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四章巧婦
許是今天蔣氏和連守仁的配合格外取悅了周氏,周氏的心情突然變得特別的好。她就讓連芽兒去將柜上放著的盒子拿來。那盒子是連蔓兒一家才送來的,里面都是上好的點心。
周氏打開盒子,伸手進去挑揀了一番,先挑出兩塊酥脆的來,給連芽兒和大妞妞一人一塊,又挑了一塊給蔣氏。
“奶,我不吃,你們吃吧。”蔣氏忙就擺手道。
“咋地,你是嫌我埋汰是咋地?”周氏就不高興地道,能將點心分給蔣氏,是她給蔣氏的極大恩典,蔣氏要是不要,那就是不給她臉。“給你吃,你就吃。這兩盒點心咱也不留著,也不給誰送,……咱也吃個喜兒。”
蔣氏素來知道周氏的性情,媳婦,不管是兒媳婦還是孫媳婦,對于周氏來說都是外人。作為外人的媳婦,自然都要吃苦在前,享受卻不應該有份。只不過,她在周氏跟前比連家別的媳婦都多幾分體面。正因為如此,她才要更加小心,以免惹周氏生氣。
因為她有些體面,家里有了好吃的、好用的,周氏有的時候也會分給她一些。而這個時候,她是不能周氏一給,她就要。有的時候,周氏只是嘴上說說,她如果實心眼地要了,會惹周氏不高興,背后里,就要說她貪嘴。
而今天,她聽周氏這樣說,知道周氏這是一定要給她,她才敢接了過來。
“奶。誰敢嫌你埋汰啊。這一條街,誰不知道你老最干凈利落。你老不嫌我們埋汰,我們就都偷著樂了。”蔣氏陪笑說道。
這句話,說的周氏更加高興起來。周氏以干凈利落為傲。也喜歡別人這樣奉承她。
“……也就是現在了,老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我年輕的時候。比現在還干凈利落一百倍。你啊,就算是年輕人里頭愛干凈的了,比我當時,那也差遠了。”周氏笑著說道。
“那是,我可不敢跟奶比。”蔣氏也跟著笑道。
周氏就又挑了一塊大些的粉白糕,讓大妞妞遞給連守仁,然后又選了一塊,給了連繼祖,最后。她才自己拿了一塊最綿軟的點心。就著蔣氏端來的茶水。一口口地吃了起來。
蔣氏等人都在旁邊陪著,蔣氏見周氏這個時候心情格外的好,想起剛才周氏說的吃喜兒的話來。必定指的是五郎要娶媳婦的事,就想趁機勸周氏幾句。
“奶。”蔣氏陪笑,小心地開口道,“五郎娶媳婦,咱得送點啥吧。這么大個事,那也是你老的親孫子。”
“我是啥也沒有。”周氏將一口點心咽下肚,又咕嘟咕嘟喝了兩口茶水。“你沒聽見,人家也不稀罕我那點東西。”
“奶,畢竟是個大喜的事,往后新媳婦進門啥的,大家還得見面。禮數啥的,咱也不能缺是不,也省得人家講究。”蔣氏見周氏還是這樣說,只得繼續勸道,“我四叔、四嬸那,估計也沒指望咱送啥金銀寶貝、值錢的玩意兒,咱家里啥情況,他們也知道。咱多少送點兒,是咱的一份人心。”
“我老天拔地的,一文錢我都不掙,有啥,那也都是他那股給我的,我再送給他?來來回回,還不如啥也不給。”周氏吃完了點心,從屁股底下扯出一條大帕子來擦了擦嘴,又一拍巴掌,說道,“我這老天拔地,他總不能指望我給他做啥活計吧?”
連枝兒成親,張氏娘家那邊送了許多的針線,這件事,周氏后來自然也知道了。她現在說這樣的話,就是比對著李氏來說的。
“他也不怕折了他的壽!”周氏又冷哼了一聲道,“打聽我是啥樣人,我會巴結他?這輩子偶沒門,下輩子,他托送成我爹再說!”
蔣氏聽周氏的話越說越難聽,越說越不講道理,又是尷尬,又是著急。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周氏就認準了這一門——就是啥也不給連守信那一股人,好臉色也不給,似乎只有這樣,她自己才有體面,她才是長輩,也讓別人看看,她是有骨氣的人,她還牢牢地拿捏著連守信那一家人。
蔣氏因為聽周氏的話不好聽起來,怕她再說出更難聽的,也不敢再說話了。
等吃完了點心,蔣氏就暗暗給連繼祖使了個眼色,先往西邊自己屋里去了。等連繼祖回到西屋的時候,就看見蔣氏翻箱倒柜的在翻找東西。
“找啥那?”連繼祖就問蔣氏。
“找著了。”蔣氏從衣箱最里邊翻出一個小包袱,抱到炕上來打開。
包袱里面,有兩塊綢子,另外還有些荷包,和許多的各種顏色各種花樣的絡子。那兩塊綢子都是素面的,質地卻相當好,兩塊綢子上頭都繡著龍鳳呈祥的吉祥圖樣。
看那針線繡工,都極精致漂亮。
“你這是……”連繼祖見蔣氏小心地收拾包袱里的東西,就疑惑地問道。
“五郎娶媳婦,咱奶說啥也不給,咱就能光禿著手?”蔣氏看了眼連繼祖身后,見門關著,就低聲地說道,“咱奶是咋樣,人家也不能咋地。她那輩分在那擺著,是四叔的親娘。咱是誰啊?”
“真啥也不送,往后咱出了這個門,別人都得戳咱們的脊梁骨。再說一句,咱奶還能活多少年,咱能都跟她去?往后咱自己就不過了?這么大的事,咱一點禮都不送,四叔、四嬸、五郎得咋想咱?往后,咱好意思往人家跟前站?”
“于情于理,沒有個一毛不拔的。”說著,蔣氏也有些動氣,“別說咱往后還有多少事得求著人家,就算啥也不求,也沒這么辦的。”
“你說的這些,我也明白。”連繼祖就嘆氣道,“可咱奶那人,誰能說的聽她。她就是大天了!咱也沒錢,咱奶手里有錢,她那么說,肯定不會拿出來辦這個。”
“所以啊,我早預備下了,等今天,咱就擎等著丟臉。”蔣氏就道。
“……你這是從啥時候開始準備的?”連繼祖面上露出些喜色來,問蔣氏道。
“這可早了。”蔣氏就道,又嗔了連繼祖一眼,“你現在高興了,不是你生我氣的時候了。我不給你錢花,那也是因為有這正用項啊。你是忘了,我當時就跟你說過這個用途。”
連繼祖無話可說,只是笑。
如今,周氏總說連守仁這一股是在過她的日子,其實也不盡然。周氏是有連守信和連守禮給的養老田,還有連守信一家不斷的日常供給。周氏手中很寬裕,這是實情。而連守仁、連繼祖、蔣氏和大妞妞這一家幾口,也有他們名下的六畝地。
這六畝地,他們沒有租出去,都是自己種的。
這是蔣氏堅持的。原本連守仁和連繼祖的打算,是要將他們名下的這六畝地也佃出去,反正有周氏的幫補,他們也不怕過不了日子。
蔣氏比這爺倆都有算計。她堅持將田地留下來自己種,并經過一番勸說說服了連守仁和連繼祖。一方面她督促著連守仁和連繼祖下地干活,一方面她也狠狠心,自己也下地學著種田。他們這幾口人都是不慣做粗活的,地種的只馬馬虎虎,不過經過此舉,好歹也讓周圍的人對他們的看法改善了一些。
連守信和張氏因為這件事,背地里就說這一家子還不算無藥可救,其實也是感覺很欣慰。
而田地里的出產,差不多也夠幾個人的口糧了。周氏那邊,就只管她自己和連芽兒的吃喝,另外單獨拿出錢來,幫補些魚、肉、油、鹽等。
可以說,一家人的溫飽,還是靠了他們自己,能過上現在這也算是吃香喝辣的日子,是靠著周氏。
連守仁在周氏面前那么卑躬屈膝的,也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這好吃好喝的面上。周氏每次鬧過,狠罵連守仁一場之后,往往都會用好飯菜來挽回挽回,周而復始。
因此,蔣氏手里是沒什么錢的。每年能賣的余糧非常少,另外也就是每年養兩頭豬,其他的錢,包括賣雞蛋的錢,也到不了她的手里,都是由周氏抓著。
而賣糧和賣豬的錢,還得支付日常的開銷,這樣,每年能攢下的錢就非常的有限。她買這些綢子、針線的錢,都是一點點的攢下來的,然后用空閑的時間,一點點地繡,一點點地縫、一點點地編。
心里面,她也早就明確了這些東西的用途,先是五郎,然后還有連蔓兒,都是這一兩年要辦大事的。而準備針線這樣費工夫,顯心意,極適合她現在的家境和身份的做法,也并不完全是受李氏等人的啟發。
一般的家里,都會這么做。
蔣氏一件件收拾包袱里的東西,一邊就和連繼祖低聲的說話。
“……她二叔、帶著羅家這幾年都過起來了,不是四叔、四嬸給找的事由,處處關照,他們能有今天?上回枝兒出門子,她二嬸把豬都給賣了,送了那么一大份的添妝。咱們還不如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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