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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那些人目光短淺,是井底之蛙。”春荼蘼對依法治國的信念很堅定,“時間是檢驗一切的真理!再過幾年,十幾年,天下人都會明白,皇上要以法治國,祖父力挺皇上,真是一對千古難尋的名君名臣。”
說到底,外祖父雖然一心籌謀著家族利益,為此不惜傷害了妻子兒女,又利用她,但她得承認,他是個忠臣。忠于大唐,忠于皇上,有讀書人濟世救人的思想。他的謀劃、取利,是建立在忠誠的基礎上,而且有分寸,知進退,不貪婪。所以,皇上這么信任外祖父,白家也沒有在皇上要打壓的士族名單上。也因此,她是幸運的。若她是大奸臣之孫輩,為了保護自己的爹和娘,豈不是要做盡壞事、為虎作倀、重回上一世在現代的幫兇惡人境地?不能追求正義!
而她這話,逗得白敬遠哈哈笑,心里那些事關名聲的小小糾結,也立即煙消云散了,“你這個丫頭,常常冒出驚人之語。時間是檢驗一切的真理,這話說得多好。以后上朝,可以拿這句話出來,壓死那些腐朽的陳詞濫調。”說完,話題一轉,“這下子遂了你的意,下面就要看你的本事了。可是祖父想來想去,也不知這個案子你要如何打贏?明明,這是個死局。”
“這一次,孫女要做有罪辯護!”春荼蘼拋出心中的大計。
白敬遠非常意外,因為在正常的人眼里,打官司,可不就是自己冤枉,要還個清白嗎?怎么荼蘼這丫頭,又出怪招?
其實不是怪招,是古代人法律意識還沒有達到而已。
看到外祖父疑惑的神情,春荼蘼耐心解釋,“打官司。上公堂,所尋求的結果一定要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不管是好是壞,不管什么事實都可以。不然,就像空中樓閣,很容易被聰明的對方利用,最后被打趴下,毫無還手之力。不但擺脫不了困境,反而越陷越深。而這件案子的事實是,阿蘇瑞是西突厥的王弟,是傳說中的狼神之子,也確實是偷偷潛入長安,還偽造了假的身份。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很容易被對方掌握,就算我能口吐蓮花,也否認不了。”
“對方?”白敬遠反問。
“杜家啊。”春荼蘼攤開手,“就算他們自己不出面。也會請有名的狀師上公堂,一定給夜叉定個死罪。或者別的什么吧?總之,不會直接釋放的。這種和祖父你別苗頭的事,何況他們又這么恨我,怎么會放過?”
白敬遠聽到這些,眼神就是一暗。
他的兩個小女兒和三房的嫡孫女收留了杜含玉住了些日子的事,他已經知道了。雖然荼蘼沒說這和夜叉的被捕有關,但他能猜出一二。為此。他已經震怒了一回,暫時禁了那三個丫頭的足,并叫來二兒子白世林和妾室歐陽。狠狠罵了一頓。
管理后宅的,到底是兒媳,他不好插嘴,但兒子回去必會管教妻子。就算三子不在,二兒媳也會把火往三兒媳身上撒一撒。至于歐陽氏,是個乖覺的,自會回去教訓兩個庶女。先前他倒是知道白府的女眷不喜荼蘼,但他一直認為是自己太過寵愛荼蘼的緣故。他有意如此,因為想要荼蘼在這個家里,只能依靠他,那樣爺倆會親密起來。只是他沒想到葛氏和黃氏,還有那幾個小輩愚蠢到這個地步!只知道爭寵奪利,完全不顧自家大局,居然引狼入室!
懲罰,是他的表態。后宅的那幾個指望不上就算了,至少得會看他的眼色,不敢惹事。
可是……
“你說直接釋放?你想要這個結果?”他捕捉到這幾個關鍵字,驚訝,“你剛才還說做有罪辯護。”要怎么做?他實在是想不透。這外孫女,腦子里轉的是什么主意啊。
“祖父,有罪,一定會受到懲罰,但未必會受到刑罰。”一字之差,內容可差別大了,“咱們《大唐律》中不是有八議減等的條款?”杜衡個老家伙,不就是從輕處罰的受益者?
白敬遠眼睛一亮。
其實《大唐律》中,有很多接近現代人權類的條款,比如針對懷孕或者哺乳期的婦女,比如對共同犯罪中的脅從犯,或者被強迫犯罪的。比如,未成年的孩子。就算是殺人,對因為義憤殺人或者仇殺,也相對寬容。
但,那個八議的內容,卻是對特權階級的保護。春荼蘼很反感這些,但她也知道古代人自有局限性,文明程度不可能與現代相比。可在這個案子上,八議卻能成為她的武器。
其實,律法沒有好壞,就像金錢沒有好壞,端得要看運用者是誰,目的是什么?于是就有了正義和邪惡之分。
“祖父可能不熟悉律條,要知道那八議中,本來就有他國貴族犯法,因為身份被減等的內容。”春荼蘼繼續道,“所以,在罪名無可回避,有可能被別人死抓不放的情況下,直接做有罪辯護,承認自己犯法,然后利用法律的條款和內容,爭取最輕的處理。”
“可是,那只能減一等啊,不能讓阿蘇瑞立即獲得自由。”白敬遠雖然知道外孫女辯護的大方向,但還有更深的疑惑,“你知道,他不能長期待在大唐的天牢里。那他會成為皇上的軟肋,今后太多人、包括突厥人都有文章可做,皇上不可能只盯著這件事。稍有閃失,皇上的面子往哪擱,還要承擔責任。”
“我明白。”春荼蘼點頭,“皇上一直所求,就是‘名正言順’四個字。現在正是四海歸心的關鍵時刻,皇上的名聲和行事,不能有任何損害。”
“那你到底要怎樣甩掉這件燙手的事?”白敬完輕輕皺眉,“而且他是狼眼殺手組織頭目的事實,必定成為這個案子的死穴。既然是杜家要跟我們白家打對頭,要逼迫皇上承認杜家的重要性,這件事絕對會被擺在臺面上。你,怎么破?”
春荼蘼一笑,因為“怎么破”這種話,外祖父是跟她學的,如今說得可順溜。
“祖父。我會順勢而為。”春荼蘼老實地說,“我其實沒有把握,可是想來想去,這卻是惟一的辦法。我也知道,阿蘇瑞曾經殺過大唐官員的過去,勢必被杜家揭出來。但如今之局,也只有先置之死地而后生。”
“怎么個死中求生法?”
“阿蘇瑞也好,狼眼殺手團也好。說白了,也不過是生意人,賺的是錢,取的是命。從律法上來說,他們不是造意者,而是執行者。雖然有罪,可也仍然會減等。”
“只減一等。”白敬遠提醒外孫女。加上八議中的條款,也才兩等啊。
大唐的刑罰只有五種,笞打、徒刑、流刑、絞、斬。最高的,也不過斬首而已。因為會造成肢體殘缺,而古代人重視尸體。所以這最重的刑罰。什么凌遲、車裂,大唐都沒有。
但殺害官員,是斬首之罪,減一等是絞刑,兩等也得流刑啊。重要的是,流刑特別容易做手腳,若死在半路或者流放地。以阿蘇瑞的身份而言,仍然會丟皇上的臉!會讓突厥百姓因為失了狼神之子而同仇敵愾,恨大唐入骨。會讓現任突厥王失了隱憂和牽制。團結一切和大唐作對。這些,都不是皇上要看到的。可皇上總不能派軍隊押送和保護吧?而且流放地的選擇也大有學問和蹊蹺。
“祖父別忘記‘將功折罪’四個字。”春荼蘼的手指無意識的敲了敲了桌子,“大唐的官員為什么會被殺?自然是有人幕后策劃,其原因也無外乎爭權奪利。這些人,為了一己之私不惜雇兇殺人,實為可惡。而被殺者若為高官,就證明其中涉及的利益,極可能關系到國家大事!”
“你要揭出從前的大案!”白敬遠終于明白了,心中恍惚著一種情緒,說不出是興奮,還是隱約有些害怕。
是的,他居然害怕了。因為荼蘼這樣做,會牽動很多利益集團。說不定,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會有大人物落馬。那些人,為什么要惹他家小荼蘼呢?那后果,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可怕!
“對啊。”春荼蘼倒是一臉無所謂,“這些國之蛀蟲本來就應該伏法,卻讓他們避開了。但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你想揭哪個案子?”白敬遠情不自禁的湊過來些,問。向來儒雅高貴、是為士林楷模的老人,此時竟然有一點點八卦的樣子,真的很顛覆以往形象。
春荼蘼忍住笑,搖頭道,“我得問過阿蘇瑞才行,我哪知道他都做過哪些大案。但我的策略要保密,除了您,就只能給皇上知道,不然對方的了準備,就達不到效果了。如果阿蘇瑞坦白所做過的大案,我再把那些案件翻過來,讓真相大白于天下,阿蘇瑞就是有功的。而且是對大唐有大功,大到為大唐清除了敗類,為死者正名,還人間公道。這樣下來,依《大唐律》來看,他至少能減等到徒刑。之后,我再根據形勢,看當時的條件,為他爭取到當堂釋放。”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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