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元年九月十四日,經過談判之后,朱高煦率眾未經戰斗進入鳳陽,去祭祖。\\第@一#中¥文&網朱高煦是開國皇帝朱元璋的親孫子,他要去拜祖宗,中都的留守宦官和文武官員都不好找什么理由來拒絕,況且他們也不想和漢王為敵。
張寧等人追隨在軍中一路而來。南京應該已經戒嚴了,私自過去不太好進城;進去了也沒用,只有等漢王的軍隊占領南京后,才能通過朱恒的關系,設法將張家的人從牢里救出來。
他們的身邊又多了一個隨從:趙二虎。除了想要造反的話沒說,張寧告訴了他實際情況,自己是一個被通緝的罪官。但趙二虎仍然要追隨左右,或許因為他是個在家鄉安穩不下來的人,也有礙于恩情的原因。
一行人隨軍隊在鳳陽暫時住下來,晚上朱恒回到住處,和往常一樣找張寧說話。只見朱恒言又止的樣子,張寧便說道:“朱部堂有話直說便是。”
朱恒這才開口道:“之前我們派往南京的人,有幾個被驅逐出城回來了。”
張寧沉住氣順著他的意思道:“不算是壞事,雖然使者被驅,但說明南京的官員不想得罪漢王,否則他們就該將那些人都抓起來,甚至可以斬首示眾以明決心。”
“正是如此。不過……”朱恒道,“回來的人說了個消息,平安家的人……被凌遲處死了。”
張寧愣了愣,下意識重復道:“凌遲?”
朱恒說道:“俗稱殺千刀,就是脫光了罪犯的衣服綁于市集,行刑者要在他們身上割下一千塊才能讓他們死去,一般要痛苦幾天才能完,有的晚上還要在傷口上撒上鹽水,痛不堪言……這算是大明朝最重的刑罰之一了,比下油鍋還要慘。”
張寧的腦海里浮現出人隨著刀子一塊塊落下來的血腥場面,喃喃道:“我大伯家還有兩個婦人,這……還有個幾歲的小孩,小孩也要被這樣對待?”
朱恒嘆了一口氣,過得一會兒才帶著歉意道:“老夫猜測,平安賢弟寫的那份檄文傳出去,被皇上知道是你寫的了,皇上震怒之下才會用此重刑。”
張寧的額頭上青筋都冒起來,眼睛紅通通的,浸滿了眼淚沒掉下來。穿后的他從來沒把張九金家當作親人,但至少相處過,曾是身邊很熟悉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那個小侄,什么都不懂的年紀,張寧還捏過她的臉蛋,回去給她買過小玩具。那五口人,沒一個是大大惡的,都是善良的普通人,卻被施加了如此血腥殘暴的手段。張寧的內心顫抖了。
“平安賢弟……”朱恒好言道,張開嘴卻不知如何寬慰。
“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告辭。”張寧站了起來,只覺頭腦一陣眩暈。
朱恒急忙說道:“來人,送平安先生歇息。”
進來一個奴仆扶張寧,被他一把推開了,朱恒親自跟他出客廳,隨到一進院子的廂房旁,交代了張寧的隨從才停下腳步。
桃仙子見張寧徑直進暖閣頹然坐下來,神情極其反常,忙問老徐:“那個朱大人說了什么?”老徐低聲道:“張家的人被殺了,凌遲處死。”
桃仙子的臉一變,她想起自己去救人沒成功的事。
沒人敢去打攪張寧,只能在外面照看著他。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晚飯也沒吃。
古代有些毫無人的刑罰,張寧本來就是了的。他也想通了這件事荒誕的“合理”,朱瞻基就算干了喪盡人的事,也沒人會說他不對;就像太宗下令把活人丟進油鍋里煮成白骨,照樣不影響他成為一代大帝。
或許一般情況下殺點人,相比之下也算不得多么大的罪惡吧。
張寧努力回憶曾經見過的朱瞻基的面目,這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和他自己還有血緣關系。但是張寧現在對他已沒有絲毫感情可言,或許有一天此人能落到自己手里,也可以讓他嘗嘗殺千刀的滋味。
此時此刻張寧變得心冷如鐵,一股仇恨迅速占領了身心,并激發了他憤青的本,進而對這個社會的一切規則都痛恨到了極點。
“來人,磨墨。”張寧回頭道,發現自己的聲音已沙啞。
桃仙子急忙跑了進來,陪著小心候他筆墨。她把紙在張寧面前攤開,又把蘸好墨汁的筆放到他的手心里,小聲說道:“大人,要不你打罵我一頓吧。”
“狗屁大人!”張寧道,旋即又道,“不關你的事,我從來沒想要責怪你,別多想了。”他的口齒清楚,好像正常了許多。
張寧一邊寫條子,一邊說道:“叫大伙準備一下,明天咱們出城后就徑直離開此地,我給朱部堂留個條在房里。”
人都死了,張寧覺得已經沒有繼續跟漢王的必要,他只想回去造反。
張家人和他的關系完全比不上正常的親人關系,但發生這樣的事也激起了張寧極大的仇恨。而那些曾經被永樂帝殘害過的幸存者,被害的都是親人,他相信這幫人是不折不扣的反社會分子,一定可以作為起兵前期的堅定支持者,哪怕他們感覺不到成功的希望也會義不容辭。
次日等朱部堂去了中軍,張寧就帶了隨從牽馬出去溜達。有朱恒給的蓋印文信,張寧等人在城中動和出城毫無難度。一出城他們就沿淮河而上,騎著馬徑直向西。等漢王的人發現了也追不上,估計他們也懶得追。
數日后一行人折道南下,過了長江,就進了湖廣布政使司地界,回去的路越來越近了。
一天大伙在一家客棧里歇下,桃仙子見張寧悶悶不樂,便在他的房間里停留不去,說道:“平安先生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曾經也失去過家人。”
張寧聽罷想起桃仙子和方泠攪一塊兒,應該也是建文遺臣的后代,以前也沒細問,這時聽到她這么寬慰自己,就忍不住問道:“聽方姑娘說過,你本來姓王吧?”
桃仙子點頭道:“我的真名叫王仙姑……”
張寧一聽,要不是這幾天心情不好差點沒樂出來。她又問道:“你聽說過王敬止么?”
張寧想了半天,無奈搖頭。
桃仙子便道:“先父的表字就是敬止,建文二年殿試榜眼。本來論文章才學應該是進士的,可因先父其貌不揚,建文皇帝看不上,把狀元點給胡廣了。后來南京城破,胡廣投降了朱棣,先父于家中飲毒酒報了皇恩。朱棣還是不放過我們家的人,男丁被抓起來殺了,家眷不是充營妓就是充官妓,后來我被先父的好友救出來,在江湖上一路飄零,最后投了干私鹽買賣的前禁軍御前衛彭天恒。”
“彭天恒就是我給殺的。”張寧道。
“他也是咎由自取,這些年沒干多少好事。”桃仙子不以為然道,“不過咱們跑江湖的,有今天沒明天,沒辦法的事。”
張寧冷冷道:“永樂在位時的御膳投毒案,彭天恒把那宮往死地送便罷了,在之前還淫辱了她,這叫沒辦法?還有他怎么對趙二娘的,此人和那些殘暴的當權者有半點區別?”
“所以我也覺得他咎由自取。”桃仙子王仙姑不再與他爭執。
就這時春梅了進來,見張寧正在那說話,便出一個笑容:“長夜漫漫無事可做,我從掌柜那要來了一副馬吊牌,咱們三人來打牌吧。”
雖同是江湖人,桃仙子本來也不太看得慣這個瘋人的所作所為,不過她有心想讓張寧想開點,便附和道:“賭銀子么,我可沒什么錢了。”
“浪費光,我對賭博沒興趣。”張寧揮了揮手。
春梅笑道:“我想到一個有趣的賭注,咱們賭衣服。”
“啊?”桃仙子愕然。
春梅又道:“輸了的就脫一件,有意思吧?平安先生?”
桃仙子臉頓時一紅,看了一眼春梅,又拿余光去瞟張寧。張寧也一臉愕然,然后搖搖頭道:“別開玩笑了,你們都早點睡覺,明日早起趕路。”
兩個人只好告辭退出房間,一出桃仙子便沒好氣地說道:“這種時候,你還那樣開玩笑,幸好平安脾氣好,否則有你好看的。”
春梅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二天一行七人繼續趕路,三男四,其中包括那個小名叫小荷的小姑娘。張寧信守承諾,離開鳳陽時帶上這丫頭一起跑了,連聲招呼也沒和朱恒打,想來朱恒也不會放在心上。唯一的問題是這小姑娘不會騎馬,都是其它幾個人帶著,幸好重量挺輕,馬匹尚且受得了。
幾天后繞過武昌重鎮,他們進入了常德地盤,但發現重要關口設有路障,情況看起來有點異常。張寧懷有偽造的路引,但為了避免意外,他們干脆從西面繞道進常德地界。這條路比較遠,從石縣過,好處是石縣在州內本來就算偏僻的一個縣,官的統治力度相對薄弱,路上沒有過多的巡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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