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座

新年快樂!

相忘于江湖

三個月后,流云閣。

對于你來說,這步棋其實走得有些險。在看完我整理的資料后,白衣青冠的百曉生隨意的坐在躺椅上,微閉著眼,緩緩躺下。

我放下手中緊握著的筆,看著一向素顏冷淡的他說道。“是嗎。可有些事,誰說的清楚呢。”我看著他,眼里的詫異之色一閃而逝,瞬間便恢復了神色,或許你的做法是對的,可這并不符合你一貫的作風。

“那你覺得怎么做才符合你的心意呢。”像風一樣,百曉生轉瞬就站在我旁邊,眉羽間蘊含著淡淡的煞氣,冷漠的看著我。

我一怔,一時間竟是不敢直視他的眼睛,便緩緩的低下頭,自顧的說道:“也許,你已經變了吧。你……。”百曉生張開嘴唇想辯解什么,然,終究是放下了指著我的手沒有在和我爭執,拉開門,帶著嘆息的陽光似有深意的回頭看了我一眼,便溫文儒雅的走了出去。

我靜靜的靠在躺椅上,回憶過往:“亂世出英雄,如果有必要,我們人為的在去制造一些也無不可。”百曉生露出堅定不移的眼色,帶著霸氣而兇殺的口氣說道。

我緩緩一笑,輕描淡寫道:“這似乎有悖于人倫道德吧。”

百曉生看了我一眼,緩沖了口氣對我淡然一笑道:“其實,從一開始的散播謠言,到現在為止,我們所做的都只不過是讓這個原本就混亂不勘的江湖更亂罷了。不同的是,我們現在有了明正言順的理由,所以連我們自己也很容易忽略而已。其實,不相信這個江湖的不只是我們。”我淡然的補充道。

暗閣里,面對著繁雜的資料,我靜靜思忖:第一步已經完成,卻也在無形中將自己置于險地之中,這樣做就真的正確嗎。

在這亂世之中,又應該相信誰呢。當今朝綱不正,武林勢微,各地叛亂叢生,府衙形同虛社,這個江湖真的是我們策劃的嗎?還是這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廂情愿呢?各大門派明爭暗斗不斷,一心只想發展和壯大自己,每天都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們就會心甘情愿的讓出武林盟主的位子嗎?那我又在這場亂流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是我無心入局,還是別人有心安排,還是這一切都只是我多想了呢?

過往如繁花,在我眼前慢慢回放,為什么總感覺我的一切都像是被命運安排著,那么的不真實卻又真實的存在并發生著,難道……

靠在軟塌上的我徑直坐了起來,皺著眉頭,使勁的搖晃了幾下腦袋,用有些無力的右手揉了揉太陽穴,又做夢了嗎。

整理了一下衣冠,我走下床塌,看著光怪陸離的閣樓,冉冉升起的太陽此刻正散發著無窮的光與熱,透過窗戶照在我有些憔悴和慘白的臉上。

推開窗戶,晨風涼嗖嗖的罐進窗戶里來,吹亂了我墨玉一樣的頭發。抬起頭,我伸出修長細白的手,輕輕的把垂下來的頭發向后攬了一下,靠著窗戶怔怔的看著遠處出神,宛然一笑的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哥,我明天就會離開。”

“師弟,你又何必執著呢。”

“哥,不管怎么說,這么多年謝謝你照顧。明天以后,或許這個世界上便在沒有無塵這個人了。”

“諸行無常,諸行皆苦,諸法無我,涅磐寂滅。”

在江南繁華地段的一處大院內,正跪著兩個僧人。如若有人在這里,一定會認出其中之一就是日間比武,自動退出的少年,被江湖人士廣為傳誦的少俠,少林寺中最杰出的無塵。月光如流沙,傾斜在這寂靜的院內,照得這滿院的花紅柳綠又重新的散發出生機。

唯獨臺階前的兩人靜靜的跪立著,沒有人察覺時間的流逝,沒有人會在記起那曾經被人忘卻的過往。

十年前,上京城。

他們永遠也不會忘記元宵節的那天晚上,當他們心滿意足的從熱鬧的集市上玩耍夠了趕回家時,記憶中的上書府已經燃起了熊熊的大火。誰能想到眼前發生的一切呢?

前一刻,他們還掙相坐在老管家的背上撒嬌,嘴里念念有詞的念道:“去年元月時,燈市花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是多門煽情的句子啊!是他們的父親前幾天才教他們的。

可眼前的一切徹底的使他們驚呆了,在那么一剎那,他們怔住了。然后像所有人一樣,在醒悟過來的瞬間,一系列復雜的表情刷的出現在他們臉上。他們大聲的哭喊著本能的往里面跑,卻被年邁的老管家一把抱住,隨著他們稚氣的哭泣聲慢慢的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直到一切都化為灰燼。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包括他們現在唯一的依靠,那個年邁的老管家。直到幾天后,那個忠貞的老管家也追隨他們的老主人離去,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快到只剩下記憶中的那場大火,一直燃燒了他們整個血色童年。

第二天,整個上京城的人都這件事,卻沒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始終。所有的人都不明白,為什么一向廉明清政的上書大人會慘遭滅門之禍,甚至沒有人知道他們還有兩個年幼的兒子尚在人間。

在繁華的大街上,他們就像是受了驚的小鹿,帶著生怯的眼光看著周圍的人,而此時的大街上正洋溢著節日的歡悅。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正如他們還穿著過年時母親給他們裁制的新衣服一樣,正如他們在熱鬧的大街上和正講著他們家的事,卻不知近在眼前的就是他們一樣,一切的一切都帶著諷刺的色彩。然后,他們和這些不同的陌生人擦肩而過。

是的,一切都在悄然發生著,沒有誰會去注意誰,直到老死不相來往。不同的是,這悄然發生的一切已經改變了他們的生活,讓他們在元宵的晚上就孤苦無依,讓他們本該幸福快樂的童年染上了血色的外衣,就像落日之前的光明,一點一點的蠶食著人的本性。

幾天以后,在那個血色的傍晚,他們在城外親手掩埋了他們唯一的依靠,那個待他們如親生兒子一樣的老管家。他們怎么也不能明白,那個慈祥和藹的老管家竟會自殺,是忠貞嗎?還是別的什么,可是還有更好的解釋嗎?

也許,對于兩個年齡未滿十歲的孩子來說,他們不明白的事還有太多太多,就像是暮色下的夕陽,其實也是血色的,就像歡笑的背后從來都是殘忍而荒誕的底色一樣。

那一年,他們從一個豐衣足食惹人疼愛的小孩,變成了無家可歸,被迫流浪江湖的少年,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屬于自己的路。

很快,他們就只得流落街頭,以乞討為生,受盡欺辱和打罵。在然后,他們離開了上京城,去了一個連他們也不知道的地方。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件事當年在江湖上曾經鬧出了多大的動靜。皇帝知道后,龍顏大怒,下令徹查此事。可十年過去了,一切就像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在聽說過別人提起這件事。如果十年后的今天,他們知道了這一切,他們會不會對此嗤之以鼻,然后露出陰邪的笑臉說.

:“呵呵,原來他還會龍顏大怒啊。”

可惜一切都過去了,那個不屬于他們的時代,亦如這個不屬于他們的時代。在十年后的今天,那個月渡銀墻的小院里,會不會在還有人憶起:“去年元月時,燈市花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這樣煽情的語句呢?

月光靜靜的灑下,像雪一樣化作流瑩消失在他的之間。無妄從側面看著和他有七分相似的無塵,比自己小兩歲的弟弟,現在的師弟。

十歲那年,他和弟弟流落江南,被外出云游的師傅收養。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們就一直都在寺里度過,寺里的師兄待人也都很好,日子也算過得悠閑。

青燈在榻,古佛相伴,閑時聽古剎裊裊鐘聲,樊貝佛號,坐看西天云倦云舒。或許,這便是他們的一生了吧?

在那個被血色浸泡的童年里,是方丈及時向他們伸出了援救之手,在他們心中種下了希望的種子,讓他們在瀕臨絕望之時還保留著一份應有的童真。

十年后的今天,他的弟弟已經揚名天下,幾乎全寺的人都認為他是師傅的接班人之時。他們的師傅少林寺的方丈,帶著他們重新回到了這個是非之地,而他的弟弟因為不甘命運的束縛,居然選擇重新走上了另一條不屬于他的道路。

未來該何去何從,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夜的億萬蒼穹,是否有著未知的答案。十年的苦禪,難道只換來孤寂的內心和對未知的茫然,那么過去呢?

良久,無妄淡然的對無塵道:“師弟,我們先回去吧!師傅和眾位師兄弟已經去參加武林盟主的慶功宴了,今晚不會回來了。”

“師哥,我心意已絕,你又何須在勸。”

無妄怔怔的看著他,雖然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聽到之后還是難以接受。

他仰起頭,看著那水汪汪的月亮已然偏離了原來的運行軌跡。一切都在悄然之中改變和遠逝,只有明月見證著那被人遺忘的過往,而如今,月已西斜,是連它都要離我遠逝而去嗎?

遠遠的,從蒼茫的夜色里傳來雞啼的聲音,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此時,天色已經開始泛白,映著這萬家燈火還在鼾眠之中,顯得那么的和諧質樸。

不知過了多久,回廊里傳來了淅淅瀝瀝的腳步聲,鏤空的石窗外是師傅,在眾師兄弟的簇擁下顯得慈祥可親。

一眨眼,師傅便邁著輕快穩健的步子來到了我們跟前時,在眾師兄弟異樣的目光中,我緩緩的站了起來。

紫檀做的念珠一粒粒的在我手中滑過,我下意識的伸手去扶無塵起來,可卻遭到了拒絕,那一瞬間,我眼里的異色一閃而逝,只得怔怔的站在那里顯得有些驚疑不定,心里卻緩慢的詠起了佛號。

師傅似乎顯得很淡定,說了一句:“此時天色還早,你們先回去休息吧!”然后,繞過我們,從容的推開我們身前一直緊閉的門。

“哧”的一聲,微黃的燭光透過門窗投射在我們身上,在地上留下了兩道淡青色的影子,與天上已經淡去的月亮相應成趣。

“進來吧!”師傅淡淡的聲音泛著清冷的色澤,從房間里飄了出來。

如遇大赦的我甜然一笑,眼底閃過一絲喜色,忙伸手去扶師弟。可看到他眼神的一剎那,我的眼黛瞬間便暗淡了下去,那樣黑白分明的眼了里竟呈現出震懾人心的堅決,透露出的是冰凌一樣的清冷氣息。

是什么可以讓一個人改變如此之大呢?是曾經的過往嗎?還是……

為什么自己剛才沒有注意到這些呢!明明他就在我身邊的,一夜白頭嗎?那對于已經沒有頭發的僧人而言,他在此刻又發生著怎樣的變化呢?

沒有多想,緊隨著他的步子,我也走了進去。

師傅盤腿坐在床塌上,像以前我見到他的時候一樣,他還是閉著眼睛。我側身站在一旁,沒有言語。

何當共剪西窗燭。當蠟燭快燃近的時候,天已經放晴了,外面傳來了三三兩兩的嘈雜聲,我輕聲走到窗戶邊吹熄了蠟燭。

過了一會兒,師傅似乎從入定之中清醒過來了,從深陷的眼眶里睜開有些渾濁卻依舊明亮有神的眼睛,氣定神閑的說:“十年前,從收養你們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們其中有一人必會離去。”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竟是你,無塵。”

“帶你回寺里以后,我把大部分的時間和經歷都用在你身上,本以為你會成為我的傳人的,看來被命運束縛了的其實是你。”

華貴的房間里,我和無塵靜靜的站立著。良久,一聲嘆息在房間慢慢傳開,在人聽來竟顯得有些意味深長。

這時,無塵似乎受了師傅的影響,眼神慢慢的變得柔和溫柔起來,藏不住的是眼里深埋的迷茫。

握著念珠的右手快速滑過左邊袒露的青色衣袍,橫向拉向一邊,筆直的跪了下去,哽咽著聲音說:“徒兒不孝。”

“徒兒很迷茫,望師傅放我離去。”

師傅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給人足夠的時間考慮一件事,然后自己也在考慮一樣。

沒有人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在我的感覺里,似乎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世紀。轉眼間,卻又像是曇花一現,在現實和虛幻我總是像這樣痛苦的掙扎著。

“你知道為何大家都叫我方丈嗎?”在師傅期待的眼神中,我不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的。是我,還是我的弟弟,無塵呢?

可回答這個問題的是我,無塵還是呆滯的跪在那你,給人一種矛盾的感覺,不知道是因為愧疚還是茫然?

“是因為方丈的禪房嗎?方丈之室。”我隨即跪立在無塵身邊,細聲答道。

“可是,你看為師現在的房間。”

“無塵,對于這個答案你可曾滿意。”師傅沒有看我,直視著他。

直到此刻,方才驚醒過來的他,臉上流露出復雜的神色,深邃的看了我一眼后,便深深的低下了頭。

深深的,我似乎感到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可就是給人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閉上眼,手心向前攤開,我跪匐在地,做了一個虔誠的禮佛的動作。

細碎的腳步聲在我耳邊響起,師傅走下床塌,對著無塵淡然道:“你知道我當初為什么選擇你嗎?”

“盡管在后來,我發現你的哥哥他比你更具慧根,更努力也一直沒有動搖過信念。”

“因為你的眼睛,讓我沒想到的是,它卻是一直在變化。”

“我曾經試圖挽回,可惜……”

“也許,已經到了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說完,師傅便轉過身來,不在看著他。

然后,我聽到磕頭的聲音。

再然后,是門被打開的聲音和漸趨遠去的腳步聲。

我搖晃著站起身,跟師傅告罪了一聲便急忙的追了出去。

“無塵。”我在后面叫住了剛要跨出大門,轉身離開的他。

他轉過身來,對我淡然一笑:“哥,謝謝你。”

然后,他轉過身,淡然的消失在我眼中。

我快步走了過去,扶著門,用那只握著念珠的手和他輕輕揮別。

直到最后,我也沒能說出心理想說的話:“弟弟,珍重。”

十里外,翠竹軒。

在江南的官道上,遠遠的從綠山掩映之中傳來疾馳的馬蹄聲,在空曠的道路上回響。

騎在前面的我一襲白衣,長發及腰。后面,百曉生一身長袍,隨意揮動著手中的馬鞭。

在江邊,我勒住了馬繩,把它系在身邊的竹子上,望著江面上嫩綠色的建筑。過了一會兒,百曉生也躍身下馬,站在我身邊,眼神明澈而冷漠卻帶著期翼之色,仿佛黑暗中灼灼跳動的焰火。

衣摺擺動一下,百曉生便立身水上回廊之上了,龍形虎步般向前走去。我緩步在后,行云流水般卻也不曾落后。

竹樓外,我的眼瞼不易察覺的微微顫動了一下,注視著和我們一樣長身而立的無塵,雖然只是背影,但我還是可以確定是他。

黃色的帷布隨風浮動,如夢亦如幻。

此時,一襲青衣的百曉生卻是負手頷首,凝視著竹樓中的身影,對我傳音:“看來,能做知己的并不止于你我。”

“是嗎?那可傷腦筋了。”我收斂了臉上嚴肅的神色,調侃著說。

“是你叫人送的信。”

良久,石沉大海一般,除了水面上呼呼而過的風聲帶過一點肅殺之意外,沒有半點聲響。

“看來沒辦法了,只有我進去請你出來了。”我搖頭苦笑,手指不經意間滑過耳邊,帶下一串墨玉般的頭發。

我呵呵一笑,一直收斂起來的氣勢瞬間外放,如颶風一般在水面上滔天洶涌。右腳向前斜踏一步,腳尖一點,在空中留下了一串幻影。轉眼,便已立身在他身后。

冷風陡然拂動,帶動了周圍的氣流,攪得竹樓里的帷簾都啪啪作響。

幻影拂動,在我身前留下一串銀灰色的影子。

“呵呵,是江湖已經失傳了的幻影手嗎?”我大笑一身,身影一轉,避過了這凌厲的抓風,不覺脫口而出。

話雖這么說,我卻絲毫沒有小看他的意思。幻影手凌厲而變化多端,乃是極其陰邪柔媚的招式,有迷惑人心的作用。而方才,凌厲的招式中分明還夾雜著剛勁勇猛的力道,這分明是由少林的大力金剛指所演化而來,要想把兩者結合起來,做到動靜隨心,非內功深厚者不足為。

我呵呵一笑,隨手正了一下方才有些凌厲的衣冠。看了一眼還是站在原地背對著我,依舊長身而立的無塵,不覺苦笑。

方才,我們雖然誰都不曾占到便宜,可我在慌亂招架之下,分明已經落了下風。雖是偷襲,卻還是讓我后退了一丈。

“也罷。既然閣下的心思不在在下身上,那就來日在討教了。說完,我轉身緩步朝外走去。

“事出唐突,還望閣下切勿見怪。”無塵手持念珠,淡然道。

“雖然只是一招,可公子的回風百轉身法讓小僧猶自難忘,不知可有名字。”

停下腳步,我怔了怔:“戰場廝殺,生死只在一線之間,方才是我自己大意了。”

“至于你說的身形步法嗎?是我平時無聊時自己琢磨出來的,你姑且叫他炫舞回風步法吧!”

“倒是大師的幻影手乃陰邪歹毒之招數,必為名門正派所不容,切勿隨意使用。”我走了兩步,對他淡然道。

“那公子的看法呢!”

“小智不及大智,,善惡之分又那會那么容易,一切都只不過是世人愚昧迂腐罷了。”我撅了撅嘴,猶自說道。

“怎么樣,剛才可看清楚了。如此人才若不能為你所用,實在可惜。”我走到百曉生跟前站定,隨意說道。

“若能得他相助,我一統江湖必能再提前三年。”百曉生兀自站在那里,肅然說道。

倚欄而靠,我看著負手垂地,神色慢慢嚴肅起來的百曉生,不覺一笑:“看來你也是久未逢此對手了。”

長身而起,御風而使,點足而至。

沒有說話,沒有言語。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兩人身形交措便已交手數招,“砰”然一聲,兩人同時回身落地。只聽見空氣中滌蕩的氣流,還在耳邊嗡嗡作響。

我席地坐下,袖袍輕拂,逸瀉出來的多余勁氣便悄然消失在我身邊。

“錚錚”兩聲,我對著里面的人清嘯道:“如此清雅之地,兩位何苦掃了在下的雅興呢!何不在外面一較高低。”

“哈哈。公子果然好雅興,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念珠輕轉,無塵高聲附和道。

我淡然一笑,已然輕身躍至竹樓之上,放下手中古琴,再次彈起了《高山流水》。

“嗤嗤”,空氣中再次傳來了拳掌相擊所帶來的破空之聲,蔚藍的水面之上,不知何時已經站立了兩人。

江水澄澈透骨,映照著兩人因真氣消耗而略顯蒼白的臉,在悠悠琴聲之中,悄然逝去。

“阿彌陀佛。”

長身而立,手持念珠的無塵暢然一笑:“如果武林盟主只有這點本事的話,那就太讓我失望了。”說完,我看見他的眼睛漸趨明亮起來。

“哈哈。如此,那便了卻大師的心愿吧!”仰天長笑,百曉生一展衣袖,竟是震散了不知何時凝聚在手中的五彩水球,平素冷漠的臉上露出了期翼之色。

煙雨迷蒙,震散的水球化作朦朧煙雨,飄散在兩人身前,在靜態的水面上畫起了一個個大小不等的圓。

空中,因為霸氣而無法靠近百曉生的雨滴都不覺停了下來,然后平齊的簌簌向下墜落而去。

見此,中指一曲,捻花一笑的無塵也是衣袖一展,翻手之間改變了雨霧的方向,中指上卻是凝結著水銀一點,正是剛才飄落的雨滴。

琴聲不絕,兩個人的較量卻還是在繼續。

負手在后,無塵淡然而立:“袖里乾坤掌法嗎?傳說已經有百余年不現江湖了,今日得以相見也是榮幸。”

“想來盟主憑借這一掌法,也是足以威震江湖了。”

一蓑煙雨,靜靜飄落,映射著一閃而逝的七彩長虹,點滴落在水面,卻是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就像是無聲無息的融在水里一般。

“滴!”

寧靜祥和之中,突然驚現翡翠玉臺摔碎的脆響,銳利卻又不失渾厚,怔的我手中的琴聲為之一顫,瞬間便黯然失色。

仔細想來,是他負身而立時把左手藏于了身后,方才,只是他手中水滴滑落的聲音。

百曉生迷起犀利的眼睛,瞳孔瞬間縮小,渾然道:“倒是大師藏得好深,看來我還是小瞧你了,這捻花一指怕是大師已練到了化境吧!”

“盟主謬贊了。”

“是嗎?那就讓我也見識一下你們的厲害吧!”不待百曉生說話,坐在竹樓上的我肅然一笑,衣冠飄蕩,不帶半點煙火之氣道。

談笑之間,指下的頻率也是驟然快了一倍,琴弦爭鳴,卻是我暗中在上面灌注了內力。

一時間,江面上余音裊裊,不絕余耳。偶爾有飛蟲掠過,卻都是支離破碎,消散余無形之中,原來竟是這琴聲中充斥著肅殺和幻惑之力。

百曉生看了我一眼,只覺得胸中血氣翻涌,臉色一肅,連忙運氣壓制下去,卻是沒有說話,想來也是默許了。

刀劍鋒利般的琴音,沒有靠近他半尺,卻都已消失在無形之中。

江面氣流涌動,風聲呼呼,在平靜的江面上卷起了雪白的浪濤。

“阿彌陀佛。”頓時,江面上響起了樊貝佛號,讓人于心境空明之中生出頂禮膜拜之感,卻是無塵暗中用內力催動了佛門至高法訣獅孔功。

“如此,甚好。”無塵淡然道。

我燦然一笑,手下卻是不肯停止,暗中加重了加分勁道。無形的音律帶著肅殺之力,如利刃一般悄然劃過江面,在水中炸起一陣雨霧。

魅影浮動,在江面上只留下兩道淡淡的的影子,夾雜著無形的音殺之力和掌勁、指力,竟是來去自如。

平靜的江面瞬間便波濤洶涌起來,如煮沸的水,在暴雨之下猶自翻騰。

暴漲下的湖面,百曉生宛如天人一般,長身站于浪濤之下。只見百曉生肅然清嘯一聲,怒視蒼天,以君臨天下之勢左腳猛然向前踏去,右手如刀芒般直刺蒼穹,左手作撐地之狀,身體略微向后傾斜。

凌厲而霸道的氣勢,使得他的衣冠無風自動,發出風雷般的響聲。我看著氣勢還在不斷攀升的百曉生,臉上露出了驚駭之色,如果站在他對面的是我,我又該如何接下這一掌呢?

頃刻,百曉生以單腳跪地,右手攜帶陣陣罡風以劈天之勢,向下斬去。

無形的掌勁化作鋒利的刀芒,在他的眼瞳之中不斷壯大。那一剎那,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前所未有的復雜神色,有喜悅,有驚駭,有憂傷……

轉瞬,又似乎是猶豫了很久,在霸道而凌厲的刀芒到達他跟前的一刻,沒有絲毫的猶豫,他選擇了后退。

“轟”的一聲巨響之中夾雜著模糊的呼喊聲,我看見一道人影從江面上飛掠而出。我飛掠而起,腋下的琴聲早已戛然而止,足尖點過江面,扶住了滿身是雪的無塵。雖是余勁,卻還是讓我猛地向后退了幾步,湖水已經浸濕了褲腿。

不做停留,眨眼之間,我便回到了回廊之上,扶著無塵就勢平躺在地上。

此時,百曉生也是臉色蒼白,氣息紊亂若有若無,轉身便已掠至我的身邊。

看著無塵慘白而全無血色的臉,他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了一下,長舒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瓷瓶扔了過來:“快點給他服下,護住他的心脈。”

我淡然一笑,轉身說道:“都是口是心扉的家伙”。

扶起無塵,頒開他的嘴,讓藥丸順利吞下之后,我便開始運氣,盡快幫他化開藥力。

觸及他的心口時,我才發現他強勁有力的心跳正在微微博動著,比正常人的頻率慢了很多。

怎么回事,像他這樣內功深厚的習武之人,就算是身受重傷也只應該是呼吸紊亂才對呀!怎么會變成衰竭呢!

百曉生察覺到了我有些難看的臉色,意識到了情況不對勁,連忙蹲下身,扣住了他的左手命脈。

“這個笨蛋,居然敢用這種方法,難道不要命了嗎?”

嗯,難道是……

我連忙按住了他的左手命脈,臉色卻是刷的慘白起來。

果然,他就是用的這種方法。

這分明是只有在危及自身自己性命時,才用的招數,就我所知的分針刺血大法就屬于這一類。都是靠刺激自身潛能,使得內力得以在短時間內提升數倍,但后果也很嚴重,輕則內力盡失,重則全身殘廢也是常有的事。

這個笨蛋到底和百曉生有什么深仇大恨,居然到了奮不顧身的地步,是仇恨嗎?還是名利,或者……

算了,這種時候怎么還在想這些呢!先救他再說吧!

“怎么樣!”百曉生湊過來道。

“情況不樂觀,你坐下調息一下,我先幫他化開藥力,然后在幫他理順一下經脈。”說完,我便抱起無塵走進了竹樓。

放下他時,我聽到外面傳來駿馬嘶鳴的聲音。然后,我看到他絕塵而去。

回到床塌,我扶起還在昏迷不醒中的無塵,伸出手去護住他的胸口。

兩柱香后,城中的薛大夫來了,相傳他是薛神醫之后,為人謙和有菩薩心腸,在城中的口碑也一直是很好。

“病人傷勢很嚴重,失血過多導致他昏迷不醒,而且內俯也受到了極大的震蕩,幸好有人及時用靈丹護住了他的心脈,才得以挽救了他一命。”

“不過,現在已經不要緊了,只要細心療養,不出兩月必定會好。”確診后,薛大夫把他的手放到被子下重新蓋好,淡然說道。

還有一點,他的經脈嚴重堵塞,已經有部分出現了破損的癥狀,雖然有人幫他調理過了,但還是需要靜心療養。”

“本來像他這樣的情況,普通人是最少需要休養半年以上的。不過,你們習武之人,情況比較特殊,經過藥石療理,兩個月內基本上可以恢復。”

“值得注意的是,病人醒后的半個月之內絕對不能在強行使用內力,不然經脈還是會出現斷裂的危險,即使休養好了也會在身體里留下隱患。”

“善惡終有報,這也是你們練武之人的缺陷。”

竹樓外,百曉生淡然對我道:“下午樓中有事,我得馬上趕回去,這兩天也不能過來了。你好好照看他,膳食和藥我會叫人送過來的,有什么需要你在跟來的人說。”

“呵呵,你挺關心他嗎?”燦然一笑,雙手抱胸的我倚靠在旁邊的柱子上說。

百曉生沒有看我,跨上馬,對我冷聲道:“陽春白雪和者寡,這種滋味你不會不知道吧!”

“好了啦!還不快追上去,人家薛大夫都走遠了。”我轉動了一下身子,連忙轉開話題道。

“還有啊!叫他們帶兩身干凈的衣服來。”

“口是心扉的人。”看著百曉生絕塵遠去,連忙喊到。最后一句,卻是沒有說出聲音。

“哇”。青衣的百曉生在也壓制不住自己的傷勢,一口黑血噴了出來。

“吁”。

勒住馬繩,薛大夫趕忙問道:“沒事吧!”

“這點小傷,不礙事的,我們快點回去吧!”駕住馬,百曉生從懷里掏出一塊藍色的錦帕,擦去了唇邊的血跡,淡然道。

“還說沒事,都吐血了,快讓我看看。”薛大夫憤然喝道。

“算了,薛大夫的心意在下心領了。”

“只是在下乃是草莽出身,每天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活,這點小傷又算得了什么呢!”淡然一笑,百曉生駕著馬,從薛大夫身邊繞了過去。

“哼!人命豈能當兒戲,真不知道你們這些江湖中人是如何想的”薛大夫勃然大怒,駕馬追了上去,又攔住了他的去路,大聲喝道。

“在下一時情急,沖撞了先生,對不住了。”

“不是在下不愛惜性命,而是耽擱不得,樓中還有緊急之事等著在下去處理。”百曉生告罪了一聲,婉言道。

“方才,你進我藥鋪之時。我就發現你面色蒼白,步伐輕虛,呼吸紊亂,分明是受了極重的內傷。”

“要不是你說有緊要之人等著我去救治,我怎么也不會丟下店里的其他客人和你,來這里的。”薛大夫放慢了速度,御馬在前,緩聲道。

“是,是,在下一時莽撞。如若先生有空,就請晚上在到小人家里小敘一番,如何。”輕笑一聲,百曉生緩聲道,卻是又搶在了前頭。

“在那里!”后面傳來了薛大夫急切的詢問聲。

“煙雨樓。”百曉生快馬加鞭,爽聲答道。

“吁”。

“煙雨樓。他是武林盟主。”怔怔的看著遠去的身影,一貫見貫了世面的薛大夫也不覺失聲,低吟出口。

“原來,江湖上的傳言是真的。呵呵。”停在原地,薛大夫有些茫然的說道。

“駕”。

快馬加鞭,薛大夫衣冠滌蕩,絕塵而去。

遠山纏綿,夕陽透過山顛柔和的灑在江面上,映得浮萍點點,波光璀璨。

日落時分,城里千禧堂的薛大夫遣人送來了熬好的藥湯,還有樓里的伙計送來的膳食和干凈的衣服。

城中,燈火闌珊。

蒼茫的月色中,偶爾傳來兩身犬吠,大多數人卻是早就熟睡了。

此時,位于官道上的城門也早就關閉了,在蒼茫的夜色中卻傳來了稀疏有序的腳步聲,正是白日答應百曉生的薛大夫背著藥箱就著渺茫的月色一點一點的往煙雨樓的方向移去。

“……勞煩通稟。”樓中璀璨的燈火絢麗而多彩,照在一臉謙和的薛大夫的臉上。

“你等著。”守門的侍衛中,有一人轉身向身后走去,帶著肅殺之氣。

“好了,你可以進去了。”還在怔悚間,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從里面走了出來,卻是剛才前去通報的侍衛,帶著冰冷的聲音從他身邊一滑而過。

“好了。你就在這里等吧!盟主現在還在批閱公文,無法見你。”燭火閃爍著的閣樓里,緩慢的走出來一個渾身血煞之氣的紫衣人,用冰冷而略帶沙啞的聲音對他道。

聲音剛落,薛大夫有些猝不及防的又像前走了兩步,而后才怔住了腳步,看著從對面散發出來的血煞之氣和刺骨寒意。

就在方才,他明明看到一絲攝人的寒芒從對方眼中一逝而過,心下卻是一驚,莫不是自己剛才的莽撞已經觸犯了對方的禁忌。

想到這里,薛大夫下意識的用左手挽了挽藥箱,回頭看時卻不知剛才引薦的侍衛何時已經退了出去,空曠而清冷的庭院里只剩下他們二人。

抬頭看了一眼對方清冷而雪亮的眼睛,仿佛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就只剩下這一雙眼睛是活物了,在黑暗中還能震懾人心。

一向謙和善解的人也不覺低下了頭,暗暗想到:難道這些江湖中人都是如此不知禮數,如此的不近人情。那為何日間見到的二人,給我的卻是決然不同的感覺呢?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剛才,若是他在不知進退的向前走一步的話,恐怕這個在樓中被稱為紫刃的紫衣人手中的短劍會毫不猶豫的射向他吧!到了這時,站在這里的恐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吧!

透過寒窗,微弱的燭火從二樓透了出來,斜斜的投射在地上。此刻,他眼前的這座不起眼的竹青色兩層小樓正是煙雨樓的中樞所在,天下武林的絕密之地:流云閣。

“外面是薛大夫來了吧!快讓他進來吧!”空曠的院落里,傳來了百曉生有些疲倦的聲音,很快便消散在夜間的寒風中了。

昏黃的閣樓里,一盞燃著的蠟燭立于桌上,隔著燈籠散發出柔軟的光芒,正身坐在旁邊的正是日間見到的男子。

此刻,他正寬衣解帶,手執毛筆,在一堆書稿文件上快速的劃動著,眉羽間已是有了倦意。

無需言語,紫衣男子在走進來之后就輕聲走過過去,自覺的立身在他的旁側,眼光正視著前方,眼睛始終都沒有在桌上停留過一眼。

沉默。

死一樣的沉寂,城中倍受禮遇的薛大夫再次受到了冷落。可此刻,他倒也是悠游自在,只是怔住的注視著眼前兩人,安靜的坐于木椅之上。

過了一會兒,青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筆,舒了一下懶腰,冷靜的臉上略帶歉意的道:“讓薛大夫久等了。”

“紫刃,快點去廚房給薛大夫沏壺熱茶來。”

墨黑而雪亮的眼睛里,露出沉思之色,叫紫刃的男子猶豫了一會兒,卻還是恭聲道:“是。”

今晚,他本不應該在這里的。自從,那個叫逍遙生的白衣男子來到這里的那一刻起,主人不顧我的反對,堅決的把他留在了這里。在以后的每個夜晚里,我都看到那個白衣男子工作到很晚,一直到這里改名叫流云閣,他還是沒有離開。

就在我以為他今后都不會在離開的時候,今天他跟主人離開了以后,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在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主人坐在了這個位置,我沒有問他,因為我的職責只是保護他。

他無聲無息的朝外面走去,腦中卻是快速的把所有的事情過了一遍,經過薛大夫身邊的時候似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呵呵。讓薛大夫見笑了,我們現在便開始吧!”笑著,百曉生正了一下衣冠,走到薛大夫身邊坐下,伸出了左手。

“呵呵。讓薛大夫見笑了,我們現在便開始吧!”笑著,百曉生正了一下衣冠,走到薛大夫身邊坐下,伸出了左手。

“不必了,盟主的傷勢確無大礙,只需要靜養幾日就可以了。”說完,起身一禮,便欲往外走。

“呵呵。先生還在為日間的事生氣嗎?如此,那我便在這里道歉了!”旁邊,百曉生淡然道。

“盟主,這又是何必呢?小人只是一介平民,這不是折殺小人嗎?”

“呵呵。先生何必居禮呢!我殺人,先生菩薩心腸救人,自然是受得起。”

“如今,夜已深了,先生不妨陪我在坐會兒,喝過茶后再走也不遲。”陡然間,百曉生收回了手,輕聲微笑道。

“如此,那便多謝了。”再次坐下,薛大夫打開藥箱,端出一碗熬好的藥說。

“這藥,是間為盟主配的。可惜現在已經涼了,等下在叫人去熱一下,便可以喝了。”

“哦。”百曉生看著眼前的藥碗,目光變幻不定。

“這樣啊!那有勞先生費心了。”許久,百曉生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而澄澈起來,輕聲端過藥碗,湊近嘴唇,只聽到“咕嚕咕嚕”兩聲,便吞咽下了藥。

“哎!藥還沒熱呢!”薛大夫趕忙道,想要制止卻已經晚了。

“咳咳,都是江湖中人,不礙事的。”百曉生微笑擺手道,因為喝得太急,不免輕聲的咳嗽了起來。

這時,剛推開門走進來的紫刃卻是一怔,臉上立刻露出了兇狠之色,不覺握緊了袖中的短劍,一顰一笑之間便可一觸即發。

百曉生回過頭,看著一臉煞氣的紫刃微笑道:“別站門口了,快點過來吧!”

紫刃面露驚疑之色,思忖之間,已經收斂了身上蠢蠢欲動的殺氣,快步走了過來,袖中緊握的短劍卻是沒有放松半分。

空氣里還殘留著淡淡的藥味,放下茶盞,紫刃伸出手去,卻不是去倒茶,而是身前的藥碗。

進來的一剎那,他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藥碗,作為暗黑殺手的他卻是在這一刻顯現出了格外的冷靜,只是更加握緊了袖中已經陪伴他們多年的短劍:紫刃。

他本沒有名字,紫刃只是他的佩劍的名字,而這似乎只是在告訴他,他的出生就只是為了殺戮。可現在不同了,他還有一個任務,就算保護他現在的主人,征戰武林的盟主。

“紫刃,你先下去吧!我和薛大夫還有一些事情要商談,這些就讓下人來做好了。”百曉生輕描淡寫的握住了他袖中藏劍的手,神色自若道。

怎么會不知道呢!就在這個叫紫刃的男子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已經動了殺心,他收拾藥碗是假,探查卻是真。如果稍有異變,他袖中的紫刃恐怕都會毫不猶豫的拔出來吧!

可是怎么可以呢!盡管藥碗里沒有他所擔心的毒藥,可他還是制止了他,盡管知道他沒有惡意,他還是不讓他留在他身邊保護他。

這是怎樣的一對主仆呢?

憑空伸出去的手還留在半空。他回過頭看他,這個昔日的少主,如今的主人。那一剎那,他仿佛看到了他略帶笑意的眼中的怒斥之色。

終于,他還是收回了手,無聲的退了出去。

良久,里面傳來了百曉生淡然的聲音:“紫刃,代我出去送一下薛大夫。”

回來的時候,百曉生已經閣樓的在躺椅上睡下了,可燈卻還一直亮著。回房拿出白衣的裘衣為他蓋上,輕聲關上門,在燭火閃爍著的門外,紫刃靠著門窗悄悄坐下,微閉著眼。

是相知,還是……

十里亭外,翠竹軒。

收住手,看著床前還在熟睡的光頭和尚,不覺淡然一笑,現在代替我坐在書案前的應該是他吧!

我站起身,向外面走去,頭卻有些微微的暈眩之感。為了讓無塵快點好起來,一直都在用內力為他療傷的我,終于感到不適了嗎?

江水澄澈幽靜,禪蟲寂寥,唯有冷月悲笳相伴。

躍身竹樓之上,看著城中闌珊燈火,琴聲悠悠,在我身邊滌蕩開來。

一夜寒風……

第三天,斜陽初露……

靜寂的影子倒泣在水面之上,大河滔滔,潺潺的流水聲在兩岸悠悠流過,帶來泥土的芬芳。

“咳咳。”

“水,水……”微弱的聲音從竹樓里傳了出來,恰如其分的落到了我的耳里。

“水嗎?”睜開眼睛,微縮的瞳孔瞬間放大,耳邊瞬息傳來水位急劇下落的聲音,一條白色的人影卻從湖面之上漫步而來,朝著竹樓緩緩駛去。

似乎是幻覺,剛才還屹立湖面之上的白色人影。此刻,卻是怔怔的坐在床頭,手里拿著均色青瓷茶杯,正在喂服一位剛醒的僧人喝水。

“呵呵,怎么是你。”喝過水后,無塵的神思也逐漸清楚了過來,蒼白而無力的笑著對我的說。

然一笑,我用右手扶著無塵的肩,討笑說道:“怎么不是我呢!誰讓大師功夫這么好呢!”

“呵呵。施主說笑了,能親自敗于盟主手下,也是小僧一大夙愿。”無塵調侃道。

“是嗎?想不到你們這些光頭禿驢說起道理來,還真是蠻有一套的嗎?”我戲言道。

“怎么樣,試一下能不能起來。”

“咳咳”。

無塵雙手挺直,撐在床塌上試圖起來,僵持了一下卻還是萎靡下去,帶起一長串的咳嗽聲。

呵呵”。

噗哧一笑,我終于還是沒有忍住,連忙伸出手去撫平無塵的胸口,看著他:“逗你玩的呢!誰讓你沒事找事做,要不是他最后收回內力,恐怕你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啊!”

“真的嗎?他最后還收回了掌力,沒想到我竟然敗得那么慘嗎?”那一瞬間,我看到他明亮的眼中,迅速光芒黯淡,就好像在也沒有什么事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一樣。

我知道,這對他的打擊很大,便干脆不在說話。

過了一會兒,無塵似乎想起了什么,急切的詢問道:“那盟主,沒有受傷吧!”

“受了一些小傷,是被自己的內力所震傷的。”我隨口道。

“那就好,那就好。”帶著哀嘆之聲,無塵虛弱無力的默念著。

看著他這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一向嬉笑于色的我,不禁大聲喝道,眉目之間已經有了怒色:“好什么好,你先顧好你自己吧!大夫說你一個月之內都不能使用內力,不然會留下疾患,很難醫治。”

“還有啊!這兩天服侍你,可把我累壞了,從小到大都沒做過這種事,以后你可要好好的犒勞犒勞我。”

“是嗎?那謝謝你了。”無塵抬頭看了我一眼,極力的擠出一個笑容。

看著他無力可救的樣子,我苦惱的拍了一下額頭,淡然道:“你剛醒,不要說太多話,等下會有人送飯菜來的,你先休息一下吧!”

說完,我扶著他躺下去,徑直走了出去。

“明天叫盟主過來一趟,就說他已經醒了。”

“記住,是坐馬車,在叫他帶幾壇上好的女兒紅來。”竹樓外,我對送飯的人道。

水榭前,皎潔的月亮明明如水。

琴聲凄凄,幽幽艷艷,如咽哽訴。

“呵呵。我望了你的病還沒有好,還是陪你說一下話吧!”明明如月,月光下的我凄楚一笑。

“你想聽什么。”無塵躺在搖椅上,望著平靜的江面道。

“呃!這可傷腦筋了,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說呢!不如,你就跟我講講你們佛教中有名的典故吧!”我靠著廊柱坐下,左腳彎曲成人字形,一腳垂于水面之上,有些苦惱。

“那我就跟你叫一個叫白蛇的故事吧!”無塵淡然一笑,清淡的笑靨中全無方才的憂愁之色,就好像是遺忘在月光之中一樣。

“白蛇乃千年修煉的蛇妖,后經觀音菩薩點化,到人間報恩……”

“亦有詩八句為憑,后世之人多作警世之用,曰:

祖師度我出紅塵,鐵樹開花始見春。

化化輪回重化化,生生轉變再生生。

欲知有色還無色,須知無形卻有形。

色既是空空既是色,色色空空要分明。”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

“白蛇嗎?這個故事我也聽說過,不過內容卻還是有所不同。”

“世事多是杜撰,看來是不可全信。”我自語道,眼神掛滿了傷感。

“呵呵。我們的無塵師傅先是邀約他人打架,在受傷昏迷之后又開了葷戒,現在還口出妄言,這可不像一個佛門弟子之所做所為啊!”我掩住嘴,戲謔一笑,略帶諷刺的看著他。

“是嗎?你都幫我把僧衣換了,我還現在還像個僧人嗎?”無塵甩了一下垂在地上的衣袖,笑了笑,沒有絲毫拘泥。

“是嗎?”淡淡的月光下,傳來兩個人爽朗的笑聲。

白蛇傳說,西湖煙雨,雷鋒骨塔,別樣江湖。

“是嗎?你都幫我把僧衣換了,我還現在還像個僧人嗎?”無塵甩了一下垂在地上的衣袖,笑了笑,沒有絲毫拘泥。

“是嗎?”淡淡的月光下,傳來兩個人爽朗的笑聲。

白蛇傳說,西湖煙雨,雷鋒骨塔,別樣江湖。

“呵呵。無塵,你要等的人可終于來了,我的任務終于完成了哦!”華麗的馬車平穩地向前疾馳,轉瞬,便在竹樓外停了下來。

“你在這里等著。”百曉生對隨行的馬夫吩咐一聲,一閃身,便已消失在原地。

“你終于來了,我們的無塵師傅都等著你來再開葷戒呢!”我笑著迎了上去,眼光卻是在他的右手上一掃而過,酒香四溢,等他坐定之時我已經往青瓷大碗里倒好了酒。

“這兩天過得怎么樣。”百曉生淡然道,卻不是對我說。

“還能怎么樣,不就這樣嗎?”

“明知故問。”我撅了撅嘴,搶聲道,絲毫不顧忌他們,又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眉頭微皺,百曉生敵視的眼中掠過我的影子,卻是僵硬著臉,一言不發。

噗哧一聲,一口小酒斜斜的噴了出來,轉而又被我吐在了地上。看著他如哽在喉的樣子,我不禁捧腹大笑,方才,他臉上掠過的分明是無奈之色。

“呼。”百曉生衣袖一展,輕拂而過,只聽到地上咣當幾聲,我噴出來的酒霧全都化成了冰凌,轉瞬消散在空氣中。

“呵呵。盟主果然好功夫。”一抹嘴,無塵淡然一笑,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道。

“哈哈。大師真是好酒量,不知大師是否愿意入住煙雨樓呢!”百曉生高聲暢言,臉上陰霾一掃而光。

“呵呵。盟主好意,在下心領了。”

“只不過,貧僧早已是方外之人,自由懶散慣了,恐怕輕易束縛不得。”

“呵呵。大師少負盛名,若是荒廢了一身高強武藝,豈不可惜。”百曉生淡然一笑,神色冷靜,眼中卻是毫無變化。

“呵呵。千萬不要被他那副外表所迷惑哦,我當初就是這樣被他誑騙進去的。”我斜靠過去,滑稽一笑,在無塵耳邊小聲道。心中卻是一緊,知道百曉生已經動了殺心。

暗中瞅了他一眼,心中卻是為之一急,不由想到,百曉生歸為盟主乃是殺伐果斷之人,一心只在江湖,若不能為他所用,恐怕無塵今天是真的難以活著走出翠竹軒了。

思忖間,耳邊卻是兀自響起:如初人才,若不能為我所用,豈不可惜。

“呵呵。看來是盛情難怯了,盟主若真有此意,那一年之后,小僧在給盟主一個答復吧!”無塵爽然笑笑,端碗像百曉生示意,竟是絲毫不覺。

“好。”百曉生溫柔一笑,如陽春融化白雪。

入夜,馬車緩緩的駛進城中,寒風拂過,露出手執念珠的無塵。

一個月后,無塵離開煙雨樓,不知去向。

半年后,黃河一線吏治廉明,百姓豐衣足食。

一年后,無塵率領杜陵七俠入住煙雨樓,改名忘川。

流云閣。

“如果無塵不答應,你就會殺了他。”燭火下,我隨口問道。

“會。”百曉生放下書卷,漆黑的了子里燭光明滅不定,決然道。

“可是,他一開始就只是想歸順你啊!難道你不知道嗎?”良久,我手拂玉案,凄絕一笑。

“是嗎?”百曉生犀利的眼中,掙扎了一下,明顯是有了松動的痕跡。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少林他早就回不去了,一開始他就只是為了證明自己而已。”

“呵呵。陽春白雪。”

“難道你連這都忘了嗎?”紅燭下的我笑得有些癡狂,聲音竟是有些歇斯底里,不能自己。

珠簾幽夢幾重,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罷了,誰又能真正的笑看紅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