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如是我名
梅蘭德在二十里外選了一座山,這是一條山脈中并不太起眼的山峰,頂部圓緩山腹內凹,其山勢像一把太師椅。低處生長著各種高原植被,頂峰已經蒙著一層白雪,成天樂就在半山腰的平地上舉行法會,在這里演法相斗可盡情施展神通手段,不必擔心驚擾旁人。
成天樂昨天提到了地勢環境對各類妖修天賦神通的影響,而梅蘭德來的正好,今天的法會就由他來升座主講,不僅談地氣靈樞之妙,也談天人感應之道,指點眾妖如何回避和利用各種環境中的因素,在現有條件下能更好的發揮所長。一代地氣宗師開口自然精妙紛呈,眾妖皆獲益良多。
接下來好戲開場了,在為姜璋、郝然舉行入門儀式之前,成天樂要與任道直演法相斗。大家都散開一旁在遠處觀摩,任道直率先走入場中道:“成總,我并無其他的法寶,所使用的皆是原身法器。但我的原身為天地化生之靈禽,如此說并非自傲,如此演法也并非對成總不敬。”
成天樂手提拂塵走到場地邊緣,給了畢方足夠施展神通的空間,呵呵一笑道:“我清楚你沒占我的便宜,待會兒也不必刻意相讓,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演法不傷人,但演示神通境界不應有所保留。”
這要求對任道直來說有點為難,盡全力相斗萬一取勝怎么辦?若是敗了倒好說,順水推舟便拜入萬變宗門下;可是成總的話已經擱下了不讓他刻意求敗。想了半天還是不想了吧,任道直一抬手道:“成總先請!”
演法中讓對方先出手。這并不是驕傲托大而是一種尊敬,按通常的規矩。都是請尊長先賜教。成天樂卻沒動,皺了皺眉頭道:“任道直。我要你不必保留神通手段,你既是畢方,那就應化為原身飛天相斗。”
這話讓任道直更為難了,因為成天樂不會飛啊!他飛到天上相斗,可以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避其鋒芒,只要功力相差不遠幾乎就等于立足于不敗之地,這還讓成天樂怎么跟他斗?正在躊躇間,梅蘭德喝道:“既然原身就是畢方,不必以此為傲也不必以此為慮。宗門演法是為了讓同門見證借鑒。成總叫你不必保留,你當然就不要保留!”
任道直無奈,只得硬著頭皮豁出去了,化為五色畢方的原身展翅飛起,口中喝道:“成總,得罪了!”
沒想到話音未落,一道光芒如閃電飛來,在半空展開呈旋轉的圓環,幽藍的電絲串起十二枚珠石。竟凌空布成了一座陣法,將他牢牢的困在其中。會飛當然占了很多便宜,但未必就立足于不敗之地。比如麻雀會飛,照樣會被鳥槍打下來;在高原盆地中那只禿鷲妖會飛。大雪拎著石頭的時候,它也不敢靠近。
飛鳥展翅可以從高空逃走或來回襲擾,但只要到了神識可及之地。或者它施展的攻擊不能比對方更遠,那也無法取勝。成天樂一出手就演示了元神的強大。畢方雖然飛了起來,但沒有來得及超出成天樂神識之外;他同時也演示了飛電石出手之疾速。是用姑蘇畫中煙的手法直接射向天空的。
但畢方不是麻雀,這么遠的距離就算能夠得著,也未必能束縛住它那強大的原身,只要展翅擊開飛電石就能飛向高空遁走。所以成天樂展開了飛電石剛剛祭煉成的十二時大陣,在半空中以陣法將其困住,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斗法中施展新練成的手段。
成天樂如此煉化飛電石的妙用,本是為了對付高手的,他也一直在考慮,在自己尚未有飛天之能時,如何對付那些飛禽妖的襲擾?比如劉漾河的那只鷹,還有盆地里遇到的禿鷲,如果飛的太高太遠那是沒辦法,可是一旦能夠得著,就要將之從天上留住。如今此妙用已成,拿畢方來試法是最合適不過的。
畢方于半空受困不得飛走,隨即一抖雙翅,身體三丈之外出現了一個明亮的火圈,火圈突然炸裂為無數流星火羽飛射而開,趁此掩護發出一聲長鳴,企圖沖破束縛而去。站在地上的成天樂也發出一聲斷喝,十二枚珠石上突然射出十二道交織的閃電驚雷,震響聲幾乎令天地變色,然后揮起拂塵奮力向地上一抽,就似牽動萬斤重物。
飛電石飛在半空,但與拂塵是一體的法器,此時就像一個巨大繩套,束住畢方的形神將它拉回地面。畢方可不能真被他拉下來,否則這場演法還沒開始就等于輸了,霹靂與火光之間他既沒有飛走也沒有被成天樂拉動,而是帶著環繞的飛電石轟然下墜。
在半空若喪失了行動自由,反而不好施展神通法力,畢方干脆回到了地面上方站穩,一只腳離地三尺懸停,展翅飛出十八道白色的光毫。此刻他已經知道成天樂的厲害了,盡展法力相斗,那光毫飛出帶著呼嘯之音,滑過的軌跡留下炙熱的火焰,隱約已在運轉天地威能。
飛電石展開落地化為十二枚光團,穩穩的布成四神十二時大陣。白玉籽發出朦朧的光影之拳,與射來的飛刀不斷的轟擊在一起;青金石珠則變幻出一層層光幕,抵擋飛火流星的侵襲;紫褐色的降龍木髓發出奇異的律動,與成天樂手中的拂塵相呼應維持著法陣的運轉;冉遺鰭珠則在震顫中發出潮涌之聲,化解畢方的無形法力沖擊。
獨自一人借助法器施展十二時大陣,自然不如十二名高手布陣那么強大,很多陣法之妙也施展不出來,但也有一個好處,就是陣勢均衡沒有明顯的薄弱環節。畢方懸停未動,身上的羽毛卻呈奇異的飄飛狀,半空都映出了火焰紅光,隨著火羽如潮,大陣中出現一片紅色的火海,火海里又有一道道白光環繞飛射。
從天上落下來的時候,飛電石布成的大陣半徑約有三丈,現在范圍漸漸擴大,已被畢方逼到了五丈開外。如果布陣的是十二個人的話,就等于是在畢方的威勢反攻之下連連后退,繼續退下去法力不能銜接陣樞,這陣勢也就自然破了。
成天樂無法將畢方困在三丈內,卻在五丈外穩住了形勢。他沒有動,而是在原地盤膝定坐甚至閉上了眼睛,手中握的拂塵也搭在了膝蓋上,只以元神操控飛電石困敵。陣中傳來一陣陣脆響,聲音本來應大卻被火海呼嘯所淹沒,那是滿地的碎石都被烤裂了。
畢方本以為飛上了天便可立足于不敗之地,可現在的形勢完全逆轉了,它完全沒想到這種狀況。成天樂一個人就像圍住它在群毆!更難堪的是,它只能施法相斗卻無法攻擊到成天樂本人,若破不了法陣便等于立足于不勝之地。
畢方終于發狠了,使出了壓箱底的神通絕技,懸停于離地三尺之處展開雙翅起舞長鳴。火海不再呼嘯,卻泛出了五色光華,一波一波的向外蕩漾,看上去很美很寧靜,陣中只有那大鳥的鳴聲。但飛電石上十二枚珠石化為的光團卻一陣一陣的震顫,仿佛在承受著巨大的沖擊力隨時都會散開。
畢方發現陣勢難破,那就干脆與成天樂斗法力吧,以它的天賦神通強大,應該更有優勢。成天樂在定坐中雙肩微顫,似在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但仍然沒睜開眼睛。十二個陣樞之間亮起一道環形的明亮藍絲,有無數霹靂射入那五色光華中。
霹靂聲似在打亂畢方的鳴叫,可是閃電劈入五色光華最終卻無聲無息的湮滅,擊中不了畢方的原身也無法擾亂它的舞姿。斗法陷入了相持局面,成天樂的法力可能稍弱,但境界更高,“原身”同樣強悍無比,以器布陣占得先機,困住畢方斗了個旗鼓相當。
這么斗下去,畢方仍然處于不勝之地啊。這只靈禽仍在舞動卻停止了鳴叫,十八柄白色飛刀再次詭異的射出,在五色光華的環繞下,一次又一次的沖擊著陣樞。青金色的光幕一次次被擊碎又重新出現,白色的光影如拳一次次擋住飛刀將其擊毀。
成天樂此時終于睜開了眼睛,抬手彈指射出一道電光,穿陣而入正擊在一柄飛刀上。原來是白玉籽與青金石已經擋不住飛刀的強攻了,畢方的原身破不了陣,可是法器卻差一點破陣飛出,被成天樂的姑蘇畫中煙及時擊回。
刀碎,白影化做飛羽亂飄,盤旋后又凝成一柄飛刀射出,而成天樂隔空連連彈指,一道道電光截住欲破陣的飛刀。斗到現在,畢方終于能隔著法陣威脅到成天樂本人了,再斗下去,仿佛就要看誰更能持久。
每彈出一記姑蘇畫中煙與飛刀相撞,成天樂的身形就會震動,他終于站了起來一步步向大陣走去,飛電石化做的十二陣樞發出嗡鳴聲。他要走入陣中嗎?這好像不對勁啊,因為大陣就是他的法器所化。畢方也覺得有些不對,舞姿帶起的飛刀更疾,想將成天樂逼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