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八章最佳人選
早餐的吃食比較簡單,砂鍋里盛著香噴噴的碧粳雞粥,色澤勝雪的越窯白瓷盤里盛著綠油油的白灼青菜,這是一早在皇家菜棚里摘取的,是公主殿下才可享有的專利。[]色澤如冰的秘色瓷碟里盛著各色的小點心,還有一早才出爐的蒸餅,然后是腌鹿脯、紅蟲脯……
炯、煮、燒、烤、烙,燙、炒、炸、蒸、脯、腌、膾,菜量都不多,每樣都用小碟盛著,可是各色菜式卻已包括了以上各種烹調方式。菜肴不但可口,而且極為美觀,盛在精致的瓷器里面,讓人一看便食欲大振。
楊帆吃的很香,一直專心志致地消滅著盤中美食,所以直到半飽,他才發覺太平公主不知何時已經停了玉箸,一手托腮,妙目流盼,津津有味地看他吃東西。楊帆含著一口食物,含糊地問道:“怎么?”
太平公主嫣然搖頭:“沒什么,喜歡看你吃東西。”
聽著她的話,脈脈柔情,便似她身上如蘭似麝的香氣一般,慢慢沁進他的心田,手邊那碗碧粳雞粥吃起來似乎味道更香了。
吃到八成飽,楊帆便拾起雪白的絲巾,輕輕擦了擦嘴巴。饑不飽食、渴不狂飲,楊帆自幼隨在虬髯客身邊,這些健身養體的知識自然是清楚的。
侍女又為他們端上一碗水色澄清的湯,這是用石耳、石發、石線、海紫菜、鹿角脂菜、天花蕈等鮮物調制出來的十遠羹。
楊帆用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攪著湯羹,抿一口鮮涼可口的湯汁,漫不經心地道:“隨你上山的這些人,雖然職位不是很高,可是個個身居機要,其中張氏兄弟肯定不是你的人了,至于其他那幾位,應該都是你的人了吧,你能延攬到這么多的青年才俊,著實了得。”
太平公主笑而搖頭:“非也!高戩是我的人。張說不是。此人甚有才華,我倒真的有心把他招攬到門下。高戩與他素有交情,這次讓高戩把他請了來,也算一次試探。至于崔家兄弟……”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他們才剛剛投到我的門下,我有多大的實力,其實他們并不清楚,只是我在母皇面前還能說得上話。所以托請到我的門下罷了。我還在觀察,若是可造之才,倒不妨好好栽培他們一下。”
“哦?那個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楊帆的語氣似乎漫不經心,可是怎么聽都像是在質詢呢,太平公主臉上的笑意愈盛:“自玄奘取經歸來,佛教勢力隱隱然便可與道教分庭抗禮了。道教是我李唐國教。與我李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母皇為了遏制道教,便大力栽培佛教,如今佛教勢力已經躍居道教之上。
而惠范,于佛教中有著極崇高的地位,關鍵時刻,如果能夠得到他的支持,就會有大量的信徒站在我這一邊。這些信徒。可不都是平民百姓。他們之中有官吏、有將領,也有兵士。這樣的人,還不值得結交么?”
太平公主說完,似笑非笑地瞟著楊帆道:“人家都交待完了,郎君還有什么問題?”
楊帆摸摸鼻子,酸溜溜地道:“聽著全然無涉于私,可我瞧著怎么有人接近你,并不是想要拜到你的門下,而是想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呢?”
太平公主蛾眉一挑,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本公主天姿國色,還怕沒有人仰慕么?”
楊帆道:“是啊是啊,天姿國色、身懷六甲的一個‘孕婦’,真是叫人垂涎三尺。”
太平公主樂不可支,咯咯地笑倒在桌上,笑了半晌,才拿起一個琥珀色的細頸瓷瓶兒,笑喘著遞給楊帆,道:“喏!”
楊帆道:“這是什么?”
太平公主道:“這是醋呀,郎君這么喜歡吃醋,不妨多倒一點兒!”
楊帆繃著俊臉,繃了沒多久,忍不住“噗哧”一聲樂了出來。
說說笑笑間,一碗“十遠羹”吃完,侍婢撤了飲食,又端了一盤切好的胡瓜上來。
本來太平公主作為女皇最寵愛的女兒,給她摘兩枚金桃也不怕沒處報帳,只是那棵精心侍弄的金桃樹今年結的果子本就不多,估摸著上元佳節時能夠進奉的熟桃極少,又被楊帆監守自盜,給他的老婆孩子摘了幾個嘗鮮,薛湯丞可不敢再進奉公主食用了。
瓜肉已經切好,都用牙簽扎著,太平公主拿起一塊瓜肉填進嘴里,對楊帆道:“郎君且耐心在這里住些時日,就當修身養性了。來俊臣那里也不用過于擔心,回頭我知會唐筱曉,讓他關照你些。至于來俊臣,他這次沒敢把你牽扯進劉思禮一案,那么一時半晌也就奈何不了你,在他重返三法司之前,他是沒有多少手段對付你的。”
楊帆道:“我的前程并不著急,你現在最緊要的事,是鞏固、擴大我們在朝中和南疆各地得到的好處,最多用三年的時間,幫助心向李唐的官員們鞏固權位,同時把一些重要人物逐漸調往中樞要害。”
太平公主道:“我知道,這件事只能緩緩為之,一時也急不來。不過,母皇對軍權一向看得很緊,北衙就不用說了,就連南衙實際上掌握在宰相手中的軍權也所剩無幾,大將軍的位子幾乎都是姓武的,哪怕往里邊安插一個人都難如登天,也很容易引起母皇的警惕。”
說著說著,她那雙標致的眉輕輕蹙了起來,憂心忡忡地道:“可是未來一旦有變,如果沒有兵,只怕是萬萬不行的。”
楊帆的眼睛突然一亮,急問道:“你認為,如果來日一旦有什么變化,是以什么方式改天換日的可能最大?”
太平公主思索片刻,緩緩答道:“皇位嬗遞、政權更迭,如果不是以合法繼承,又非以一國取代另一國,自然是以宮廷政變最多。武周說是一國,可實際上,天下人依舊把它當成李唐的一部分。
所以母皇以周代唐,手握重兵的各地將領沒有反意,若是有朝一日我們能匡復李唐,他們一樣不會反。而且。節制武功、力避殺伐。以宮廷政變的方式還政于李唐,于國于民都最有利。”
楊帆道:“不錯!女皇對軍權看得最緊,我們往朝廷里安插文官,都不知費了多少心思。這一次若非南疆驟然出現大批官員空缺,朝廷倉促間來不及逐一細查,我們絕對不可能占據這么多席位。
想要染指兵權,那更是難上加難。軍伍中不像文官衙門,縱然有了大批空缺,也只能是自下而上逐一遞補,絕不會把大批未曾當過兵打過仗的文人塞進去做將領。可是真要兵不血刃地讓武家交出權力,他們也絕不會答應,宮廷政變。是將來最可能發生的事,武力便也至關重要了!”
楊帆站起來,在室中緩緩踱了幾步,沉聲道:“所以,我們只需要在最關鍵的地方,有一支能調動的人馬就足夠了,人數不需要太多,哪怕只有一千人、幾百人。只要運用得當。也能扭轉乾坤!”
太平公主的眼睛亮起來:“你是說……上層我們插不了手就去抓底層,一個都尉、一個校尉。甚至哪怕只是一個旅帥?”
楊帆道:“沒錯!在這些位置上安插一些人或者招攬一些人,不至于引起女皇和武氏一族的警惕,可是關鍵時刻,這區區數百人,就足以決定王朝的歸屬了!”
“對呀!”太平公主喜極,忘形,一下子跳起來,抱住楊帆,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印下一個鮮紅的唇印。
“我不能只顧招攬文臣,他們事成之前可以謀劃方略,事成之后可以治國安邦,可是若要成事還是需要武人,武力才是改天換日的關鍵!棄上層而就底層,招攬那些下級軍官!好主意!當真是好主意!”
太平公主越想心里越是敞亮,可是細一思量,又不禁為難:“可是,要怎么招攬他們呢,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打算,手下的人又都是文人,無從下手啊!若是貿然派人與他們接觸,一旦走漏半點風聲,那就是塌天大禍了……”
楊帆抓起絲巾,用力地擦著臉上的唇印,看她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不禁笑道:“你急什么,又不是要你馬上著手,此事也可徐徐圖之!”
太平公主搖頭道:“母皇年事已高,不知道什么時候就……,一旦有變,死生成敗不過旦夕間事,豈能不急?以前是沒有想到,如今既然想到了,就得早早布署,想拉攏他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臨時抱佛腳哪兒來得及……”
太平公主的聲音忽地戛然而止,驀地轉身望向楊帆,一臉若有所思。
楊帆一邊擦臉,一邊問道:“你看我干什么?還沒擦凈么?來,幫我擦一下!”
太平公主接過楊帆手中的絲帕,突然向外一扔,歡呼一聲便又躍進他的懷抱。楊帆有些窘迫地看了一眼廳口那兩名假裝沒看見的美麗侍女,在太平公主耳邊小聲道:“外人面前,注意一點!”
太平公主“吧”地一口,在楊帆剛剛擦凈的頰上又印下一個艷紅的唇印,喜滋滋地道:“我想到了,就是你了!沒有人比你更合適了!”
楊帆愕然道:“我?我什么?”
太平公主道:“你,本來就是軍人,而且你還在軍伍中立過大功,當過郎將,你在軍中有許多朋友,尤其是羽林軍、特別是駐守玄武門的“百騎”,里邊都有你的朋友!這世上再也沒有比你更合適的人選了!”
楊帆慢慢長大了嘴巴:“我?”
太平公主用力點頭:“對!就是你!”
楊帆訥訥地道:“我只怕……我合適么?皇帝會把我調回軍中?我覺得……”
太平公主用力一拍自己的酥胸,胸前頓時一陣波濤洶涌:“這件事交給我了!我一回城就去找母皇,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楊帆走出漱玉泉宮的時候,心神恍惚,連臉上那一雙艷紅的唇瓣都忘了擦:“我這顯宗之主要被調回軍中去了?這以后想跟自己手下的人聯系都不方便啊,我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可他能如何拒絕,說他很喜歡看山守泉、種菜養馬的這份差使?
樹林中,崔滌扶著一棵高大的松樹,呆若木雞地看著從漱玉宮中走出來的楊帆:“他是從里邊走出來的,大清早的,他是從公主殿里走出來的,那昨兒晚上……”
崔公子的玻璃心碎了一地。
松樹上面,一只可愛的小松鼠伸出爪子,努力地扳著,在它不懈的努力之下,那顆足有四五斤重的大松塔終于“瓜熟蒂落”,沉甸甸地自空中墜下……
“嗵!”
崔公子吭都沒吭,一頭便砸進了雪窩子,那顆松塔則在他的手邊砸出一個大坑,陷進雪里。
小松鼠蹲在樹梢上,瞅巴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看松果落處,再看看那個人類露出雪面的手掌,不甘心地搖了搖大尾巴,一溜煙地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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