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凡在京師里置了一處別院,距離王府不遠,雖然經常出入攝政王府,可是李若凡卻并不在王府中常住。飄天文學(wWW
畢竟柳家有三位夫人,她是極聰明的人,三位夫人是陰差陽錯下弄出來的,她若是屈身進了柳府,就只能做個妾室,還不如不清不楚的自在。況且三位夫人久在一起,早就抱成了一團,注定排外,還是若即若離著好。
李若凡的別院并沒有太多蒙古特色,她曾在京師久住,深受熏陶,院中的裝飾比漢人更加漢人,入了關,她便是漢冠漢禮,出了關,她又恢復了蒙人裝飾和習俗,隔些日子改變一下生活,倒也自在。
焦芳見這別院的大門大開,不過門口卻是數個蒙古護衛,他下了轎子,叫人拜上了名刺,過不了多久,便有人請他進去。
登堂入室,李若凡已在小廳等候多時,她穿著的是眼下麗人坊里最時新的衣裙,美艷動人,正是這種動人和那種與攝政王的若即若離,因此才能以外室的身份拴住柳乘風的心,不過此刻,這股子撫媚卻是收斂了許多,畢竟是蒙古女子,倒也沒什么男女之防,更不必說焦芳是個近七旬的糟老頭子,她微微一笑,朝焦芳點點頭,道:“焦大人快做,大人來訪,令小女寒舍蓬蓽生輝,未能遠迎,還請恕罪。”
這一番客氣,讓焦芳受寵若驚,名義上,李若凡這些客套話他倒也接受的起,畢竟是內閣首輔的身份,而李若凡至多也就是個藩王之母,一品誥命的王太后而已,可是焦芳是個很實在的人,他實在的地方就在于,他從不計較虛名,也不看中所謂的名分和品階,誰握了實權,誰說話有份量才是真的。
這是他的處世之道,也正是憑著這個,他才能力壓李東棟和楊一清,主持內閣大局。
“近來的報紙不知焦大人看了嗎?”李若凡直截了當的問道。
焦芳心里知道這位王太后是想要直奔主題了,因此不敢怠慢,道:“倒是看過一些,其中多有對攝政王殿下的美言,無論是士紳、商賈也都有贊許之詞。”
李若凡微微一笑,道:“焦大人想來沒有讀透這些報紙。”
焦芳不禁奇道:“下官愚蠢,還請夫人點撥一二。”
李若凡道:“學而報里頭,有一篇文章挺有意思,說是皇上到現在還沒有蹤影,或有不測了。只可惜至今仍無所蹤,可嘆啊可嘆。”
焦芳一下子緊張起來,他來之前就曾在琢磨,李若凡請自己來,肯定不是請他來閑聊的,一定是有大事要商量,現在提及到了失蹤已久的皇上,讓他精神不禁緊繃,忙道:“不錯,現在都已過了一年有余,卻是一點消息也打探不過,只怕已經兇多吉少了。”
李若凡卻是一笑,道:“其實……我已有了消息……”
“哦?”焦芳滿是震驚,道:“是嗎?不知陛下……”他說話的時候,竟是聲音都顫抖起來,這個消息實在是一顆,讓他一時間難以接受,事情太突然了。
李若凡正色道:“其實已經有人在南洲發現了陛下的蹤跡,不過是不是屬實,卻也不知,更有流言說,南洲都督府已經打算護送陛下回京了。”
焦芳道:“怎么去了南洲?”
李若凡卻是打了個哈欠,顯現出了旅途勞頓的樣子,慵懶的道:“這個……就不得而知了,總而言之,若是消息屬實,多則半年,少則三月,陛下就要入京。”
焦芳喉結滾動,整個人居然有些搖搖欲墜,道:“或許是坊間流言也是未必。”
李若凡卻是一笑,道:“世上哪有這么多空穴來風的事,今日鄭重請你來告知這個消息,這事至少有八成的把握,否則你當我吃了沒事,來和你虛扯嗎?”
若是以往,焦芳一定會說不敢,可是現在,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事,竟是一時癡了,良久才道:“陛下回京,是大喜事,大喜事。”
李若凡微微一笑:“喜固然是大喜,哎……我已乏了,這消息現在還八字少了一撇,你也不要急著傳出去,自己知道就成了。”
焦芳點點頭,渾渾噩噩的告辭而出,從別院中出來,坐上了轎子,焦芳大口喘著粗氣,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這個消息實在太震撼,雖然李若凡只是模棱兩可,可是焦芳卻知道,李若凡這樣的女人,親自將自己叫到府上,定是有了準確的消息渠道,才會說出這些話的,皇上,確實是找到了,甚至可能已經在南洲至京師的路途上。
雖然這個行程很長,至少也要三五個月的功夫,可是焦芳已經可以預料到,朝廷將會發生何等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皇上一旦回京,那么攝政王肯定要還政,以攝政王和皇上的關系,皇上想必也不至于對攝政王如何,大不了讓攝政王就藩就是。可是接下來呢?要知道,有許多事雖然不是攝政王做下的,而大多都是他焦芳張羅,可以說,焦芳做過很多大逆不道的事,也說過很多話,這些事,這些話,皇上會不知道?他就算現在不知,以后也遲早會知道。照此推論下去,攝政王一旦去了楚地,他焦芳就要倒霉了。
尤其是當年,逼死宗室的事,他焦芳無論如何都撇不開關系,若是皇上一旦親政,會愿意留下這么一個人?
焦芳坐在轎中,越想越覺得可怕,他的心竟是一下子亂了。
不對……焦芳突然捕捉到了什么,方才的消息實在太駭人,讓他一時之間亂了方寸,可是現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李若凡為何要告知自己這個消息,為何不去和攝政王說,而是找自己來說,這是什么意味。或許……
焦芳頓時明白了,他忍不住臉色驟變,李若凡這個女人,是要將自己推到懸崖邊,讓自己做出一個選擇。
焦芳臉色變幻不定,滿是猶豫,良久,他長吐了一口氣,隨即吩咐隨扈道:“來人,速拿老夫的拜帖,去請李東棟學士,還有錦衣衛都指揮使陳泓宇、新軍都指揮使錢芳,還有張公公、谷公公一道來議事,告訴他們,事情緊急,一個時辰之后,老夫在府中靜候。”
正德三年六月初九。
這是一個很尋常的日子,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如往常一樣,柳乘風召見了朝臣,進行廷議。
朝中百官今日卻是出奇的沉默,都是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柳乘風,這些大臣,經過了一年的逐漸替換之后,大多都成了柳乘風的干將,一朝天子一朝臣,雖然柳乘風不是天子,可也有他的用人標準,要做大事,自然是用自己人方便一些。
“今日有何事要奏嗎?”柳乘風如往常一樣詢問。
“殿下,微臣有事要奏。”焦芳昂首站了出來,隨即跪倒在殿中,正色道:“臣近日常常聽到坊間有軍民議論,當今皇上不知所蹤,而天下無主,君位虛待以久,這是曠古未有之事。殿下攝政以來,勵精圖治,政治煥然一新,百官懾服,此大治之世也。微臣不才,竊以為大明不可無君,而殿下知人善任,賢明通達,何不如效仿古之堯舜,受禪讓之禮……”
柳乘風皺眉,怒喝道:“焦芳,這是人臣說的嗎,你太放肆了!”
焦芳不為所動,道:“臣不知放肆,只知殿下深受百姓愛戴,宜早正君位,以安民心!”
柳乘風似乎明白了什么,瞇著眼睛,不禁看向了焦芳,隨即冷哼一聲,道:“胡說八道!”
他話音剛落,便有李東棟站出來,亦是跪拜在地,道:“焦公所言甚善,微臣附議。”
有他出馬,頓時滿朝文武一下子跪下了大半數,其他幾個站著的大臣滿是駭然,一時不知跪的好還是不跪的好,直到那有些慌亂的楊一清在猶豫片刻之后跪倒在地,于是這滿殿的大臣才一道拜倒,烏壓壓的人群一起道:“請殿下以天下蒼生為念,早正君位,安撫民心。”
焦芳大喊一聲,道:“吾皇萬歲。”
眾人頓時明白了,一起大喊:“吾皇萬歲萬萬歲!”
而正在這時,整個紫禁城頓時緊張起來,無數的宮中禁衛突然在武官的帶領下紛紛離開了崗位,一齊朝這朝殿涌來,無數人拔刀而起,蜂擁著將這朝殿包圍,以禁衛大臣高強為首的一群武官在外頭一起大吼:“陛下若不繼位,如何對得起我們這些兄弟,若是陛下不肯,我等絕不答應。”
侍衛們一起起哄:“吾皇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