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嘩啦,王路拎著弩,從淺水里趟著,回到了岸上,頹然地向摟抱在一起的王比安和陳薇揮了揮手:“收拾收拾,回家吧。”
陳薇松開摟著王比安肩的胳膊,一愣:“回家?這、這就回家了?那,她…”陳薇用下巴點了點淺水里的女孩子:“怎么辦?”
王路從鼻子里哧了一聲:“怎么辦?涼拌!管她是被水淹死,還是被喪尸吃了,關我們P事。怎么的,你還想請她到我們家吃飯啊?!”
陳薇看王路鼻子不是鼻子眉毛不是眉毛,決定不再多話――算了,生死由天,這女孩子的命就交給老天吧。王路沒有乘你病要你命,已經仁至義盡了。
說是收拾收拾,其實沒啥好收拾的,用江水把還有余燼的石灶里的火給澆滅了,把還剩下的瓜果蔬菜撿完整地帶上,一家人就準備上船回家。
其間,王比安不時偷偷張望泡在水里的女孩子,結果被一肚子沒好氣的王路踹了一腳屁股。王比安吐了吐舌頭,乖乖坐到船里,取過船槳,劃了起來。
一家人沒精打采回了家,王比安看王路一路黑著個臉,見機得快,借口去把放在后山的羊帶回家,就一溜煙逃了。
陳薇回廚房整理帶上山的瓜果,看看晚上能燒些什么菜。
王路一個人站在龍王廟的大殿上,看著座中的龍王像發呆。
一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錯還是對。
記得小時候看過一個民間故事,說一個新上任的龍王,接受凡間百姓的乞求,有個種稻子的老農說,求求你,龍王,快下雨吧,稻谷快絕收了,又有一個要遠赴海外的商人說,求求你,龍王,千萬別下雨啊,要不然,我們出海就沒命了。
下雨還是不下雨,無論選擇哪個,都是對的,但,也都是錯的。
殺了那個女孩子。保護自家是最重要的。這沒錯。
可是,救了那個女孩子,就是錯的嗎?如果她不是敵人,而是朋友呢?
王路需要朋友,更確切地說,王路一家需要朋友。
在這生化世界里,光靠一家人,絕對難以生存,人多力量大,是個很簡單的道理,簡單卻樸實。
全國13億人口,喪尸病毒爆發后,有多少人感染了,此后,在與喪尸的戰斗中,又有多少人二度感染?
到現在,喪尸的數目已經成了一個光是想想就令人感到可怕的數字。
這樣多的喪尸,是王路一家三口能對付的?光是一個小小的鄞江鎮,就已經費了王路老鼻子力了。
到現在,王路一家從市區潛逃到農村,都是避著人群密集區域走的,所以遇到的喪尸不多。
但這并不是長久之計,一家人活得越久,需要的生存物資就更多,王路走的是農村包圍城市的道路,說到底,大城市里的物資才最豐富。
可才三個人,還包圍個屁。
這次王路受傷后,已經顯示出一家人口單薄的危險了,王比安的戰斗力可以忽略不記,而陳薇對上喪尸――算了,不提這事了,光一想就腦門痛――只是倒下了王路一個,崖山就差點失守。
如果那時候,有個朋友,有個同盟者,就大不一樣了。
王路有些心動,也許,找個被自己救過的人當同盟者,比冒冒然然與別的陌生人相交更好一點。
更重要的,她是個女孩子不是嘛,就算自己又養了只白眼狼,自己一家三口對付一個女孩子總沒問題吧。
不、不,事情沒這樣簡單。
知人知面難知心啊。
那個女孩子,真要抱著什么壞心眼,根本不用和自己一家人面對面斗,乘半夜里,一刀剁了自己,再回頭殺陳薇和王比安,還不和切盤菜一樣容易。
網上,不是有十來歲的孩子,為了十幾塊的上網費,就把自己爺爺給殺了的新聞嗎?
現在的孩子,有什么做不出來的。
人心難測啊。這世道,以最歹毒的心思去揣測別人的心,也不為過。
王路在那兒患得患失,陳薇悄悄走了過來:“飯菜都燒好了,我端過來大家準備吃飯吧。”
王路這才驚醒過來,悶悶地應了一聲,一抬頭:“王比安呢?”
陳薇一怔,忙說:“不知在哪兒玩。我去叫他。”
陳薇在廟外扯著嗓子喊了一陣,王比安才答應著跑了回來,于是被正一肚子沒好氣的王路又訓了一頓。
王經安不敢回嘴,搭拉著腦袋,直到陳薇看不過去,說了聲:“吃吧,飯都快涼了。”
王路這才收聲,一家人在擺在大殿的飯桌上開飯。
陳薇、王路壓根兒不知道,王比安剛才根本沒在后山玩!
王比安一人乘著爸爸媽媽沒主意,偷偷下了山,劃船過江,又跑回了擱淺在沙灘邊的女孩子身旁。
王比安在岸邊張望了女孩子好一會兒,還撿了塊石子丟在女孩子身上,發現女孩子并沒有反應,大著膽子,一步步挪到了女孩子身邊。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撩起了女孩子披散在臉上的長發,飛快地瞄了一眼,又立刻放下了。
女孩子緊閉著眼,半邊臉泡在水里,只勉強露著個鼻子。
王比安想了想,轉身從岸邊找了塊厚一點的浮木,蹲身塞在了女孩子頭底的泡沫板下,讓她的頭墊高點。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王比安踩在淺水里的腳踝。
王比安驚叫一聲,一屁股坐倒在淺水里。
這才發現,抓住自己腳踝的,正是女孩子的手。
細長的手指,因為長時間泡水里,皮膚都起了皺紋,抓住王比安的腳踝花光了她僅剩的力氣。手,與其說是“抓”,不如說是無力地搭在王比安腳踝上。
王比安輕輕一掙,就把女孩子的手踢開了。
女孩子緩緩睜開了眼,直視著王比安的眼睛,“救我。”她喃喃地說,隨即又閉上了眼。
王比安的第一印象是:“哇,這阿姨的睫毛好長,象洋娃娃一樣。”
然后,他站起身撒腿就跑――被老爸王路知道自己偷偷下了山,非被打死不可。
王比安自然不敢把自己所做的事告訴王路和陳薇,一家人埋頭扒著飯,都各有各的心思。
扒下了最后一口飯,王比安終于忍不住,他不敢問王路,轉頭問陳薇:“媽媽,我們為什么不救那個阿姨?”
陳薇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王比安嘴中的“阿姨”是誰,她苦笑了一下:“因為……嗯,你要知道,這世界上并不是每個你遇上的人都是好人的。”
這句話太復雜了,王比安字字聽得明白,湊成一句整話卻聽不懂了,他眨了眨眼:“媽媽,你是說那個水里的阿姨是壞人嗎?”
陳薇更無力地苦笑:“這個,嗯,也不能說她是壞人。那個……好人壞人不是一眼能看出的,有時候,你覺得她是好人,可沒準她是壞人……”
王比安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陳薇嘆了口氣――這話說的,連自己都搞不明白了。
她悄悄瞄了一眼王路的臉色,王路板著個臉,嘟著個嘴,一聲不哼,連個表情都沒有。
陳薇嘆了口氣:“吃完飯了?把碗筷收拾一下,打點水洗了。”
王比安應了一聲,下椅子收拾碗筷,捧著碗筷去廚房清洗,下了大殿臺階,王比安突然轉過身來:“媽媽,那個阿姨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