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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靜水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膝蓋,或許是常年在海上漂泊的緣故,他的膝蓋總是酸痛,因此每當靜心冥思時,他就會不自覺地敲打著那酸痛之地。
“老爺,新襄到了。”
“是嗎?”胡靜水喃喃說了一聲,他沒有急著出船艙,新襄這里,他來過有許多趟了,每次來都看到新的變化,這些變化讓他驚訝,但驚訝的次數多了,就變成了習慣。
如果這次來沒有看到新的變化,那才是一件奇事呢。
船輕輕晃了一下,聽到外邊喧嘩聲靜下來,胡靜水知道,這下船是真正靠岸了。他不慌不忙站起身,然后出了門。
就算是他有心理準備,可當看到新襄寨到碼頭間那攢動的人頭,也還是愣住了。
一個多月前,他來到新襄時,這邊還沒有這么多人,可現在,他約莫估計了一下,至少是兩萬人在此!
事實上他估計得不準確,新襄的人口已經突破了四萬接近四萬五千,安廬那邊俘虜的從賊亂民,再加上混入亂民中討生計的安廬本地百姓,原本是十萬有零,其中一半作為報酬歸了鄭家,另一半則被送到了新襄。
十萬人的大遷移,在這個時代里,可是極了不得的事情,整個過程可謂壯烈。原本該給俞國振的五萬人,實際上抵達新襄的,只有四萬二千,有六分之一,也就是八千多人,在抵達這個新地點之前就已經死去。
漫長的旅途,若不是鄭家的強力彈壓,其間還不知會發生什么事情。鄭芝龍對于這些亂民,根本不會心慈手軟,也無法心慈手軟。
不過鄭家的強力手腕,也帶了好處,在這漫長的旅途中,幸存下來的人學會了服從、忍耐,知道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因此,當他們抵達新襄之后,對他們的安置沒有出現太大的波折,順利得讓俞國振事先準備好的種種手段,大半都沒有用上。圣堂
更何況到了新襄之后,他們看到了希望。
田野里種著的各種作物,有他們熟悉的水稻,也有他們還未曾見過的蕃薯、玉米,這些作物郁郁蔥蔥,長勢極為喜人,與十年九災的中原相比,這里讓他們看到了用自己雙手活下去的希望。
唯一讓他們擔憂的,就是土地不足。整個欽州,雖然此時只不過一萬多人口,但他們的行動,目前還被限制在新襄左右,再怎么看,也就是兩三萬畝左右的地方可以用來耕種,這點田地,養不活四萬人。
胡靜水與新襄關系非同一般,在核對他身份之后,無須去請示,他們一行便上了岸。他喚了一輛接送人的馬車,才準備上車,又看到一隊由十輛牛車組成的車隊緩緩行了過來,那牛車上的氣味有些怪異,身為成功的商人,總是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因此胡靜水喚住趕牛車的人:“這車上裝的是什么?”
“化肥。”那人笑嘻嘻地道。
“化肥?那是何物?”
“就是化肥了,胡官人,小人只知曉這個名字……不過呢,胡官人請看,咱們這里的莊稼,長得如何?”
“長勢極好……莫非是這化肥的功勞?”
那人笑了笑:“俞公子說讓施這化肥的,果然施了肥的不一樣,咱們還特意留了一茬,同樣的水土,施了化肥與不施化肥,差別……小人估算著,日后收獲時,可能有三成左右!”
“三成!”
雖然是商人,胡靜水對于農作物也不陌生,他明白三成意味著什么!
欽州熟地水田,畝產稻米也不過是三石,但增加三成,就意味著可能成到四石!
“這化肥是怎么做的?”胡靜水忍不住問道。圣堂
那人卻笑了笑:“小人哪里知道,若是小人知道,嘖嘖,豈不發大財了!”
胡靜水打了個哈哈,心里卻突地跳了起來。
糧食產量增加三成……
他卻不知,這還是比較保守的估計。
這種化肥,嚴格來說應該是“土化肥”,俞國振是在很偶然的機會里,從一本閑書中看到的。它其實分為兩種,一種是土氨水,其原料是鮮牛糞、熟石膏粉,兩者以十比一的比例密封于常溫之下三天,然后再兌水使用便可;另一種為土硫酸銨,由人尿、水、熟石膏以十比五比一的比例,混勻后封閉十日,便可使用。
據那本閑書所說,土化肥可以使得未曾施同類肥料的田地畝產增加四成到五成,俞國振向來料己從嚴的,只估了一個三成。
“嘖嘖,了不起,了不起!”
這一個月里,胡靜水都忙著在安南諸多勢力之間奔波,他將自己在安南的全部人脈都發動起來,替俞國振籌劃一件大事。聽到土化肥對糧食增產的作用,再看到這么多人口,特別是那些有的是氣力、正在挖掘水道修建農田水利設施的青壯,胡靜水的心跳得就越發厲害。
虬髯客一流的人物啊!
車子載他緩緩走向新襄寨,左邊是建筑工地,右邊卻是成片的水田,田里的稻子已經快熟了,大約就是這幾天便要開刀收割。胡靜水看著沉甸甸的稻穗,這是他此前從未見到過的豐收景象。
雖然他登岸無須通稟,但還是有人將他到來的消息告訴了俞國振,因此俞國振已經到了寨子門口等他。
“俞公子!”遠遠望見俞國振,胡靜水頓時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還隔著十丈,便是深深一揖。
不僅因為俞國振曾經救過他的性命,不僅因為俞國振讓他多了一條財路,更是因為,那水田里眼看就在喜獲豐收的糧食。
“胡兄何必多禮?”俞國振笑吟吟地道:“快請進來說話,我有樣東西,恰好要請胡兄看看。”
“想必又是驚喜。”胡靜水笑著道。
跟在俞國振身邊,他進了新襄寨。當初俞國振擇地建寨的時候,專門參考了雷王成的意見,因此寨子里的空間相當大,規劃之時,也盡可能地注意空間的利用,不至于出現大量的土地浪費。這其實是一座按照工業時代城鎮標準規劃的寨子,緊湊齊整,而且如今家衛的校場也被移到了寨外,故此,整個寨子完全可以住得下萬人。
但是現在,寨子里實際居住的人數,只有不到四千人:家衛、學童,還有象王保宗這樣已經證明了忠誠并且完成了為期十四天的防疫的新人。
“俞公子,今年貴地,看來是大獲豐收啊。”胡靜水道。
“約摸估算了一下產量,不過是兩萬石左右的糧食,如今我這可是有四萬人,尚不足用呢。”提到豐收,俞國振也情不自禁喜上眉梢,口里卻如此說道。
對于樂衷于種田的人來說,糧食產量,從來就是衡量種田是否成功的第一指標,沒有充足的糧食,就沒有充足的人口,就不能暴兵,就不能攀科技!
“兩萬石?不是有萬畝良田么?”胡靜水好奇地問道。
“先前勞力不足,萬畝良田,少說要有五百壯勞力,但此前我手中抽不出五百專門耕作的壯勞力。現在好了,今年的第二季,應該能收四萬石吧。”俞國振說到這,卻又搖了搖頭:“但還是缺糧,四萬張嘴嗷嗷待哺呢!”
“到處都缺糧,安南那邊,也是一樣啊。”胡靜水聽得之后,也點了點頭。
俞國振倒不太怕,他已經遣人從廣`西調糧了,他現在手中還有近三萬石的存糧,這是過去的大半年中從廣`西陸陸續續購來的,再加上即將收獲的兩萬石,五萬石糧食,再加上蕃薯、玉米等雜糧,足夠這四萬人支撐到下一季收獲了。
蕃薯、玉米因為種子較少,播種面積有限,而且這個時候這兩種作物并未充分改善,產量是多少也不確定。根據現在的情形判斷,玉米可能收獲兩三千石,蕃薯應該是一倍于之。
“請看,這胸甲你覺得如何。”俞國振把胡靜水帶到了大廳之中,然后指著一個木架上的胸甲笑著道。
這胸甲比起路易斯?加西亞帶來的那件要簡陋,沒有那么多裝飾,但它“是用炒鋼爐出的中碳鋼先熱軋成薄鋼板,并于紅熱時使用重型沖壓機沖壓制造,最后再經過回火、淬火、退火等一連串熱處理程序——這熱處理爐使用的還是煉鐵爐爐尾熱廢氣以節省燃料成。”(注:引號內文字摘字山雞桑大大的巨著《東寧記》,特此說明。)
“這個……”胡靜水首先想到的,還是這東西能賣多少價錢,但頓時他明白,俞國振叫他來看這個,并不是為了出售新的商品。
“配上我們特制的馬甲,可以正面抵擋火槍射擊。”俞國振摸了摸那胸甲,短時間內,他沒有辦法在火槍與大炮上有更大的突破,因此,增加家衛的防護能力,就成了今后一段時間內的過渡裝備。
“我如今每天可以產這樣的胸鎧五十套。”俞國振又報出了一個驚人的數字。
“也就是說,一個月后,便能給一千五百人裝備上……這種鎧甲?”胡靜水顫聲問道。
“對,若是需要,它的產量可以更高。”俞國振意味深長地道:“能著甲之士,我這有一萬五千!我與鄭家約好了,他們隨時能支援我可載五千人的艦船,同時派遣一千人的水師與我并肩作戰!”
胡靜水呼吸猛然停了一下,他看著俞國振,好一會兒,終于點頭:“俞公子,事情辦得妥了,北面的鄭家、南面的占城國,西面的南掌國、真臘,我都收得了回信!而且,我還發覺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