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洗三禮一完事,她就立刻用布兜裝了兩只大盆里撈出來的物事,推說太貴重,不肯收,瑞雪哪會不知她的心思,笑著又謝了她,就留她吃面。
孫婆子眉開眼笑的應了,至此每有人提起趙家,她都會提起這次收生,連贊趙家大方。
女子們直接在二門里放了四桌,男子們那兩桌就安在了書房和廳里,老少都是團團圍坐了,青花大碗盛的骨湯面條端了上來,骨湯奶白香濃,面條勁道爽滑,配上或酸甜,或咸香的小菜,恨不得讓人想連自己的舌頭一起吞下。
這席面不像往常那般菜色多,活計繁雜,只不斷的搟面下鍋就好,所以除了彩云彩月和琴心、翠娘幾個,其余眾人都一起坐下吃了起來,一時人人吃得湯足面飽之后,就幫忙拾掇起碗筷。
徐寬媳婦和馬老六媳婦也挽了袖子,跟著一起忙碌,云二嬸等人自然不讓,她們兩人就攆了孩子去玩,然后端了特意下給瑞雪吃的湯面進屋。
瑞雪剛給孩子喂完奶,見得她們進來,就說,“這幾個丫頭,怎么讓嫂子沾手干活了?”
徐寬媳婦兒面碗放到她身前,笑道,“都是自家人,哪里就那般客氣。你不知道,我家孩子爹前日聽得你生了一對兒龍鳳胎,樂得和馬家兄弟喝了半晚酒,直說,妹子下半輩子有靠了。”
瑞雪想起以前在碼頭賣吃食,風雨里來去,還有張大戶欺上門時,那般憤恨的時候,不覺眼眶也有些紅了,轉頭去瞧兩個被大紅錦被映得小臉兒越發紅潤的兩個孩子,心里愛憐更甚。
徐寬媳婦兒趕緊說道,“你看我,怎么說著話兒,就招得妹妹不好受了,妹子,趕緊吃面,我和你馬嫂子家里都安排好了,要留下照料你十日半月的,以后咱們說話的時候還長著呢。”
“那怎么行?”瑞雪推拒,“嫂子家里都有孩子有老人,怎么能在我這兒白耗日子,再說,我身邊只丫鬟幫手就四個,還有張嫂子云二嬸翠娘,也是輪流在這值夜,實在不缺嫂子們照料啊。”
徐寬媳婦兒其實也瞧出來了,但是家里孩子爹來的時候就這么吩咐的,她怎么也要問幾句,“我和你馬嫂子,得你叫一聲嫂子,你這月子里,我們要是不照料兩日,可是虧心了。”
馬老六媳婦兒也道,“就是這么個道理,家里孩子都有老人看著呢,不差這幾日。”
“我以前沒生孩子,還不覺得,如今生了,才知道,天下誰都沒有娘親對孩子好啊。不是我不愿留嫂子們,實在是不缺人手,又不愿意家里的侄女侄子,埋怨我這姑姑搶了她們娘親,要不然,嫂子們回去把孩子都一起帶來,就是住上一年都行。”
徐寬媳婦兒立時搖頭,“家里那兩個淘氣的,若是來這院子,怕是沒兩日就鬧翻天了,可是不能讓他們來。”
瑞雪笑道,“淘氣小子出好漢,幾個侄兒將來必定都是有大出息的。”
哪個當娘的都愛聽人家夸贊自己孩子,徐寬媳婦和馬老六媳婦都是笑了起來,陪著瑞雪一邊閑話,一邊吃了面,耳邊聽著外面的人聲漸漸歇了下去,云二嬸幾個也忙完進來了。
瑞雪謝了她們,惹得她們嗔怪她客套,瑞雪就拉徐馬二人的手,說道,“嫂子們,不是妹子攆你們,如今天短了,你們家又遠,今日就早些帶著孩子回去吧,改日妹子出了月子,興許還帶孩子去兄嫂家里走走呢。”
徐馬兩人早就惦記家里孩子了,聽得這話,就笑道,“妹子說話算數,那我們可等著了。”
“算數,嫂子可要把好吃的,給我留著啊。”三人都是笑起來,瑞雪又問翠娘,“廚下還剩多少燒餅了?”
彩云是負責這個的,就站出來回道,“剛才給村里的嫂子們分了一些,還剩下三十幾個。”
“都裝給嫂子們拿回去,給孩子們墊墊肚子,另外要云小六套馬車送一趟。”
馬老六媳婦兒聽著她又送吃食又趕車的,就有些臉紅,“妹子,我們來一趟,沒幫上什么忙,倒又讓你搭東西。”
瑞雪擺手,“嫂子沒聽嗎,都是廚下剩的吃食,可不是特意為你們做的,回去萬一小侄兒見到我這姑姑沒給拿些好吃食,怕是要說姑姑小氣了。嫂子為了我這好姑姑的名聲,就別客套了。”
云二嬸在一旁聽了這話,就道,“咱們老板娘最拿手的,就是送你吃食用物,還能把你哄得歡歡喜喜的。”眾人都是隨著笑了起來。
一時彩云彩月替徐馬二人裝好了籃子,前院車也套了,翠娘就替瑞雪送了她們出去,云二嬸子瞧著兩個孩子睡得沉,就也偷閑拐回家里去看看可心和小孫子。
瑞雪實在疲憊,散了頭發,換了輕軟的衣裙,就攬著孩子睡著了。
趙豐年進屋時,見得窗外透進來的淡淡霞光,映在她們母子三個臉上,那般安靜和諧,心下就暖得發燙,忍不住挨個親了親,瑞雪睜開眼睛瞧得是他,就笑道,“可是喝酒了,別熏到孩子。”
趙豐年趕緊抬起頭,離得孩子盡量遠了,才握了妻子的手,說道,“今日是歡喜的時候,就陪著白四弟同楚賢弟多喝了兩杯。”
瑞雪一直在屋子里,哪里知道這兩人在家里住了幾日了,聽得他這話,就道,“這兩人居然舍了城里的美人兒,來觀禮,可是給足咱家顏面了。”
趙豐年無奈,妻子和白四弟就是天生的冤家了,無論如何,都是瞧得對方不順眼,“他們前些日子出城游玩,碰巧買了株五百年以上的老參,這次都一并拿來了,等我送到安伯那里,讓他老人家配藥給你調理身體。”
瑞雪隔著被子捏捏有些發酸的身子,嘆氣道,“這次真是虧了力氣,都睡了幾日了,還是覺得身上發軟。”
趙豐年想起安伯說過的話,更是心疼,“左右照料孩子的人手多,你平日多睡一會兒,待得孩子大一大,咱們就去南邊的幾城,找一處風景好的地方住住,省得你整日喊著在家悶。”
“真的?”瑞雪聽了這話,果然歡喜,“那我可要快些把身子養好才行。”
趙豐年臉上有些猶疑之色,低聲又道,“白四弟…這幾日就要返回彤城了,你記得叫彩云幾個,給他準備些吃食。”
“回彤城?”瑞雪心下一動,仔細打量他幾眼,立時就猜出了他這般說的用意,問道,“掌柜的,你可是也打算同他一起走回去?”
趙豐年聽得她語氣沒有起伏,臉上也瞧不出贊同還是反對,就道,“鐵大哥派了人手,先把那母子倆拖住了,但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徹底解決他們,對咱們一家總是個禍患,還有,風調雨順也回去這么久了,昨日來信說,我爹…身體怕是不行了。”
孩子才出生三日,他們的爹爹就要出門,哪怕他是為了這個家,為了他們母子的安全,瑞雪還是忍不住心下酸澀,不過,她卻不是那種嬌弱的女子,努力幾次,終是讓臉上掛上最甜美的笑容,說道,“去吧,不要擔心我們母子,原本就有安伯在,鐵大哥又送了劍舞和琴心過來,就更是安全無虞了。”
趙豐年嘆氣,上前摟著她在懷里,半晌才道,“若是只那母子倆,也就罷了,我爹的病卻是拖不得,風調說他找機會進去看過,我爹都瘦都瘦成一把骨頭了,不管那母子如何,他總是把我養大,給我趙家嫡子身份的人…”
“百善孝為先,身為人子,早些回去探看是應該的,說起來我也是兒媳,卻沒在老爺子身前伺候過一日,放你早日回去,也算是我的一點兒孝心。”
趙豐年聽得妻子這般知禮,反倒更覺愧疚,“我回去看看,爹的病情若是沒有大礙,我就再趕回來…”
瑞雪抓了他的衣領把玩,借以掩下心里的不舍,“說什么傻話,左右也是回去一次,你難道還要留著那母子倆再派人刺客來啊,一并解決了吧,等你再回來,咱們一家人就好好守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嗯,我答應你。”
“早些回來,別孩子都會喊爹了,你還不見影子,那我就改嫁了,讓別人給他們當爹…”瑞雪不等說完狠話,略微有些泛白的櫻唇就被趙豐年懲罰似的狠狠吻住了,“我一定早回,你何苦說話刺我。”
瑞雪懊惱掙扎,“別親了,二嬸看得嚴,我都幾日沒刷牙了。”
趙豐年撲哧笑了出了,再次輕柔吻上了妻子的唇,這就是他的妻啊,仿似世間沒有什么事可以難倒她一般,夫主馬上要遠離,她不哭鬧,反倒懊惱沒刷牙這樣的小事…
當晚,趙家的所有男子,連同張大河,就聚在書房談起了離家一事,張大河拍著胸脯保證一定盡心盡力照料作坊,請掌柜的放心。安伯也是無可無不可,就是吳煜一個百般不同意,生怕上次一般再有人來行兇,姐姐和孩子們安危不保。
正巧劍舞送了茶水點心進來,隱隱聽到了幾句,自覺她們姐妹炒年糕來了趙家,頂著護衛的名頭,卻還沒有顯過手上功夫,如此男主子要出門的時候,她們正該露一手,于是順手抄起桌上的毛筆,照著院子上空飛過的鳥雀就甩了過去,那鳥雀歡快的鳴叫戛然而止,吧嗒一聲,就掉在了院子里。
她上前撿起進屋放到桌子上,就退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