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文錢”一頭撲在鳥籠子上,一爪抓住鳥籠,一爪探往籠中去抓那鸚鵡,那鳥籠被他一撲,在架子上左右亂晃,里邊那只鸚鵡嚇得跳來跳去,驚叫不已。
宮里侍候著的幾個宮女見此景,連忙上前幫忙。
在鳥籠內外打架的,是皇帝的兩只寵物,哪一只她們也不敢傷了,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它們分開,那鸚鵡撲了一地鳥毛,驚恐地縮在籠中一角,“千文錢”被人抱在懷里,瞪著一雙貓眼,很遺憾地看著它得而復失的獵物。
這一切,武則天自然看在眼中,逗得她忍俊不,笑出聲來。
“來來來,把朕的貓兒和鸚鵡都拿過來,叫朕瞧瞧這兩只不安份的小家伙兒。”
武則天笑瞇瞇地說著,等到兩只寵物拿到面前,武則天把貍貓抱在懷里,又看著案上那只鸚鵡,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她是一個非常喜歡從一些異象和征兆去揣測一些事的人,看到懷里這只依舊躍躍試的貍貓和那只驚恐的鸚鵡,她忽然想到:“貍貓,貍貓……,貍?李?鸚鵡,武?這貍貓和鸚鵡之爭,莫非意喻著李氏和武氏之爭,這是上天給我的一個警示?”
這時候,韋團兒處理完了一些事,堪堪趕到上,聽宮女訴說了剛剛發生的事,便湊到武則天面前,笑道:“大家,這貓兒和鸚鵡當然不能關在一處了。它們之間哪能共存吶。大家把貓兒交給團兒吧,團兒給它妥善安置個地方。省得它又打這只鸚鵡的主意。”
武則天緩緩地道:“貍貓和鸚鵡,當真不能相容么?”
團兒掩口笑道:“大家。那貓兒看見鸚鵡,還能不想一飽口腹之?若要它們在一起,能相安無事才怪呢。”
“事在人為!”
武則天很認真說了一句,好象受到了什么啟發,目光頻頻閃動。
她的手緊緊摁住那只蠢蠢動的貍貓,不讓它撲上桌去。一邊若有所思地撫著它的毛發,安撫著它,一邊對韋團兒道:“朕喜歡這只貍貓,你把它抱去。好好調教,去一去它的野!”
韋團兒答應一聲,從武則天手中接過那只貓來。
武則天又道:“貍貓和鸚鵡就一定不能相安無事?朕不以為然!這天下都是朕的,朕還治不了一只貍貓?團兒,你好好調教它,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讓這只貍貓和這只鸚鵡能共處一室,互不相侵!”
“啊?”
韋團兒抱著貍貓,面露苦色,貍貓吃鳥。這是本能,怎么可能讓它們共處一室,還互不相侵嘛!
“千文錢”方才在武則天懷里掙扎半天,也沒夠著案上的那只鸚鵡,這時被韋團兒抱在懷里,與那只鸚鵡視線平齊,彼此看的清楚,更是心癢難搔,它使勁掙了幾下。掙不脫韋團兒的懷抱,惱將起來,抬起爪子便狠狠一撓。
韋團兒嫩的掌背上頓時出現幾道血痕,痛得她哎喲一聲放了手,那貓使勁跳上案去,一頭撞得那鳥籠翻倒,咕嚕嚕摔下案去。鸚鵡在籠中亂叫亂跳,翅膀亂扇,脫落的羽毛兒紛紛揚揚,弄得武則天一連打了幾個大噴嚏。
來俊臣趕到麗臺的時候,只見里邊好象剛剛經過一場混亂,才打掃干凈似的,心中十分納罕。不過他可不敢多問,依舊中規中矩,趴在地上向武則天行了一個大周朝獨一無二的來氏五體投地大禮,畢恭畢敬地道:“臣來俊臣,叩見陛下!”
“起來吧!來卿,你對狄仁杰那些人,是怎么審理的?”
來俊臣剛站起來,忙又彎下腰去,道:“回奏陛下,臣對他們曉之以、動之以理,以陛下的慈悲大度感化他們。對過于頑固的人,就多方搜集證據,以確鑿的證據叫他們無可辯駁,不得不俯首認罪。”
“是么?”
武則天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說道:“他們都是自行認罪的?”
來俊臣道:“是!他們一被捕,狄仁杰就知道大勢已去,因此率先認罪,之后,任知古、裴行本等人先后認罪。迄今為止,只有一個魏元忠不肯認罪,侯思止曾想對他用刑,剛把他吊起來,臣就知道了,馬上趕去阻止了他。
臣以為,對這些大臣,不宜動用嚴刑,一旦用了大刑,難免予人屈打成招之嫌。必須得公一些,以無可辯駁的事實證據迫使他們認罪。”
“嗯……”
武則天緩緩地道:“確實不曾動用刑罰,用酷刑供?”
來俊臣陪笑道:“臣怎么敢對陛下妄言呢,臣親自審理的案子和臣經手過問的案子,可以保證,絕對沒有動過大刑!不敢有瞞陛下,因為陛下還未下旨確認他們的罪行并昭告天下,所以他們現在還有官,臣連他們的朝服官衣都不曾剝下,臣又怎么可能對他們用刑呢?”
武則天雙目突然一冷,沉聲道:“既然如此,狄仁杰又怎么會傳出血書,向朕鳴冤呢?”
武則天說著,把手中一團布帕向來俊臣狠狠擲去,那布帕輕柔,半空飄落在地,來俊臣急忙趕上幾步,彎腰撿起布帕,展開一看,心中便暗罵:“王德壽這個蠢才,叫他看緊那只老狐貍,怎么還能把血書給傳出來!”
來俊臣心中想著,面上卻做出一副驚愕、委屈的模樣,說道:“這……臣也不知!或許是這狄仁杰畏死,知道陛下一向寵信他,所以……鳴冤是假,求是真,希望陛下心軟,饒他命!”
“會是這樣么?狄仁杰以鳴冤為名。希望得到朕的憐憫?”
武則天猶豫起來,上官婉兒看看來俊臣。又睨了武則天一眼,輕輕斂了雙目。柔聲道:“來中丞一向盡忠國事,是大家可以信任的臂膀,來中丞所言,當無虛假。可是宰相鳴冤,皇上若不過問,不但有礙皇上的聲名。于來中丞也有妨礙……”
武則天轉過頭來,問道:“婉兒有何高見?”
上官婉兒道:“陛下何不提狄仁杰等人來御前親自問問呢?”
這句話出口,來俊臣心里“卟嗵”一聲,一顆心嚇得幾乎要跳出腔子來。立即裝作委屈模樣道:“上官待制此言差矣!朝廷自有法度,哪有以帝王之尊親自審理犯人的道理?如此作為置國家法度于何地?置三法司于何地?此例一開,后世帝王皆可效仿,隨時插手司法,綱常法紀何以維持?”
上官婉兒馬上道:“貞觀六年,太宗皇帝曾過問并釋放三百九十名死囚回家與親人團聚,一年后到京受刑!貞觀十七年,侯君集謀反,太宗皇帝亦曾私室相見,語之曰:‘為君之故。從此不忍上凌煙閣了。’太宗皇帝做得,我大周皇帝就做不得?”
來俊臣出雖然寒微,卻有偏才,能編出《羅織經》這種羅織、誣陷大全的人來,哪能沒點真本事。
他立即反駁道:“太宗釋放囚徒與親人團聚一事不假!可那是太宗皇帝依例‘錄囚’時所作的決定,而非對專人、專案進行提審。本朝今年的錄囚之期可還沒到呢,因此不可引為先例。
至于太宗皇帝密室私唔侯君集一事,卻是民間傳說了。既是密室私唔,旁人怎生得知?竟連太宗皇帝說過什么都如親眼所見。足見其虛假。太宗起居錄中可沒有此事。試問,這是何人說出來的?
若是太宗皇帝當真于私室會唔侯君集,知其必死,垂淚作此言語,侯君集當時就可懇求天子,赦其一子,留其血脈,又何必在刑場上才說出這個希望,由監斬官馳奏天子,特赦其一子流放嶺南?”
婉兒之才,主要是她的文才和料理政務的才干,于刑獄方面的知識,還真未必比得上寫過《羅織經》的來俊臣。她自幼生長在宮里,這找人話柄、尋人漏洞,抬杠強辯的口舌之才更是無法跟來俊臣這樣的市井流氓相比。
不過仗著她博古通今,熟諳各種典故,此時一一羅列出來,倒也能與來俊臣各執一辭,爭論不下。兩個人在這里唇槍舌箭,武則天精力漸漸不濟,只覺心煩意亂,便道:“好啦好啦,你們兩個就不要給朕講古啦。這樣吧,朕派一名官員去獄里看看,有沒有受刑不就知道了?小海,傳旨,命通事舍人齊峰往執事院一行,勘驗在押官員可曾受刑。”
“奴婢領旨!”
小海退出去,來俊臣眼珠一轉,又道:“今陛下縱然不召臣來,臣也要來宮里稟報的,昨夜推事院里有人闖入,試圖劫獄!”
武則天聽到這里大吃一驚,些許倦意一掃而空,急忙問道:“竟然有人敢劫獄?”
來俊臣道:“是!來人恐怕不下十人,個個手高明,在執事院中大開殺戒,后來驚動大批守衛方才遁去,他們殺死獄卒十五人,受傷的……一個也沒有,出手端地狠毒無比……”
來俊臣說著,忽然又想起一個曾經歷過昨夜劫獄事件的侍衛統領對他說過的話:“中丞,那人雖然有所遮掩,卑職卻可斷定,她是個女子,這女子手高明之極,近乎于妖魅!出手忽爾電閃雷鳴,忽而柔風細雨,如蛇之毒……”
來俊臣心道:“卻不知這女子是誰,潛入大牢意救哪個官員脫。此人武功如此之高,如果目標是我,實在叫人擔心。我重金聘請來的那六個貼高手,也不知是不是此人的對手。回去之后,我得再聘些武技高手來保護我才行!”
上官婉兒正暗自思忖如何利用狄仁杰鳴冤一事大做文章,救不了狄仁杰等人沒關系,至少也得把楊帆給保出來,一聽來俊臣此言,卻如冰雪澆,一顆心都涼透了:“有人劫獄?這下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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