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一二零、空余賞格伴夜焰

正文

時間倒退一個時辰,當俞國振正在見雷家之人時,一隊人悄悄接近了南京城西北側的一座小莊子。()

這座莊子靠近長江,規模并不大,周圍的土地也不算肥沃,加之主人向來低調,很少有人知道,這座莊子,竟然是一鎮總兵劉澤清的產業。

劉繼仁來南京,也甚少到這莊子,只是在前天,張溥將各方勢力召集起來,為了隱藏起見,向他借了這座莊子使用。事情商議完畢之后,張溥收攏的十二萬兩銀子,也被暫時存放于此。

為了攜帶方便,這十二萬兩銀子都兌成了黃金,一共是一萬兩千兩的黃金。

劉繼仁不是一個沒有見識的,以劉家的家業,十幾萬兩銀子不成問題,但問題是劉家不可能將十幾萬兩銀子堆在他面前讓他看,更不可能將之兌成金子讓他看。

因此,在這一萬二千兩黃金放在莊子里的兩天,他幾乎是寸步不離。

同樣寸步不離的還有張溥的一個仆人,這是張溥留下看管的,也算是提醒劉繼仁,休要利令智昏。

“有沒有動靜?”圍著小莊子諸人中,有一人低聲問道。

“沒有異常,東西也未運出,那人還在。”

回答的人從地上爬起,在這樣潮濕的季節,他為了能盡可能掩住自己,幾乎是將自己埋在了泥濘的水田之中。

問話的人大喜,他做了個手勢,因為頭上套著只留兩只眼睛在外的頭套,誰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眾人按照他手勢示意。開始四散分開,此時穿插跑動。

然而就在這時,小莊中傳來了報警的銅鑼聲,守著小莊子的警哨倒是相當合格,發現了外邊的異動。

不過這群接近者也沒有想過偷偷摸摸混進莊子,他們將前后門堵住之后,便開始向莊子攻了進去。

小莊子中,并沒有多少守衛。若是守衛多了,反而扎眼。劉繼仁聽得警訊,臉色頓時變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他一邊喊,一邊召集人手。片刻之后,莊子里三十余人便都在他身邊。

“有多少賊人?”劉繼仁覺得自己口中火燒火燎的,他向傳出警訊的守衛喝問道。

“天色暗了,瞧不大清楚,只是看到有人影晃動,而且外頭狗叫個不停!”那人臉色發白地道。

“該死!”劉繼仁咒了一聲,他雖然深得族叔劉澤清信任,但指揮打仗的事情卻是甚少做。劉澤清用他,一來他忠心,二來他有些智才,不知道外頭有多少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堅守。

這畢竟是南京城外,只需要堅守小半個時辰,駐防的官兵、四鄉的民壯,便會云集而來。將這伙膽大包天的賊子殺滅。

“是誰敢同我動手?俞國振?對,定是他,也只有這賊子,才會如此大膽!”劉繼仁一邊喝令打開暗藏的武庫,將其中的武器甲胄分發給諸人,一邊琢磨著究竟是誰膽敢來攻打這個莊子。

但立刻,他心中又產生了疑問。俞國振如何能知曉他這個莊子的存在?

“姓俞的在無為確實無孔不入,可這是在南京,叔父的這個莊子,便是廠衛都一無所知,姓俞的如何能知道?莫非……參與此次密議的諸家中。有誰出賣了我?”

首先被他排除嫌疑的是張溥,張溥的計劃極為重要,他絕對不會節外生枝,然后錢謙益等諸人也同樣被排除。想來想去,劉繼仁猛然想到一人:吳三桂!

“聽聞今日吳三桂已經與俞國振和好……若是他將我挑唆之事說出來,俞國振會不會懷疑我……當初他從王教主那里,究竟對圣教知道多少,知不知道叔父便是圣教武曲?”

這個問題讓他悚然而驚,若是俞國振猜出他叔父劉澤清便是聞香教武曲,那么劉家的富貴榮華就全部完了,不僅如此,等待他們的,只怕是滅族的命運!

“不,不,定然不是俞國振,若是他知曉了我們的秘密,來的就不是賊人,而是廠衛,此人與南京鎮守司的關系秘切,與那范閑范公公為一黨,若他知道我,那么……”

就在他無比糾結地琢磨著之時,大門處傳來了砰砰的撞擊聲。他喝令護衛將門死死抵住,然后呼人搬樓梯來。

莊子雖然不大,可是圍墻卻很高,足有丈許的圍墻,外頭的賊人輕易無法爬入。只要守住兩門,再從墻上用火銃、弓箭攢射,短時間內守住莊子,還是沒有問題的。

樓梯搭上去后,兩個膽大的護衛爬將上去,探頭便向門前望,他們手中都持著火銃,看定人影舉起火銃就要射擊,然而就在這時,“轟”的一聲響,兩人慘叫著從樓梯上落了下來。

“賊人也有火銃!”

“該死,怎么辦,怎么辦?”

劉繼仁聽得手下慌了手腳,心中一陣狂躁,更加羨慕起吳三桂手下帶著的那數十名遼東軍漢,自己手下這些人,雖然也曾經在軍營中吃過幾日老米飯,平時也吹噓曾在登萊與孔有德等大戰,可實際上都是些不堪用的膿包,最大的本事也就是吹牛,稍有事情,便亂成一團!

“去搬椅子桌子,多幾人上去,賊人能有幾桿火銃?”劉繼仁怒喝道:“只要莊子不破,緊守到援軍趕來,每人賞銀十兩!”

聽得他列出賞格,這些護衛頓時勇氣大增,一張張桌子搬了過去,連著十余人提槍攜弓爬上墻頭,他們乒乒乓乓一頓亂打,倒將來犯者的那兩桿火銃壓制住了。

“守住了,守住了!”見賊人不再攻門,劉繼仁心中歡喜,這里離南京城只有三里多的路程,周圍也有不少村子,只要守住超過半時辰,必然有人聞聲前來查看。想到這。他又大聲道:“我再加十兩的賞格,守住便是二十兩……后門那邊可有動靜,去一個兄弟看看后門!”

頓時有人去后門查看,那人才穿過跨院,就發出“啊”的一聲叫,緊接著,登登登的聲音接二連三傳來。墻頭的護衛向那邊望去,驚聲連呼:“賊人翻墻進來了。這是飛賊!飛賊!”

原來當他們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前后兩處門時,來襲者卻用抓鉤攀上側墻,直接逾墻而入!

“回防,回防!”劉繼仁聲嘶力竭地大叫了兩聲,然后又想起一事:“三十兩。三十兩,我將賞格升到三十兩!”

“三十兩?三百兩也救不了你們的性命!”

一個大舌頭的聲音響了起來,劉繼仁微微一愣,這口音與他倒有幾分相似,還沒有等他再喊什么,只聽得對方陣中“叭叭”聲音不絕,一陣火槍響后,己方之中。至少有六人從墻頭栽倒下來!

“怎么可能!”

在如此距離之內,對方反應之迅速,遠遠超過劉繼仁想象,他還沒想好該如何應對,在他身后墻頭,一個中槍的護衛慘叫著倒下,將他砸倒在地。

他感覺到頭腦濕漉漉的,沾上的全是血。就在這時,他聽得自己的護衛大叫起來:“侄少爺被殺了,快跑啊!”

他正想說自己尚沒死,可看到從跨院那邊進來的賊人越來越多,數量分明超過了他的手下,一個念頭頓時涌了上來。

“我不想死!”他拼命讓自己呼吸變得更輕微,也顧不上將身上的尸體掀起。便伏在地上裝死。

“休要放走一個!”那個大舌頭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劉繼仁閉著眼,只聽得耳畔一片慘叫聲,原本緊閉的大門,現在反斷了守衛們的生路。只有幾個在墻上的跳了出去,但旋即在外頭又傳出慘叫聲,顯然,這幾人也是兇多吉少。

僅僅是不足二十息的時間,廝殺聲就停止了,劉繼仁還聽到零星的呻吟,但那呻吟聲旋即在刺殺聲里變成了慘叫。

“好狠……趕盡殺絕……”

劉繼仁心中發顫,對方只怕還會梳理一遍,他裝死未必能脫身!

果然,他聽到那大舌頭吃吃笑了起來:“干得好,再檢視一遍,裝死的補一刀,讓劉澤清去哭,一個活口都不留,到時咱們扔下點東西,那山東佬必然以為是俞小賊做的,讓他們兩家狗咬狗去!”

“小將軍和這姓劉的不是有些交情么?”一人低聲問道。

“再好的交情,能抵得過白花花的銀子?”那大舌頭噗笑了一聲。

“小將軍”三字傳入劉繼仁耳中,劉繼仁幾乎驚叫出聲,若他猜測是真的,那么這位“小將軍”只有可能是一人!

吳三桂!

無怪乎覺得那大舌頭腔調有些熟悉,那分明是遼東腔,而且是最正宗不過的遼東腔!這些時日,聽得吳三桂手下那些人說話,便全是這樣的腔調!

對方搜檢尸體一步步向他這邊逼近,劉繼仁覺得冷汗涔涔,不知是起身拼命,還是該逃走,就在這時,聽得屋子里歡呼聲傳來:“尋著了,好多金子!”

仍舊是那種大舌頭遼東腔,劉繼仁恨得牙齒緊咬,那正在搜檢尸體的人停了下來,就在這時,外頭又傳來口哨聲。先前那大舌頭驚怒道:“這么快……有人來了,地上的都補一刀,扔下俞小狗的東西,咱們快走!”

一陣亂刀剁了下來,若不是身上尸體,劉繼仁可以肯定,自己必然要被這一刀剁死。當混亂聲停止之后,他又聽到“放火”的命令,緊接著,火焰四起,這個莊子,陷入一片火海。

劉繼仁仍未急著起來,直到聽到外頭嘈雜聲再起,他估計是各鄉民壯聞警趕來,這才爬起,看著周圍一片血泊,發出一聲怒嚎:“我與你……誓不兩立!”

“侄、侄少爺,快走,快走!”聽得他的聲音,尸體堆中又爬出兩人來,這兩個都是和他一般,僥幸裝死才逃過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