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牛角尖兒
再說吳夫人帶著哭哭啼啼的女兒一路回了自家,也是氣得昏昏欲倒,看著女兒更覺氣恨,指著罵道,“你個不爭氣的東西,在曹家門前,我不是告訴過你,無論如何也要忍下來,回家再想對策,你到底鬧起來了,還要不要你的名聲了?這心思惡毒的流言一傳出去,趙家再一退親,你這輩子就徹底完了,我看你以后要怎么辦?”
吳湘云簡直都覺自己冤枉要去跳河了,撲倒在軟榻上,哇哇大哭,賭咒發誓,“娘,那賤人真不是我燙的!我是氣得狠了,讓吳嫂往她身上潑熱湯,但是她那丫鬟會武,把吳嫂踢倒了,那賤人惱怒,就把熱茶潑自己手上了,然后豐年哥來了,不管青紅皂白,就說我要害她,女兒冤枉啊,若是我燙的,我就不得好死…”
吳夫人瞧得女兒那般委屈模樣,好似真不像說假話,就扶了女兒說道,“事到如今,若是真讓趙家以此為借口退了親,我們吳家的臉面就徹底沒了,你的名聲也毀了,還是要躲幾日才行。
從明日開始,你半步不得出院子,我也要稱病不見客,待得我給你父親和大伯送信,讓他們拿個主意再說。”
吳夫人打定了主意,就喚丫鬟取了紙筆,把今日之事仔細寫了,當然自家女兒先行潑熱湯害人不成,是不能說的,只說是瑞雪惱怒被搶了正妻之位,故意陷害女兒,趙豐年又不把吳家放在眼里,偏幫瑞雪,欺負她們母女,還要上門退親,簡直是欺人太甚。
信件一寫完,就找了二門外得力的兩個長隨,騎快馬,趕在城門關閉前,送去了一百里外的清河縣。
兩人到達之時,正是天亮,吳家兩位老爺都是剛剛早起,喝茶商量著再去拜訪那位歸隱的老尚書,以求他在朝中的門生能助太子一臂之力。
突然聽得家里有人來送信,兩人都很是詫異,打開書信一看,吳二老爺立時氣得臉色鐵青,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趙家真是欺人太甚,真當我吳家怕他不成?”
吳大老爺掃了幾眼,也是臉色不好,但想起自家侄女的脾氣,還有些懷疑,問道,“這事兒,是不是湘云侄女行事有些差錯,引得趙家誤會了?”
吳二老爺一愣,雖是也覺老妻信中必定有些隱瞞,但他自然要維護妻女,于是說道,“大哥,云兒脾氣是任性一些,但也不至于蠢笨到在大庭廣眾之下害人,若是真想拾掇那母子三人,等嫁進趙家再動手,豈不是更名正言順?”
吳大老爺想想也覺二弟的話有理,哪里想到侄女是被妒火沖昏了頭腦,正是猶疑要如何處置這事的時候,吳二老爺又道,“這趙豐年脾性太過驕傲,如今又不把我吳家放在眼里,若是不好好挫挫他的銳氣,怕是將來大哥用起來,也不能得心應手。”
吳大老爺心下一動,更覺弟弟說得有道理,于是說道,“好,這一次就給他個教訓,看他到時候如何上門來求我吳家!”
兄弟倆低頭商議好半晌,就取了紙筆,一口氣寫了三封信,一封送回彤城以安吳夫人母女的心,另兩封就送往了武都和西邊的巖城…
瑞雪這兩日鉆了牛角尖,除了陪著兩個孩子的時候,臉上能有個笑模樣,其余時候不是發呆就是獨自喃喃自語,老嬤嬤和大小丫鬟們都是擔憂不已。
這一晚,瑞雪又坐在軟榻上看著被雪光映亮的窗紙出神,老嬤嬤實在忍耐不住,就上前攬了她到懷里,哀聲問道,“小姐啊,到底是誰把你欺負成這樣了,你說,嬤嬤去跟她拼命!”
瑞雪回過神來,瞧得老嬤嬤和幾個丫鬟都是一臉的憂色,就道,“你們別擔心,我只是有些事情沒想明白。等我想清楚就好了。”
“小姐,那你跟嬤嬤說說,是什么事沒想清楚,嬤嬤雖然不聰明,但是嬤嬤畢竟多活幾年,總能給你出出主意啊。”
瑞雪再度扭頭去看那窗紙,過了好半晌,就在老嬤嬤以為她不想說的時候,突然出聲問道,“嬤嬤,若是你要喜愛一個人,就必須忍耐,必須收斂自己的脾氣,必須放下自己的驕傲,必須去做很多你原本不屑于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說,這般值得嗎?”
老嬤嬤聽得有些發懵,隱隱猜到那個人指的就是先生,她心里從來都是自家小姐大過天,于是毫不猶豫,張口就道,“小姐不愿意做就不做,不愿意忍耐就不忍,咱們又不缺吃穿,不缺小主子的聘禮嫁妝,何苦為難自己?”
琴心和幾個小丫頭都是眨著眼睛,似懂非懂,倒是劍舞那日把所有事看在眼里,又摸清了主子的幾分脾氣,上前勸道,“夫人,奴婢愚笨,也是不知什么大道理,但是,我先前伺候的三小姐,因為先天胎里帶的一種奇毒,恨不能從出生就開始日日喝藥,肚子里的藥汁兒比飯菜都多。
有時候我和琴心心疼她,就掉眼淚,三小姐卻說,她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忍耐藥汁兒的苦澀。后來,所有神醫圣手都說沒救了,三小姐當日就停了喝藥,她又說,事情已經到了極致,就不要再委屈自己了,總要給自己留些好日子。
奴婢不知夫人是如何打算,但是,如若夫人想要那個人,就在自己能忍耐的時候盡量忍耐,待得將來忍耐不下去了,再放開,起碼也不會后悔。”
劍舞的話音樓下,屋子里的眾人一時都是安靜無聲,甚至窗外北風的嗚咽,墻角刻漏里細紗落下的撲簌聲都清晰可聞,幾個小丫鬟是覺得那三小姐可憐,琴心卻是被勾起了往事,紅了眼眶,老嬤嬤則悄悄盯著自家小姐的臉色,希望劍舞這勸慰有些用處。
好半晌,瑞雪終是長嘆一聲,展了笑顏道,“枉我平日還覺得自己聰明,其實也是個鉆了牛角尖的笨蛋,我喜歡這個人,為他改變一些,忍讓一些,我是心甘情愿,如若這個人不值得我這么做了,那就放棄,再做回我自己又何妨?”
老嬤嬤還是聽不懂,但這卻不耽擱她看出小姐想通了,于是歡喜道,“哎呀,小姐終于歡喜起來了,太好了,嬤嬤給你蒸碗蛋羹去啊,小姐晚飯吃的太少了。”
老嬤嬤幾乎是小跑兒著出去了,瑞雪心頭溫暖,起身躬身給劍舞行了一禮,見得她閃到一旁不肯受禮,就笑道,“劍舞,這是謝你點醒我。”
劍舞確實不肯居功,“夫人,奴婢只是講了幾句三小姐說過的話罷了,當初我們姐妹伺候在三小姐身邊,整日難得見到她的笑顏,那時候就想著,若是主子能整日都歡歡喜喜的多好。
這也是后來我們姐妹只偷偷見了夫人一面,就下定決定跟著夫人的原因,因為夫人有主見,在男子面前也不落半點兒威風,明理又善良,最重要的是夫人整日都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氣,打理鋪子,照管后院,對每一個人都照料周全。
而夫人這一日好像被抽了筋骨一般,奴婢看著不喜,就多言幾句。”
瑞雪笑這拉了她的手,“以后若是再看到我這般,定然還要再勸勸我才行。另外,咱們回去時,如若路過花府,就去祭拜那位三小姐如何?我要謝她教導出兩個這么明理善良的好姑娘。”
“真的,夫人?”劍舞好似有些不信,驚喜問道,“真的可以去祭拜三小姐?”
“當然,當初你們來趙家時,不就說好了,只要你們想去祭拜,就盡管去,這次路過,再不去看看,也是失禮啊。”
劍舞和琴心同時跪下磕頭,眼里都是感激,花府畢竟是她們從小長大的地方,花家幾位主子待她們也都好,來到趙家這幾月,她們夜里常常很是想念,如今聽得能回去看看,自然歡喜。
瑞雪扶了她們兩人起來,轉而又說明日起早起要做的點心,武烈辰時趕路回武都,她現在是他名義上的義妹,怎么也要送些吃食過去。
老嬤嬤很快就端了蛋羹進來,瑞雪一邊吃著,一邊敲定了明日就做炸春卷和牛肉餡餅,兩樣兒都是不怕凍,也不怕霉壞,特別是牛肉餡餅兒,半路哪里落腳升起一堆火,烤烤就能吃了。
商定好了,眾人就各自回去安睡,第二日一早,趙豐年黑著眼圈兒接過劍舞送去的食盒,立刻問道,“這是你們夫人親手做的?”
劍舞應聲說,“是,夫人說怕先生照料老太爺,吃睡不好,以后一日三餐都會派人送過來。”
趙豐年露了笑臉,想了想又道,“聽說,今日少將軍要回武都,你們夫人是不是要去送行?”
劍舞拿不準他是否同意,就斟酌著答道,“少將軍是辰時初上路,夫人說天寒,去不去送還沒拿定主意。”
“那你回去轉告夫人,我卯時末回去接她,一起去送行。”
劍舞傳回話兒來,瑞雪還有些不能相信,畢竟,以趙豐年的脾氣,聽得她要去送行,不攔著都不錯了,居然還要同去,難道要去示威?
卯時末,風調準時趕著馬車到了客棧門前,瑞雪沒有抱孩子,只帶著拎了兩只布兜的劍舞,劍舞極有眼色的跳上了車轅,車廂里就只剩了夫妻倆,兩人一時都有些不知說什么,互相瞪眼對視半晌,忍不住一同笑了出來,繼而緊緊擁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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