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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住八一,精彩。
李雪燕推門而入,望向彭遠征的眸光微微有些復雜。隨著彭遠征的權力地位不斷上漲,她與彭遠征的距離和差距越來越大,越來越高不可攀。因此,她心底的那點念想也就越來越被深埋起來。
“雪燕同志,來,坐。”彭遠征嘴角浮起一絲溫和的笑容,揮了揮手道。
李雪燕定了定神,將那些纏繞在心頭的不該有的千頭萬緒全部驅逐出去,微笑道:“彭書記,向領導匯報一下最近的工作進展——效能辦自成立以來,在區委區政府領導的大力支持下,積極主動地開展工作……”
李雪燕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彭遠征打斷了,“雪燕,你怎么也學會這一套了?省去這些套話,直奔主題!”
李雪燕紅了紅臉,輕輕道:“彭書記,那我就簡單說說,上個月,我們一共接到群眾舉報34人次,查實各級干部各類作風、違紀違規問題12次,都按照有關規定,經歐陽書記同意后進行了處理,并要求其所在單位部門予以監督整改。”
“按照彭書記和歐陽書記的指示,我們這個月利用兩周的時間進行明察暗訪,當場發現各類違紀問題21人次。其中,性質比較嚴重的是信訪局局長趙登科中午飲酒后開車,出現交通事故。還有下面一個鄉鎮的副鎮長長期在群眾的小賣部賒欠煙酒……”
見李雪燕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彭遠征皺了皺眉沉聲道:“繼續說!”
“彭書記,還有董區長的司機李祥國天天中午開著公車接送小孩上下學,被我們當場抓住。”李雪燕將一份違規違紀查實的大名單遞了過去,彭遠征掃了一眼,見上面沒有歐陽勇的簽字處理意見,就沉聲道:“你沒有向歐陽書記說?”
李雪燕苦笑:“彭書記,我昨天就向歐陽書記匯報了,但歐陽書記沒有表態。他讓我先向你匯報,聽聽領導的意見。”
彭遠征長出了一口氣,暗罵了一句老狐貍,什么得罪人的事情都不想干——歐陽勇此人固然圓滑、四平八穩,卻沒有一點工作上的銳氣。
其實也難怪歐陽勇慎重和不愿意擅自表態,因為涉及的違規違紀人員大多數都是正科級的部門實職正職干部,其中還有副區長的司機——對于這些人的處理,牽一發而動全身,一個處理不當,就會引起反彈,得罪很多人。
只有彭遠征這個市委常委和區委的一把手,才能乾坤獨斷,直接表態。
“按照規定處理,對著區委出臺的效能作風管理整治處罰規定——對號入座,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不管是涉及到誰,不管職務高低,一概從嚴從快!”彭遠征斷然揮了揮手。
李雪燕倒吸一口涼氣,她本來以為彭遠征會多少“照顧”一下有些部門實職干部的面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結果他的態度反而比歐陽勇更嚴肅。
“彭書記,李國祥的問題……”李雪燕猶豫了一下,主動問道。
“領導干部都按照規定處理了,一個司機,你們不知道怎么處罰?”彭遠征有些不滿地沉聲道。
李雪燕苦笑無語。她心道,這看上去是一個司機的問題,但實際上背后有副區長董勇在,而李祥國接送的也是董勇的女兒。一旦處理李祥國,無疑就把董勇牽扯出來,涉及區領導,怎么處理都很棘手。
董勇雖然不是實權領導,但畢竟也是一個副區長。
彭遠征威嚴地一笑,抓起簽字筆在李雪燕的大名單上簽下了個人意見:“請歐陽書記和雪燕同志按照有關規定處理,絕不姑息養奸。彭遠征。”
彭遠征將材料遞了回去,李雪燕輕輕一嘆,也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告辭離開。她將彭遠征的批示放在了歐陽勇的案頭上,歐陽勇抬頭望著李雪燕苦笑了兩聲,然后也俯身簽署了自己的意見:“同意。嚴格貫徹落實彭書記指示精神,從嚴從快辦理。歐陽勇。”
“好了,雪燕同志,你們先擬一個處理決定,然后會同紀委聯合出一個通報。既然彭書記作了指示,那就動作麻利一點。”歐陽勇有些疲倦地擺了擺手,“你先去忙吧。”
“好的,歐陽書記,我們拿一個處理方案,然后報請領導批準。”李雪燕也沒有再客套什么,徑自走去。
當天下午,李雪燕就拿出了處理方案。信訪局局長趙登科就地免職,聽候交警方面的事故處置。其他涉及的三個正科級干部、兩個副科級鄉鎮長,情節輕微的全區通報、給予黨紀政紀處分,情節嚴重的降職使用,調任機關充作普通工作人員。至于董勇的司機李祥國,本是機關工勤崗位,待崗三個月以觀后效。
歐陽勇在方案上簽了字,李雪燕又拿著找上了區紀委書記顧春翔。顧春翔肅然覺得處理得比較重,但一看有彭遠征的批示和歐陽勇的簽字,也就默默地簽署了自己的意見。
第二天上午,區紀委牽頭區效能辦、監察局聯合行文,面向全區通報了處理結果,頓時引起軒然大。
提高效能整頓作風雖然是區委書記彭遠征推動的事兒,這一段時間也抓了不少反面典型,但卻還是頭一次“動真格的”,直接利用雷霆手段處理有關責任人,還出現了輕易不會出現的“降職”處罰。
被處理的干部當然會有所反彈,多數都找上了紀委書記顧春翔和區委副書記歐陽勇,也有一部分對李雪燕和效能辦的人恨之入骨。
但歐陽勇和顧春翔的態度都出人意料地堅決。這些人鬧騰了一回見沒有效果,又擔心徹底觸怒彭遠征受到更嚴厲的處罰,就無奈退走。免職還是有機會復職的,降職還是有機會再次提拔的,可一旦把事情搞僵,官位和政治待遇是絕對徹底保不住的。
被通報和被處理的這些人中,全部都是副科級以上干部,只有李祥國一個工勤崗位司機人員。李祥國感覺非常冤屈,自己奉領導差遣給領導服務,到最后卻是自己遭殃——待崗三個月不發工資,你說冤不冤?
李祥國背后怨聲載道,其實董勇比他更憋屈更惱火。他本來是沒有專車的,而且地位也很尷尬、日益邊緣化,后來因為顧凱銘來區里擔任區長,為了制衡彭遠征在區政府這邊的力量,顧凱銘只能暗中選擇與彭遠征不對付的董勇,適當給予董勇一定的“關照”和放權——這樣一來,董勇在區政府這邊的境況比彭遠征干縣長時強了不少。這輛車,也是顧凱銘給安排的。
車不是機關的車,而是顧凱銘利用自己的關系人脈,從市建委一個下屬企業那里借用的。
彭遠征不是看不到,而是選擇性地裝作看不到、看不懂。
他必須要給予顧凱銘一定的空間,否則兩人的矛盾必將激化。
董勇面沉似水,有心發作,卻還是感覺無力。他抓起電話把李祥國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耐著性子好言安撫了幾句,然后就吩咐李祥國備車送自己去市里開會。
但李祥國卻苦笑道:“董區長,我的車鑰匙被智主任收走了,我現在是待崗期間,每天在辦公室學習反省。”
董勇勃然大怒,“亂彈琴!難道我就不用車了?”
說著,董勇一個電話打了過去。找上了區府辦副主任智靈。
區府辦主任王浩兼區長助理,目下是區領導。區府辦副主任霍光明另有高就,擔任縣計委主任兼新項目辦主任,區府辦的日常工作就落在了副主任智靈的頭上。
“智靈,你到底怎么回事?你把車鑰匙收了,我怎么用車?”
董勇興師問罪,智靈早有思想準備,不慌不忙地電話里陪笑道:“董區長,是這樣的,因為李祥國被停職待崗,所以按照規定,車鑰匙區府辦就收了回來。至于領導用車,沒有關系,我會另外給領導安排車,絕不會耽誤領導工作的。”
董勇咬緊了牙關。這樣一來,他就相當于又從專車專職司機變成了區府辦調配車輛使用,一夜之間回到解放前了。但他心里有火卻發泄不出來,事情是擺在桌面上的,如果他繼續“追究”下去,李祥國這個司機公車私用的問題就會讓他這個區領導下不了臺,甚至還要承擔責任。
董勇憤怒地砰地一聲扣了電話。李祥國看勢不好,悄然溜了。
下班的時候,顧凱銘在辦公樓前面遇上正在等車的董勇,面不改色地笑著招呼了一聲:“老董?還不走?”
董勇的事情當然瞞不過顧凱銘,只是這種事情,顧凱銘不可能跳出來替董勇出頭。
“顧區長,我等辦公室給我派車呢。現在李祥國被停職,車也封存,我現在用個車可費勁著。”董勇勉強笑著回道。
顧凱銘故作一怔,皺眉道:“司機待崗,領導用車不能耽誤了嘛!辦公室這些人,拖拖拉拉疲疲沓沓、太不像話!區府辦的工作最近很不趕趟,我看得整頓一下。”
顧凱銘說著揮了揮手就上了自己的車,絕塵而去。不過,從他的話里,董勇也聽出了一些意味深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