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正昂卻像瘋了一樣,使勁回奪著茅麗手里的胳膊,大吼著:“走開!走開!不要你假惺惺的裝樣子!我知道你們都容不下我的媽,雖然她從來沒有害過人,無論是在以前,還是變異成喪尸后!她一個人都沒害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私下里用什么話在談論取笑我和我媽嗎?我樣樣都知道!在你們眼里,不但我媽是怪物,我也是怪物。可我惹著你們什么了?我只想和我媽安安靜靜呆在角落里,我甚至從來沒讓我媽吃過崖山的一口食物,從來是用自己的血養活著她。可即使這樣,你們也容不下我媽!一定是你們給我媽下了毒我媽才變在這樣子的!一定是這樣!”
到最后,錢正昂已經完全失控,他抓著茅麗又推又搡,茅麗掙扎著想穩住子,然而地上灑落的血實在太過滑膩,她子一斜,向地上倒下去,連著帶倒了錢正昂。
錢正昂摔到地上時,手下意識地一揮,卻碰著了茅麗端來的裝著酒精瓶等物的盤子,盤子嘩啦一聲打翻在地,酒精瓶砸個粉碎,酒精四下流趟開去。
錢正昂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粗暴地對待自己喜歡的女人,其實他的憤怒大半是遷怒于茅麗,只是將長期以來自己和母親受到的壓迫和歧視發泄到了茅麗上。
錢正昂多少清醒過來,他忙蹲下去扶茅麗,剛說出聲“對不起”,眼前突然紅光一閃,一股火焰轟一聲在腳下騰起!
卻原來,錢正昂剛才燒氣焊時,不小心將一粒火星彈到了下自己一雙臭襪子里,火星一直在襪子里燒著,冒出一縷縷極淡的煙,剛才酒精瓶一砸碎,酒精流到下,碰著燒的襪子。頓時被引燃了。
酒精燃燒速度極快,只一眨眼,錢正昂和茅麗腳下已經是一片烈焰,就在萬分危急之時,茅麗大叫道:“快。把你媽媽抬出去!”搶到邊。抬起喪尸老媽的頭就拖,可她體弱小,喪尸老媽雖然干枯的材不足百斤,也不是她一人能抬得動的。就這一差池之間,火已經將單引燃了。
幸好錢正昂已經撲了過來,他的力氣大,一把抱起自己的老媽,直通通撞出了門。
錢正昂抱著母親一出門。低頭一看--還好,老媽上還沒有燒著,他知道喪尸的傷口是永遠不會愈合的,老媽上如果因為自己魯莽從事而留下一個永不愈合的傷口,那自己真是不孝之極了。
錢正昂回頭對茅麗道:“快,走廊盡頭有救火龍頭……”他話才出口,這才發現,跟著自己一起逃出門的茅麗,長發居然已經著火了。
而茅麗自己卻根本沒發覺--錢正昂知道為什么茅麗沒發覺。因為她戴的是假發!
錢正昂將老媽就地一放,沖著還不明所以的茅麗撲了過去,手一抬,已經抓住著火的假發,硬生生從茅麗頭上扯了下來。手一揚,扔進了著火的房間里。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茅麗剛醒過神來,假發連帶著里面的鋁箔。就被扔進了火場里。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錢正昂對自己戴著假發似乎混不在意。扔下一句:“看好我媽媽。”就往走廊盡頭的急救龍頭跑去。
崖山自來水廠重新啟用后,消防管道自然也通了,錢正昂很快拖著消防龍頭跑了回來,往火光熊熊的辦公室里就噴。
這火源其實并不大,也就一瓶子的酒精,只不過里面還放著氣焊的鋼瓶,它們要是被引燃了,那簡直跟兩枚炸彈爆炸一樣。錢正昂也是書生氣十足,只想著救火,沒想到其他,而茅麗原本只是個模特兒,對這種火災的危險一樣毫無了解,還從旁邊的洗手間端了水來,往錢正昂上潑,以免他被火星濺著。
兩個人一通忙亂,終于將房間里的火給撲滅了,幸運的是火災是從下燃起的,火頭多少被板擋住了,兩人撲救得又快,氣瓶安然無恙。
錢正昂和茅麗渾水地坐在門口,辦公室里汩汩流出飄浮著灰燼和垃圾的水,浸濕了兩人的股,但這一男一女卻混不在意。
錢正昂細細檢查了一下喪尸老媽,發現她連頭發都沒燒焦半根,這才松了口氣,回過頭來,對一眨不眨盯著自己的茅麗道:“謝謝。”他頓了頓,又道:“對不起。”
茅麗全稀濕,這水,是錢正昂用消防水龍頭噴的,當時茅麗往錢正昂上潑水時,錢正昂也想到了往救火人員上澆水可是電視劇里最常見的自我保護一幕,所以抬起龍頭,將茅麗全上下澆了個透涼。
茅麗習慣地一撩長發--手抬到臉畔,才想起來自己的假發已經沒有了。她現在腦海中亂七八糟的,各種念頭紛至沓來,想得最多的是--錢正昂這呆子,為什么不奇怪自己戴著假發。
錢正昂這次卻不呆了,他似乎看出了茅麗的心思,坦然道:“我早就發現你戴著假發了。”
茅麗的手一下子握成拳,見鬼,自己是什么時候暴露的,不,等等,錢正昂應該不會發現自己是智尸吧?
錢正昂伸手入淋濕的衣服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支藥膏,藥盒的紙外包裝被水浸濕后軟軟的,錢正昂將藥遞給了茅麗:“你的頭瘡看起來似乎是種慢病,我對皮膚病不太了解,也不知道這藥管不管用,你試著用用看吧。只不過,假發不要再戴著了,頭瘡這樣悶著,只會愈加嚴重。你現在也是個醫務人員,諱疾忌醫的道理總該懂。”
茅麗接過藥,低著頭,卻沒言語--實在是她不知該說什么好。看起來,錢正昂是將自己的假發誤以為用來遮蓋頭的上惡瘡,可其實那所謂的瘡,是上次自己在進攻基地時硬生生拉扯下用強力膠水膠在頭上的假發時造成的。他隨手就能從衣服口袋里掏出這藥,說明這藥早就在他上多時了。這個笨蛋男人,看來是真的喜歡上了自己。連自己滿頭的惡瘡,他都渾不在乎。
茅麗捏著手心里的藥,半晌沒吭聲,她突然道:“你不覺得我這樣子很惡心嗎?”
錢正昂搖了搖頭:“你和我都是醫生,對我們來說。那只是病,有病就治,有什么惡心不惡心的?”
茅麗緊追著問:“如果這病一直治不好,我一直這樣惡心呢?”
錢正昂遲疑道:“有的皮膚病是很難治,但我想。總能治好的吧。治頭瘡有些民間偏方效果倒是不錯……”
茅麗突然轉過臉,盯著錢正昂的眼睛道:“如果我這瘡以后不但治不好,越來越嚴重,甚至發展到體其他部位。你還會喜歡我嗎?”
錢正昂張口結舌,茅麗問了一句話,可其實里面包含著兩個問題--治不好頭瘡怎么辦?以及你喜歡我嗎?
治頭瘡是專業問題,為醫生,錢正昂當然不會象江湖郞中一樣胡亂打包票包治百病。
喜不喜歡茅麗是個人問題。如果換了個場合,錢正昂一百個愿意大聲向茅麗告白。
可是,現在這頭瘡莫名其妙和喜不喜歡茅麗扯在了一起,卻讓錢正昂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無論是堅決的肯定還是斷然的否定,似乎都不是最佳答案。總算錢正昂讀醫科書還沒有讀傻,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珠,大聲道:“無論你變成什么樣,我都喜歡你!”
茅麗突然笑起來。冷笑,她越笑聲音越大:“你們這些男人,嘴里說出來的,沒有一句話是真的,無論我變成什么樣你都喜歡我?如果我的五臟六腑在不停的腐爛。如果我的全失去了知覺,如果我連話也不會說,只會像野獸一樣吼叫……這樣的我,你也會喜歡嗎?騙人!都是騙人的!你們男人其實只不過喜歡我的這張臉蛋。只要我的眼角多上那么一條皺紋,你們就會把我扔在后。去找更年輕的女孩子!夠了!別裝模作樣了,你這樣的男人我看得夠多的了!”
茅麗沖著錢正昂的臉失態地叫嚷著,半晌,才頓住了口,錢正昂愣愣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地道:“頭瘡這種皮膚病,就算是再嚴重,也不可能讓你的內臟腐爛啊。我看這頭瘡似乎是真菌感染造成的,不可能感染到人體內部的……”
茅麗怒瞪著錢正昂,體繃得緊緊的,突然,她的肩膀一松,無力地拍了錢正昂肩頭一巴掌:“你這個--呆子!”
錢正昂知道,有什么東西在自己和茅麗之間產生了,讓自己和她變得不一樣了,他張了張口,剛想說什么,茅麗又推了他一把:“快去看看你媽吧,她到底怎么樣了?剛才你還為了你媽的事向我發火呢。”
錢正昂打量了一眼靜靜躺在走廊里的母親,搖了搖頭:“我媽沒事兒,她沒被火燒著。”
茅麗白了錢正昂一眼:“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她現在這樣一動不動,你一點兒也不擔心了嗎?”
錢正昂聳了聳:“我已經想明白了,沒什么好擔心的,我媽從人變成喪尸,我都沒有拋棄她,一直守著她、陪著她、養著她。現在她這樣子,我倒覺得比一只有可能吃人的喪尸要好,我就當她是植物人吧,反正一樣守著她、陪著她、養著她。”
茅麗一怔,她遲疑地道:“被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你媽這樣子倒比原來要好,她、那個她沒有‘睡’著時,別人看到她就算是關在籠子里,感覺肯定也是怪怪的。可現在,她一動不動,還真和醫院里的植物人一樣,你說,誰會害怕一個植物人啊?”
錢正昂道:“只不過,我也不知道我媽這樣子會睡多久,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因為什么睡著的。唉,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這樣子也好,我對喪尸的體機能原理并不了解,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只要體在運動,總是有消耗,總是會磨損,我媽現在睡著了,對體的負面影響肯定比原來要小。我希望在生化病毒疫苗研發出來以前,我媽能永遠這樣沉睡著。”
茅麗難以置信地看著錢正昂:“你居然相信這世界上存在生化病毒疫苗?”
錢正昂道:“不是相信不相信的問題,我自己就在研究。”
茅麗不知該說什么好,錢正昂只不過是個牙醫,純粹是因為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才當上了衛生院的院長,可他,居然妄想自己研發出生化病毒疫苗,這簡直是天下最大的笑話。
錢正昂笑了笑:“很可笑吧?不過沒關系,因為我的媽媽有的是時間。一年不成。那就兩年,兩年不成,那就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果我活著不能研發出疫苗。那我死后一定要變成一只智尸,繼續研究。”
茅麗嘆了口氣:“如果你成為智尸,也許就不會再研究疫苗了,因為那時候你會覺得當只智尸比當活人要好。”
錢正昂倒從來沒這樣想過問題,他愣怔了半天。才喃喃道:“是啊,我非魚,焉知魚之樂?我媽媽雖然是喪尸,可她從來不害人,如果我變異成智尸,理程度更高,我也可以不吃人不害人,這樣一來,所謂的活人、喪尸、智尸。又有什么區別?我覺得媽媽為活人更好,可媽媽也許覺得為喪尸也很快樂,甚至也希望我能成為它們的一員……”
茅麗拍了錢正昂一下:“呆子,別想這些有的沒的了,趕緊找個房間。把你媽媽安頓一下吧。著了火的房間也要整理一下。”
錢正昂醒過神來,忙道:“是、是、是。”
他這才注意到茅麗全的,濕透的衣服裹在她傲人的軀上,黑絲因為浸了水。更有層透明感,他悄悄咽了口唾沫。轉開眼睛道:“你快回家換衣服吧,這天氣并不算太暖和,別著涼了。”
茅麗哪里敢這樣子回去,她失去了鋁箔的屏蔽,萬一碰上陳瓊或者馮臻臻,那可徹底完蛋。
茅麗咬了咬唇,突然道:“我不回去了。”
錢正昂沒聽明白,下意識地道:“你說什么?”
茅麗大聲道:“我不想回封海齊部長家里住了!”
錢正昂呆在當場,好不容易才憋出半句話:“為什么?”
茅麗正色道:“哪有那么多為什么?我不想住了唄。”她大大方方地道:“我剛來崖山時,人生地不熟,想著和馮臻臻都是同事,一起住在封海齊部長家里,多少有個照應。可現在我對崖山也熟悉了,封海齊部長家里原本人口就多,我也不愿意再和他們擠在一塊了。”
錢正昂臉孔漲紅,吭哧了半天道:“那你想住那兒?”
茅麗促狹地一笑:“錢醫生,你有沒有好地方介紹我住的?”
錢正昂再傻也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他撓著頭結結巴巴道:“這個住的地方嘛,當然是離單位近一點最好,其實,那個,衛生院里空房間很多的,稍微整理一下,就能住人。那個,我自己雖然不開伙,后面食堂里一應用具都很齊全,你想自己燒飯燒菜也沒問題……”
茅麗一拍手掌:“好啊,那就這樣說定了,我從今天起,就住在衛生院了。”
錢正昂幸福地差點昏過去--這個就是同居嗎?還是夜勤病棟?他沒想到自己福的子居然這樣快就來到了,自己原來以為因為有喪尸老媽在,自己得打一輩子光棍呢。
錢正昂語無倫次地道:“我這就給你安排房間,嗯,你喜歡住哪里?行政辦公室有值班間,里面衛浴設備都很齊全。對了,住院區其實也不錯,房間大,稍微搬幾件家具進去就很像樣子了……”
茅麗笑道:“我住哪里的事兒慢慢說吧,咱們先把你媽安頓好。”
錢正昂連連稱是,糟糕,自己可不能有了媳婦忘了娘。
茅麗推過一架病來,幫錢正昂一起將“沉睡”的喪尸老媽抬上,錢正昂剛小心翼翼地將喪尸老媽的頭放平,突然聽到茅麗低低地道:“我覺得大家住近一點好,互相也有個照應。”說著,不等錢正昂回話,推著病匆匆就走。
錢正昂呆在原地,直到茅麗推著病轉過走廊拐角,這才無聲地大叫聲,原地一個蹦高--我錢正昂的天來啦!
感覺到天來了的不止錢正昂一個,王路也樂得見牙不見嘴--崖山的天來了。
他正由陳薇和謝玲推著輪椅,挨家挨戶看望慰問著新來的人員,問問中午有沒有吃飽,物資分配有沒有到位,到哪個單位工作單向等等。詳細的人員名單就在他手頭,基地做事風格嚴謹在這張紙上可見一斑,姓名、年齡、工作能力等一應資料都有,甚至連患什么疾病都登記著,但王路親自和新人們見了面,心里更加開心。
沒錯,這次基地送來的都是老弱,但能在基地生存下來的老弱,其實并不老也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