衣小廝沒一會兒就從書房出來,笑著又經游廊返回庫房,卻聽不遠處傳來女子“哎喲”的一聲。

四人停住腳步,一個問,“什么聲音?”

幾個小廝不過十一二歲,好奇心強,一個越出游廊走過去,道:“好似有人摔了。”他說著,趕緊跑過去。

蘇月昭伏在地上,哀哀叫著,小廝關切的問她,“姐姐這是傷到哪里了,要不要緊?”

蘇月昭忍痛笑了笑,道:“不要緊,不過地上苔蘚厚,又濕滑,我沒注意就跌了一跤。”

小廝心腸好,聞言“哎呀”了一聲,神色擔憂的說道:“跌跤最易扭到骨頭,姐姐是哪個院的,要不要我去叫婆子來背你回去。”

蘇月昭說了身份,又忙道:“就剛才比較痛,現在好多了。”說著,她仿佛是不在意的問,“你■哪里侍候的,我剛才瞧著你們抬了什么東西去書房,可別因若我耽誤了事。”

小廝聽說她是客人,可態度又如此的和善,不由心里起了幾分好感,笑著道:“這么會兒功夫不妨事,是葉夫人吩咐我們,從庫房里取出新的寢具來,把書房這邊有些發潮的被褥簾子等換一換,免得王爺這幾日睡覺不舒服。”

蘇月昭心中一驚,隨即便是喜,可還是疑惑,問:“王爺怎么睡在書房?”

小廝不以為意的回答,“許是太忙了,之前王爺忙的晚了,也都是歇在書房的。”

蘇月昭還想再打聽一些,后面游廊上的三人已經不耐催促,小廝問蘇月昭,“姑娘確實沒傷著,若是無事,我得先回去了。”

蘇月昭笑著搖頭,“無事,我坐著再歇一會兒就好,你自去。”

小廝這才放心離開。

而蘇月昭等小廝一走,馬上就站了起來,腳腕不見一點異樣,反倒十分矯健的往客院而去。她的眼中,仿佛在燃燒一般,泛著光芒。

芷因為大著肚子,夜間難免不如以前安靜,既容易被打擾,也常常打擾到趙永牧,便叫趙永牧去書房歇著。

書房里侍候的三個一等丫鬟,分別南琴、云弗和云芝。芷少不得叫了她們過來吩咐,自然也有敲打的意思。

她懷孕六個月大,按一般人想,賢惠點的就該給自己房里的丫鬟開臉侍候趙永牧。若不然,也可以抬舉趙永牧身邊侍候的丫鬟。

可是芷卻偏偏裝聾作啞,渾當沒有這回事,每日里照常獨霸趙永牧。這種做法,也就惹得一些心懷大志的丫鬟生起不滿的情緒來。

芷捧著蓮花闊口瓷碗喝著甜湯,笑瞇瞇的對云弗和云芝道:“都坐下吧,大老遠走來,也歇歇。”

昨日里,她已經尋了由頭找南琴,南琴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真個有什么心思,她會十分為難。不過好在,南琴看起來并無這個志向,話里話外,似是玩笑一般跟她求恩典放出去回父母家。

南琴的祖父母、父母等雖然還是王府的家奴,但是她兩個哥哥卻早就除了奴籍,從小在學堂里讀書。前兩年中舉后,老安南王安排他做了興平府下面的縣令,也是堂堂皇皇的官老爺。

她若是回家嫁人,不消說是富貴人家少奶奶的命。

芷因此放了心,轉而開始注意另外兩個剛升一等的丫鬟,云弗和云芝。

云芝笑容親和,人緣好,說話雖直卻總難有人真的厭惡她,差只差在平凡的長相上。她坐下來,笑著將手邊一雙鞋子遞給芷,道:“夫人,這是您吩咐做的,看看可還滿意?”

芷懷孕中無事便琢磨著趙永牧的穿戴,那外面華麗昂貴的衣物自然不是內院女眷們手藝能做出來的。但是內院女眷卻是能將薄衫、中衣、鞋子等不起眼,卻貼身的東西做到無比精致舒適,與那些御用作坊里的工匠大不相同,也互不侵犯界限。

可是她能做的有限,剪裁不說肯定不會,便是納鞋底之類的,也全不懂,最后只花功夫做了鞋子最上面的一層繡面,叫一貫給趙永牧做鞋子的云芝來做剩下的。

接過鞋子,芷略看一眼,便溫聲道:“做的真是好,比葉葵的手藝強多了,哪天也煩你為我做兩雙。”

云芝忙陪笑道:“夫人說的什么話,您說一聲,我馬上回去給您做去。”

兩方都說了些客氣示好的話,芷才轉入正題,“······你們也辛苦,王爺有時候忙起來沒日沒夜,天亮才睡都是有的,我不在,又沒法勸他,都靠你們二人幫著諫言了。”

云芝還沒有反應過來,笑道:“哪的話,侍候王爺是應該的。

云弗本來臉上一直含著微笑,此時卻收了一些起來,慚愧道:“夫人可別夸我們,王爺書房里也不叫人上夜,就兩個小廝守著,我們幾個愛睡,多時都是偷懶睡去了呢。”說著不好意思的小聲說道:“若是夫人吩咐,以后不敢再這樣懶怠,一定改。”

云芝眨眨眼,猛然反應過來,臉色一變,也跟著點頭道:“云弗說的是,瞧我,只想著跟夫人邀功……”

芷微笑,若有所思的打量了云弗兩眼,道:“跟著王爺來北伏的人本就不多,你們三個做著十個人的事,也夠累的,我哪忍心還折騰你們,可別改了,照老樣子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