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至今,王路心里也想明白了,就算原木一號順利逃到了市區,能不能成功引來外人進攻崖山也是兩說。
崖山的電站、物資雖然誘人。可崖山同樣不是軟柿子,阿貓阿狗誰都能來咬上一口。
歷經這段時間的磨合,王路自認崖山還是有相當戰斗力的,同等人數的團體前來進犯崖山,說不上讓對方有來無回,可也必定傷亡慘重。
王路咬了咬牙,說到底,原木一號的逃脫完全是自己大意了,居然將實驗室的安危寄托在一只智尸身上,如果當時在門外安排一個武裝部的小伙子,無論是王德承還是蔡春雷,都不至于將事情鬧到如今這無法收拾的地步。
果然,這該死的異能是不靠譜的。王路突然想起那天封海齊教訓盧鍇的話來――你不知道異能從何而來,也一樣知道它會往何處而去。把一切寄托在異能上,真是愚蠢透頂的行為。
只是,這世上是沒處買后悔藥的。
王路在心中悶悶地嘆了口氣,強打起精神道:“老封,如果換了你是原木一號,你會往哪里逃?”
封海齊摸著下巴,“我嗎?嗯,以前在部隊里訓練時,如果是深入敵后的話,我們絕不會沿著大路行動,大路永遠是敵人兵力最密集的所在,我們更喜歡挑選那種田間小路。如果是我的話,我根本不會逃跑,而是就近在田野、樹林里找個隱秘之處甚至挖個洞躲起來。等避過了敵人搜索的風頭后。才出來行動,要知道,戰場形勢瞬息萬變,這種大規模搜索不可能堅持太久時間的。”
王路有點好奇:“老封,你經常要深入敵后滲透活動嗎?奇怪,我記得周春雨說你原來是從D海艦隊海軍陸戰隊退役的啊,陸戰隊什么時候需要深入敵后了?”
封海齊笑著道:“你聽周春雨亂說,D海艦隊啥時候有陸戰隊了?南海艦隊倒是有這個編制,我原來是D海艦隊偵察大隊的。”
王路肅然起敬,偵察大隊啊。這在國內,就相當于美D的特種精英了,俗稱的“老A”。
王路一拍手:“這不就結了,有你這個‘老A’在,等明天天亮了,一定能將原木一號給抓回來,切,不就是個街頭小混混嘛。我倒不相信,他還真能飛天遁地了不成。”
就在這時,王路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急促地響了起來。
鈴聲在衛生院里顯得如此突兀,王路邊伸出手接電話邊納悶地道:“這是誰的電話啊?鳴鳳山莊所有人都出動了,龍王廟里陳薇和謝玲也自告奮勇到江邊協助周春雨了,難道是王比安……”
王路話音未落。封海齊猛地伸手擋住了王路正要接電話的手:“你說什么?陳老師和謝玲都下山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路被封海齊的舉動搞得一愣:“是啊,她們兩人早下山了,原本說在衛生院陪著我,可我說用不著,所以兩人就去找周春雨了。這種小事,我看你忙著指揮各處搜索小隊,就沒和你說。”
封海齊須發齊張,但最后只是長嘆了口氣,無力地垂下了手:“小王啊小王,你就忘了古代兵法上有一招叫‘擒賊先擒王’。現代軍事又叫‘斬首行動’的嗎?”
王路咧了咧嘴:“斬什么首?那原木一號想干掉我,在實驗室里下手就行了,他一門心思只想逃跑,都沒時間再砸我一下,現在怎么可能有膽子再來斬我的首?老封你多慮了……”
封海齊象看著一個白癡一樣看著王路,王路的話聲越來越低,越來越不自信,突然。他望著一直在持續不斷振鈴的電話機,脫口而出:“龍王廟,王比安、梨頭!”
這果然是一次斬首行動,只不過,原木一號下手的并不是王路那顆初中三年級時曾經考出英語29分的白癡腦袋,而是他心中最牽掛最重要的人也是在末世唯一要守護的人――家人。
刺耳的電話鈴聲傳遍整個衛生院,一遍又一遍,固執地響著。
王路緩緩伸出了手,接起聽筒,“喂。”他的嗓子眼里,似乎塞著一個毛栗子,痛得要命。而他的心,更痛。
軍用電話的通訊質量還是一如以往的糟糕,聽筒里滿是嗞嗞的電流聲,一個聲音似乎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好,王路,王哥,王大隊長。”
王路站在辦公桌邊的身子好像僵化了一樣,那是原木一號的聲音。
封海齊站在一邊,帶著憐憫的神色看著王路,他知道,現在沒有任何人能幫得上王路,王路只能孤身迎戰。
整個崖山,擁有大量資源,衛生院、水電站,還有幾十號人馬,這一切的一切,在一個自己的孩子被劫持的父親面前,連個屁都不頂用。
他只能孤身一個人去戰斗,否則,他的孩子就會死。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然而即使貴為天子,離自己只有數步之遙的匹夫時,也一樣會恐懼匹夫之怒。因為在千萬大軍將匹夫踩成肉泥前,匹夫也能要了天子的命。不過同歸于盡四字罷了。
如果王比安和梨頭有所不測,王路就算是將原木一號斬成十七八塊也于事無補。
此時此刻,王路從崖山的首領,再一次變回那個初到崖山時,孤身面對無窮喪尸的,普通的男人。
王路站在辦公桌子前,一只手舉著話筒,一只手撐在桌面上,靜靜地聽著,過了良久,他才僵硬地放下了聽筒。
這一瞬間,王路的背似乎有些佝僂。
但他很快挺了挺身,似乎將自己身上的重壓都扛了起來。
然后――然后。他就赤手空拳,向門口走去。
封海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沒有出聲,也沒有攔阻,他能猜得出在電話里,原木一號開出了怎樣的條件。
要求王路孤身一人不帶武器,前去談判。
綁匪,人質,親人,永遠是那個調調兒。這樣的條件似乎上千年都沒有變過。
真是一點新意也沒有啊。
封海齊知道,王路此去,并沒有生命危險,暫時的,沒有生命危險,原木一號劫持人質,是為了逃命,而不是報仇。此時此刻殺了王路,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
真正的死生關頭在交換人質的那一剎那,誰也不知道,懷著滿腔仇恨的原木一號,在得脫大難時,會用怎樣的手段。來報復王路曾經在他身上施以的酷刑。
封海齊靜靜站著,聽到走廊盡頭電梯關上門向下運行的聲音,王路一走了之了,而自己卻留下來收拾一堆爛攤子,要安撫住失去兒子和丈夫的陳薇。要勸說一向沖動的謝玲,而面對周春雨,封海齊都不知該怎么開口,告訴他還在襁褓中的女兒落入了原木一號手里。
這個時候,大家可千萬,千萬。千萬不能沖動啊,沖動是魔鬼,一著不慎,就是幾個家庭破碎的下場。
而剛剛成形的崖山團體,也必然分崩離析。
封海齊舉起了對講機,冷靜地呼喚著:“我是武裝部封海齊部長,現在下達緊急命令,重復一遍。緊急命令,所有人員,所有人員,放棄搜索行動,放棄搜索行動,到衛生院集合。”
王路在崖山上沿階而上,前面就是斷門石僅能容一人通過的險要處了,這處斷門石經李波查看后,斷定除非用,不然單純用人力是挪不開了,但有了新電梯后,盤山石徑上留著這樣一處易攻難守之處倒也很有必要。像自己這樣側身擠過石縫,斷門石后只要站個人,一槍捅來,一刀剁來,輕輕松松就能要了自己的命,哪怕這個人斷了一只手。
不過,斷門石之后并沒有原木一號的身影。
王路松了一口氣,原木一號并不想要自己命,準確地說,是現在暫時不想要自己的命,那么,孩子們在他手中一時半刻也還是安全的。
依然有機會,只是這機會太過渺茫。
王路來到龍王廟的鐵門前,掏鑰匙開了門,門內躥過來兩條黑影,卻是兩只喪尸狗,王路揮揮手,示意兩只喪尸狗離開,然后走到臥室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門沒關。”
王路推門而入,室內明亮的燈光晃花了他的眼,讓他瞇起了眼睛,眨了眨眼后,才看清了室內的情景。
原木一號大刀金馬坐在床上,梨頭擱在他的腿上,王比安反綁著雙手站在他的身邊,他的脖子上,擱著一把斧頭,斧頭的柄,緊緊握在原木一號的右手里。
原木一號看著站在門口的王路,突然露齒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舉起手里的斧頭,就向王比安砍了下去!
王路甚至來不及眨一下眼睛,斧頭已經落到了王比安頭上,就在王路差一點失態大吼時,斧頭突然偏了一個向,砍在王比安肩頭,王比安尖叫一聲――那斧刃在最后臨身時,在他肩膀上一劃一拖,拉出一道長長的傷口,鮮血頓時汩汩而出。
王路硬生生凝住了腳步,他覺得自己的胸膛里的怒火燃燒得象要爆炸開來,他要撲上去,撕裂原木一號的喉嚨,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王路卻一動不敢動。因為他已經看出來,原木一號這一斧,并沒有要王比安的命。
原木一號得意地在眼里閃爍著猙獰的光:“不錯,不錯,你很聽話,果然沒有帶武器,一個人過來了,要不然,老子在你狗崽子身上的這一斧,就算你忍得住,外面跟著你來的人可不一定忍得住。”
王路強忍著不去看半跪在地上,眼眶含淚,死死忍痛的王比安,直視著原木一號的眼睛,不帶一絲感情地道:“你有什么要求?”
原木一號玩味地盯著王路的神情,希望從他臉上看到痛苦之色。然而他失望了,因為王路木無表情。
原木一號冷笑了笑,起初只是幾聲輕笑,漸漸的笑聲越來越大:“我有什么要求?你居然問我有什么要求?!姓王的,你在我身體上做生化試驗,讓我生不如死,日日如同活在地獄之中,生怕哪天一夜睡去就不再醒來,變成了喪尸!你他媽的居然問我有什么要求!老子要你去死!”
面對原木一號的咆哮,王路無動于衷。他只是牢牢盯著原木一號的眼睛,再一次重復道:“你有什么要求?”
原木一號牙床緊繃,右手青筋暴起,將壓在王比安肩頭的手斧上的力又加重了幾分,斧刃陷進了王比安原本就在汩汩流血的傷口里。
王比安慘叫一聲,腿一曲,雙手撐在地上,終于忍不住嗚嗚咽咽哭出聲來。他再怎么勇敢可畢竟只是個12歲的孩子,肩膀傷口涌出的血已經將他半邊衣服都浸濕了,持續的失血、精神的極度緊張、看到父親之后的放松,讓他意志不再如初始時那樣堅強。
看到王比安痛哭失色,原木一號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他的笑容越發猙獰。還故意將斧頭在王比安肩膀上又磨了磨,激起了王比安更加劇烈的尖叫聲。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王路臉色還是如枯木一樣,原木一號并不知道。王路已經發動了異能,只要他愿意,他的臉部就會像一具塑料模特一樣僵硬。
因為王路知道,在有人質在手的原木一號面前,自己盡落下風,只有冷靜、冷靜、再冷靜。才能從危機中找到一線生機。
任何多余的情緒波動,只會讓自己一家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原木一號呸地沖著王路吐了口唾沫,口水正噴在王路的嘴角:“媽的,我還以為你姓王的有多了不起,沒想到連自己的兒子都保不住,聽著這狗崽子的慘叫,你居然能夠忍得住。”他踢了王比安一腳:“看到沒有,狗崽子。你家的老狗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原木一號惡毒的道:“姓王的,在你心里,只有崖山才是你的命根子,什么家人朋友,都可以拋棄,老子見多了你們這種雜種,表面上道貌岸然,私底下比誰都他媽的臟!”
王路站在門口,連身姿都沒變動一下,他聲調穩穩地道:“你有什么要求?”
原木一號的表情終于有了些松動,露出了震驚之色,自打王路進門后,他百般挑釁,就是想找出王路的破綻,然后痛下殺手。
沒錯,原木一號的第一要務是逃出崖山,逃出鄞江鎮,但是,如果崖山有王路在,原木一號自己掂量不見得能逃過他的追殺,至于事后的報復,更是無從談起。
所以,最佳的選擇就是,殺了王路。
殺了王路,只要有王比安和梨頭兩個人質在手,崖山余下的人還是不敢輕舉妄動,別人不說,陳薇在失去丈夫后,絕承受不了再失去兩個孩子,所以她一定會忍辱負重,放原木一號離去。
但是,沒有了王路的崖山,還算是崖山嗎?原木一號甚至不需要自己親手報復,崖山也會分崩離析吧。
然而,無論原木一號如何逼迫凌辱,王路進門之后卻只說了三句話,三句、音調、語速一成不變的話――“你有什么要求”。
果然是身為一方首領的男人,真他媽的有種!別的不說,光這一個“忍”字,就非常人所及。
原木一號有些后悔,也許自己該在斷門石處設伏的,只是自己當時體力消耗過大,又擔心王路從別處上山,想著還是掌握著人質更安全點,這才沒冒險一搏。
原木一號收起了壓在王比安傷口上的斧頭,戲演完了,接下來該談正事了。
原木一號不再故意做出狂暴憤怒的樣子,冷靜地道:“我要一條船,就那條機動船。”
王路非常干脆地道:“不行。”
原木一號聞言并沒有惱怒,只是盯著王路。
王路很快給了他答案:“現在正是枯水期,鄞江里的水太淺,很多江段都已經露出沙灘了,那條機動船,連我們自己都沒怎么在用,更何況,你想開著船通過它山堰直入奉化江,那更是想都不用想。”
原木一號吧咂了幾下嘴:“他媽的,算老子倒霉。那你給我一輛車,崖山最好最大的車,加滿油,還有物資,食品、醫療器械、藥品,我統統都要。”
王路毫不遲疑地道:“我們有輛3噸的東風多利卡,給你。”
原木一號緊接著道:“多裝幾桶油,老子可不想跑了一半路突然沒油了。”
王路一口道:“好。”
原木一號看到王路應了“好”后,卻一動不動,頓時變了顏色,重新把斧頭壓到王比安身上:“趕緊去叫車!他媽的磨蹭什么?想搞鬼嗎!”
王路道:“我給了你車,你又拿什么保證兩個孩子的安全。”
原木一號露出了被煙熏得發黃的牙齒,得意洋洋地道:“沒有任何保證。因為――”他拖長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得聽我的。”
王路指了指書桌上的電話:“我要打個電話。”
原木一號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鄞江鎮衛生院里擠滿了人,陳薇、謝玲、周春雨、關新、封詩琪以及從皎口水庫趕來的裘韋琴等人都擠在院長辦公室里,其他的人都等在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