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一章秘密的事
這樣的事很細小,卻又很難辦。張寧來到了內侍省總壇,楚王宮望京門內西端,一座很不起眼的單獨院子里,沒有地牢,但是一旦進來,想從這里出去很難,除非被主動釋放。
他就坐在這個被稱為蕭青的女子前面,她的手里還捏著姚姬親手送給她的發花,好像她的護身符一樣緊緊握著。她看起來很緊張,但沒受皮肉之苦……因為連內侍省都不確定她是jiān細,之前只是常規性地進行監視一段時間,畢竟是從京師來的人。
抓都抓了,只好審一下。
張寧只想借此提醒羅幺娘一下讓她真正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爭取時間讓他想到怎么處理的好法子。羅幺娘一定會投鼠忌器的,張寧太了解她了;何況把這種事說出去她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會付出代價、代價多大可輕可重,至于董氏說得想借機搶她的丈夫更是無稽之談,羅幺娘不會干那種事,她要干也會明搶不會用這種不合俠義風范的“卑鄙”手段。
其實這事兒最簡單粗暴的法子是直接殺羅幺娘滅口,但張寧顯然下不了手。何況怎么向楊士奇交代,首輔的養女在武昌莫名其妙消失,內外都是守備和密探控制的城市,一個叫人信服接受的說法都沒有?
暫時張寧還不敢對蕭青嚴刑逼供,萬一她是無辜的或者沒有確鑿可信的證據,真是就把羅幺娘得罪了,事情只能越搞越糟。
但如果這個蕭青真是間諜呢?張寧冒出靈感,而且他注意到蕭青一直握著姚姬送的“護身符”,就產生一種直覺,這娘們不是那么天真爛漫的,她有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東西。
當年在京師做官的時候,胡瀅教會了張寧很多東西。當時張寧有些抵觸,比如如何不擇手段要一個犯人招供,做法很無恥,但無疑很有效。
“知道咱們為什么要抓你嗎?”。張寧終于在久久的沉默開口了。后面站著張寧認為人格有點變態的老婦冬雪,還有chūn梅,她們都沒出聲,大概很有興趣瞧瞧張寧要怎么審訊犯人;chūn梅臉上帶著很詭異的微笑,難道她認為張寧會先把這個女的jiān了再說?像當年對待董氏那樣。
蕭青搖搖頭,無辜地說:“不知道。”
張寧大喜,這娘們比當年審的宮女容易多了,直接就開口說話。胡瀅教會他,第一步是讓犯人開口,無論說什么,這一步竟然不費吹灰之力。
張寧又問:“你知道我是湘王,那天在王宮里請你進來為湘王妃把脈,你見過我的;母妃還贊你是喜鵲。那為何我一個親王會坐在這里親自審你,而且又是審母妃夸贊的喜鵲?”
蕭青的臉色充滿了恐懼,很多細小的動作暴露出緊張之感來。張寧見狀,覺得這娘們確實不是受過訓練的刺客,刺客沒這么容易對付。
“你招供,我是很好說話的人,你招了,我保證不會報復你,還會想辦法怎么幫你。”張寧和顏悅色地勸說道。
“我……我是冤枉的,不知道要招什么。”蕭青顫聲道。
張寧琢磨,據羅幺娘的介紹,這娘們是朝中蕭太醫的女兒,蕭太醫獲罪,她才跑到湖廣來投奔好姐妹避難;那就是說父親在詔獄里,關押京官一般都是投到詔獄。
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推論說出來,萬一蒙錯了,蕭青立馬就能明白自己啥都沒查到,肯定不改口了。一定要做出已經掌握了大部分情況和證據的假象,先詐她。老子不信還玩不動一個小姑娘。
“我們京師也有人的。”張寧道,“要不要看看從京里傳來的密報?”
蕭青戰戰兢兢地點頭,隨即又急忙搖頭:“我是冤枉的,什么密報一定是讒言!”
張寧冷笑道:“蕭太醫又不是軍國要員,咱們的人為何偏要構陷他逃掉的女兒?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身后的冬雪很配合地陰陰說道:“先把她的臉劃花再說。”
蕭青立刻拿雙手捂住臉蛋,chūn梅見狀不禁莞爾。冬雪又道:“來人,綁住!”立刻就有兩個婦人上前按住了蕭青,拿繩子將其綁在椅子上,她掙扎得十分無力,還哭了,實在一點刺客的樣子都沒有。
“咚!”一柄亮錚錚的尖刀插到了桌子上。張寧盯著她的臉道:“一旦動了粗,就有更多的酷刑,你確定自己頂得住一種接一種酷刑么?”
蕭青哭道:“我是冤枉的……”
這娘們越哭越傷心,整得張寧騎虎難下,動刑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嗎的這個冬雪動不動就想大刑侍候想,刀都拿出來了,叫老子怎辦?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弄得張寧都有點心軟了,萬一人家真是無辜的,這么干實在太不人道,而且只是婦孺……決不能輕易傷害她的,不然要弄得更麻煩。
張寧用幾乎要放棄的心態,率先退步,詐道:“廠衛以你父親要挾(特別是東廠是幫沒下限的太監,拿家人威脅是他們的管用手段,因為他們已經斷子絕孫),利用你與羅姑娘的關系,逼你到湖廣來替他們辦事;要是你不從,就殺你家的人。又利誘你,只要替他們辦事,就放過蕭太醫。這是密報來的事,而且情報可靠,咱們在廠衛有人!”
蕭青哭著拼命搖頭,泣不成聲。
張寧又繼續道:“現在我要你招出在湖廣的同黨,只要招出他們,我就幫你。要是不招,蕭太醫也活不成,本王即刻密令咱們的人送他上路!”
“不要,不要……”蕭青掙扎著。
張寧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她一顫,他立刻喝道:“招是不招!”
他緩一口氣,等了好一會兒,又好言勸道:“廠衛里是些什么東西,你沒見識過,總該聽過。你以為他們會言而有信嗎?蕭太醫乃朝廷命官,罪名是被三法司定的,東廠錦衣衛能一句話就免了他的罪?是欺騙你容易,還是費盡周折替蕭太醫洗清罪名容易?蕭姑娘,為何你那么好騙?世道險惡呀!”
“我該怎么辦?”蕭青哽咽道。
張寧眼睛一亮,忙好言道:“給她松綁。你聽我說,現在你只能站在咱們這邊,貴妃姚夫人很喜歡你,羅姑娘又替你求情,咱們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有本王才是真正想幫你的。”
蕭青松了綁,用手揩了一把眼淚:“王爺能救出家父?”
張寧一琢磨,廠衛那邊只有王狗兒可用,但據報太監海濤從鳳陽回去了,王狗兒現在自身難保小心翼翼;讓這么大一顆棋子冒極大的危險干這破事?再說王狗兒真的會領這種命嗎,他不干這破事也不能把他怎樣。蕭青就是可憐,但我又不認識……
“我盡量。”張寧道,“但無論如何,我能答應你,無論你做過什么,只要招供,我就赦免你,決不食言。”
蕭青道:“你答應救家父,我就告訴你。”
就在這時冬雪冷冷道:“果然是jiān細,還有資格講條件,一頓拷打什么都招了。”
張寧回頭示意冬雪住嘴,但她沒說錯,只要確定了蕭青是jiān細,她已經完了,完全可以嚴刑逼供;抓到同黨就是證據。不管人權的折磨,普通人沒人能受得了,她蕭青又不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不過她只是個年輕姑娘,張寧不太愿意這樣。
他說道:“我不承諾不確定的事,救蕭太醫有難度,但寬恕你可以確定辦到。就算我現在答應你,也無濟于事。咱們也不急著嚴刑逼供,要不給你時間考慮一下?”
“我說!”蕭青忽然道。
張寧沒出聲,耐心地聽著。
蕭青低下頭,沉默了良久才小聲道:“那個人稱陸僉事,他告訴我,羅姑娘和湘王有過婚約……這件事我也知道。只要到羅姑娘身邊,就有機會知道湘王的行蹤和習慣。他不要我動手,說我干不了這事,反而要壞事;只要默記下湘王的行程習慣,還有特定的行程時間,告訴他們的人,事情就算辦完了。我只負責這個。”
“非常好。”張寧一臉殺氣和嘲意,“宣德朝已經狗急跳墻,用這種下三濫手段了。等老子的‘戰列艦’開到南京,再向他們討個說法。”
蕭青怯生生地問道:“王爺真的會幫我救出家父?怎么救?”
張寧回過神來,好言道:“先命令廠衛‘咱們的人’設法營救;要是沒成功,你就得等一陣子,等咱們的大軍開進京師,自然就把蕭太醫放了。”
“這……”蕭青一臉憂心。
張寧轉頭問:“你們逮蕭青的時候,被人看到了?”
chūn梅道:“應該沒有細作在場,就算有,我們也只是把她請上馬車,又沒動她。”
“很好。”張寧站了起來,“去楊府,請羅姑娘過來,讓她瞧一出好戲。”
張寧吩咐罷,在屋子里踱了幾步,尋思了一番:羅幺娘當然是不知情的無辜者,但客觀上因為她險些危及自己的性命,她有虧欠感,不能恩將仇報反而將秘密到處亂說?另一方面,她要胡來也會投鼠忌器,這件事大可以做文章,正大光明地進行反制,就算撕下臉的時候她沒有證據。
世上本沒有秘密,知道的人無法說出口,就成了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