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風暴

二四六、南海忽起鬩墻風(四)

文章正文

安南清都王鄭梉端起來自明國的茶碗,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

他今年五十八歲,雖然年過半,卻仍然身體強健精力充沛,自從十二年前繼位之后,他便北戰南征,垮了已經與鄭氏對抗了七十年的莫家,逼得南方阮家只能采取守勢有如此功業,他也頗為志得意滿,只覺得比起明國歷史中的那些雄才偉略的英主,自己也不遑多讓

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在自己有生之年,徹底垮南面忘恩負義的阮家,實現安南的渾一,若立下這般功績,再讓如今名義上的安南國王黎維祺禪讓,若是能取得明國的冊封就好,取不得也沒有關系,聽聞這些年,明國的日也不好過,北方出現了什么后金國,中原又有流寇肆虐,朝中內閣閣老換得和走馬燈一般……或許,自己也有機會,將安南的國土向著明國拱一拱?

凡木棉花開之處,便為我安南國土,聽說江南蘇杭那樣的天堂之所,也有木棉花啊

收回自己的遐思逸想之后,鄭梉站起身來:“傳令下去,點齊大軍,兵發南布政!”

“大王,此事還需慎重!”聽得他這個命令,頓時有人出來進諫:“兩年之前,阮家犬就曾密信大王,約定放炮為號,開城引我軍南下,結果卻是作偽,如今故伎重施,或者是阮福源之策!”

“阮福源怕是沒有精力定這樣的計策了,他快死了”鄭梉淡淡地道:“這是一個機會,哪怕知道這有可能是假的,我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大王,只要我們上應天意,下安黎庶,何愁沒有擊破阮氏逆賊的機會?”那人還堅持勸諫:“況且,此次竟然是明人為阮家犬傳信,大王,阮氏只是蘚芥之患,明人才是心腹之疾啊!”

鄭梉瞳孔猛然一縮

這話說到他心底去了,明國與安南的關系,可謂是錯綜復雜,若自秦趙陀時說起,可以說安南“自古以來就是華夏領土”

但華夏對安南的控制,因為氣候、疾病的關系,從來沒有安穩過

而安南對于華夏富庶的貪婪,也從來沒有放棄過

頓了一下之后,鄭梉冷笑起來

“本王自然知道,這些明人在其中穿插是不懷好意,但那又如何便是明國最盛之時,他們進入大越,最終還不是被本朝太祖驅走?氣候水土,便是我大越對付明國的最佳武器天時在我,明國就是再有狡計,又能如何?”

說到這,鄭梉猛然揮:“如今明國正值內憂外患,這正是我統一大越之時機,若是拖延下去,明國緩過氣來,如何會允許我一統大越?”

眾人聽到這里,都是紛紛點頭,明國并不樂于見到一個統一的安南出現,因此即連走投無路的高平莫氏,明國也將之保住,哪怕莫氏屢屢sa擾明國邊境,也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容忍

鄭梉心里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明國如今正值虛弱之時,他若能統一大越,那么集舉國之力,也有十萬左右兵馬,或許還可以從明國身上挖下一塊肥肉來

只不過這個念頭太過嚇人,對于被明國的實力壓制了幾年的安南人來說,想一想都極可怕,因此他將之藏在內心之中

福安府

“咳咳……”

被安南人稱為“佛主”的阮福源劇烈地咳嗽著,當咳嗽平息之后,他長長嘆了口氣

他今年已經是七十二歲,年過古稀,在安南人中,這個壽命算是長壽的但他覺得,自己還沒有活夠,至少,應該再活幾十年,最好能耗死北邊的鄭梉

他是二十二年前繼立的,從此便一直在與北邊的鄭家爭斗不休,先是鄭松,后是鄭梉面對鄭家的壓力,他采取了一系列的軍政戰略:開費福港,學習葡萄牙人的鑄炮造船術,在靈江之南修建從大海一直延伸到叢山的長墻阻擋鄭家

在安南這個小國之中,他算是足智多謀極為狡詐的了但他的狡猾,并不能挽住時間的腳步,他還是垂垂老矣

次阮福瀾憂心忡忡地將藥碗端到他的面前:“佛主,請用藥吧”

阮福源頑固地搖了搖頭:“沒有用……”

“兒臣再為佛主去延請明人名醫,前些時日已經托一位明國商人去辦了”阮福瀾道:“佛主請寬心,等明國名醫到了……”

“沒有用!”阮福源固執地道

“佛主!”

“阿瀾,給我說說外邊的事情,知道我病得要死了,鄭梉那個家伙,是不會放過這種機會的”

“佛主,外頭的事情,有兒臣應付,佛主不必操勞”

“我還沒死,等我死了,就不必操勞,完全歸你了”阮福源哼了一聲:“鄭梉現在是不是調動了軍隊?”

“是,他調集了三萬軍隊,號稱十萬,正在逼迫日麗海門,兒臣已經遣裴公勝前去迎敵了”

聽到派了大將裴公勝前往,阮福源搖了搖頭:“公勝不是鄭梉對,阿瀾,你要親征!”

“親征?”

“若我未病,自然是我親征,但如今我這模樣,你不親去,如何能安定人心?”阮福源嘆了口氣:“可惜,不能與鄭梉那廝再會于沙場了”

“可是佛主,兒臣哪里離得開!”阮福瀾急了

其實他心中也明白,阮福源是無藥可治了,而且壽命恐怕只在旦夕之間他留在福安府里,萬一阮福源有什么變故的話,他可以第一時間繼位,控制中樞壓服四境

“你在擔心你的兄弟?”

阮福瀾默然不語,承認了父親的指責阮福源倒沒有太多的悲傷,蠻夷之人,原本就沒有太多的親情,更何況他這種以梟雄自居的人物他嘿嘿了兩聲,然后又道:“其實你只擔心阿渶吧……阿渶這個人,勵而膽薄,雖然野心很大,但才具有限,做起事情瞻前顧后,明明沒有多少智慧,可卻總自以為聰明你放心吧,如果他有任何舉動,你叔父會替你解決掉他的”

說到這里時,阮福源聲音yin沉,帶著股狠勁,讓阮福瀾不寒而栗:他父親竟然早有準備!

在阮福渶身邊,安排的叔父,應該是指阮福溪那么在他阮福瀾身邊,是否也安排了一個人,如果他有試圖奪權的舉動,那個人就會發動?

阮福瀾不敢細想,低頭應聲道:“是”

西歷一六三五年七月十日,阮福瀾親自督師北進,在他北上途中,聽聞部將裴公勝為鄭主所敗,鄭梉兵發日麗海門,準備繞過阮氏修建的陸地防線,進軍廣順府阮福瀾及時趕到,穩定住了局面,雙方于日麗海門附近對峙

消息傳到了廣南,阮福渶大喜,急急將胡靜水請來

“胡先生,果然神機妙算,實在是我的諸葛亮!”這次當胡靜水來之后,阮福渶立刻請他入座,又是喚人上茶擺酒,忙乎了好一會兒,他來到胡靜水面前,親自奉酒行禮道

“哪里敢當,哪里敢當,小王太過客氣,事情還未有定呢”

“胡先生,現在時機成熟了,請問,我該如何去做?”阮福渶渴盼地問道

“小王不必著急,明國那位大人物派來的精銳,已經到了我們這里,只要小王需要,我們連夜就可以動身”胡靜水笑瞇瞇地道

正如阮福源所說,阮福渶厲膽薄,并不是一個果斷的人聽得胡靜水這般說法,他愣了愣,又猶豫起來

“小王,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自然,如果小王覺得現在放,還能與阮福瀾和睦相處,那么就當小人什么也不曾說過小人為了避禍,須得盡快離開會安了”胡靜水見他這模樣,心中既是瞧不起,又有些焦急

他可是知道,這座會安對于俞國振來說是何等的重要當然,這與他關系不大,關鍵是,這座會安若是到了俞國振中,對他來說,同樣是極端重要他就有機會從一個普通的海商,一躍而成那種龐大的海上勢力!

至少,也能讓他賺得盆滿缽滿

“胡先生不必急嘛,我這也是慎重,哈哈,諸葛一生唯謹慎”阮福渶笑了笑

“這樣吧,請小王與我一起去看看那些精兵如何?”胡靜水見他還是這粘粘乎乎的性,心中又想到一策

“哦,也好”

“小王身邊耳目眾多,要見他們,須出海至占婆島上”胡靜水道:“來去也就是幾個時辰的事情,事不宜遲,小王請下令吧!”

俞國振不可能直接帶著三千人進入會安,那樣的話就會草驚蛇,因此,他們的人駐停在離會安約有四十里的海外占婆島上阮福渶這次沒有猶豫,便帶著親信,乘船東去,四十里海途,也就是一個多時辰的事情

當他見到胡靜水口中的“三千精銳”時,整個人都傻了

原本他以為,所謂的三千精銳,最多就是三千明國官兵,可當這三千人列隊出現在岸邊,讓在船上不敢登岸的他檢閱之時,那明朗剛硬的軍容與肅然劃一的軍紀,讓他震撼之余,覺得身上有些發冷

不知不覺中,他的領土邊上,竟然出現了這樣一支強軍!

若他們的目的,不是來相助于他,而是與他為難,阮福渶可以肯定,就憑借自己的那兩千名衛兵,根本無法與之相抗衡,甚至可能還沒有做出反應,就被之突至面前束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