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盈一連喚了好幾聲,老人才從呆滯中抬起頭來,抬眼定定的看著秦盈,足有好一陣,空洞的雙眼中才有了些神彩,嘴里喃喃的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句話。
嚴小開沒有聽懂他說什么,秦盈卻是聽懂了,沖老人連連點頭道:“是的,外公,我來看你了!”
老人的情緒明顯激動起來,顫顫巍巍的抬起自己的手,覆蓋到另一只被外孫女握著的手上。
屋內寂靜無聲,祖孫倆就這樣雙手交握著。
好一陣,負責照顧老人的大嬸才開口道:“秦小姐,剛才我要喂秦伯喝糖水的時候,他還念叨著你的名字呢!你也確實有一個多星期沒來了,難怪秦伯想你的!”
秦盈有些愧疚的看著自己的外祖父,然后對大嬸道:“福嬸,我這幾天工作實在很忙,沒辦法抽開身。”
這話,多少是有些言不由衷的,她的工作一直都很忙,忙得不可開交,可是以前不管多忙,她都會百忙中抽出時間來探望外祖父的,這一陣子之所以沒來,確實也是因為忙,但不是忙工作,而是忙著被人追殺。她害怕自己被跟蹤,連累了外祖父,所以才沒敢過來。但這種原因,是不足外人道的。
福嬸則厚道的表示理解,然后退到一邊,讓祖孫兩敘話。
秦盈看見旁邊擺放著的大半碗紅薯糖水,伸過手去摸了摸,發現還是熱的,這就端起來,用湯匙瓢了一口,放到嘴邊吹了下,這才遞到老人的嘴邊。
老人搖了搖頭,顯然并不想吃。
秦盈的聲音難得溫柔的道:“外公,你吃一點嘛。”
老人看了看外孫女,終于張了嘴。
秦盈就一口接一口的慢慢喂他,極為耐心細致,看見他嘴角有糖水溢出,還掏出自己的手帕替他擦拭。
這幅畫面,不知道別人看了什么感覺,嚴小開看了卻是頗為感觸的,因為他從不知道強勢與冷漠的秦盈會有這樣溫柔慈孝的一面。
不過老人終究是惡疾纏身,胃口不佳,僅吃了幾口,便搖頭不再張嘴了。
秦盈見怎么勸他都不愿再張口,只好嘆氣將碗放了下來,抬眼看了一下旁邊站著的嚴小開,這就對外祖父道:“外公,你以前不是一直讓我找個男人的嗎?”
老人微微點頭。
秦盈向嚴小開招了招手。
嚴小開識相的走上前來,并學著秦盈的樣子蹲到了輪椅跟前。
秦盈道:“外公,他叫嚴小開,是我的男人!”
老人聽見這話,混濁的雙眼終于亮了一下,看看眼前的嚴小開,隨后抬起了顫巍的手。
嚴小開有些不知所措。
秦盈卻抓起他的手,放到老人那顫巍的手上。
老人接觸到嚴小開的手后,一下就抓緊了,很用力。
盡管他一句話都沒說,但嚴小開卻分明感覺到他是在警告自己:你一定要好好待我的外孫女,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看見一旁不停向自己使眼色的秦盈,嚴小開只好配合的連連點頭,“外公,你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對待秦盈,絕不會辜負她的。”
老人聽了這話后,并沒有放手,仍然盯著他。
嚴小開被盯得頭皮發麻,心虛得不行,忙道:“真的!”
老人這才終于放開了他的手。
之后,秦盈勉強和老人又說了一些話,但多數是她在說,老人在聽,偶爾回應那么一兩句也是含糊不清的,后來沒多久,老人就在困倦中睡過去了。
秦盈見外祖父睡著了,幽幽的嘆了幾口氣,然后推著輪椅回到了臥室,和嚴小開一起將老人放上了床鋪,給他蓋上被子,又細心的拈好被角,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出門的時候,看見一直等在外面的福嬸,秦盈問道:“福嬸,我外公現在怎么樣,吃得多嗎?”
福嬸搖頭,“秦伯的胃口已經一天不如一天,身體也是每況愈下,昨天醫生來的時候,讓我轉告你,差不多就要做好心理準備了。按照秦伯現在這樣情況,恐怕隨時都會……”
秦盈神色一黯,眼眶忍不住紅了起來,眼淚不停的在里面打轉,不過最終,她并沒有當著外人哭起來,只是抿著唇深吸一下鼻子,從隨身的包里掏出兩大疊鈔票,“福嬸,你費些心,好好的照顧我外公,別讓他凍著餓著,他想要什么就給他什么!”
“我會的!”福嬸連連點頭,看看手中的錢,推拒道:“秦小姐,你上次給的錢還有很多,這個……”
秦盈道:“你收下吧,我沒辦法盡孝,只能拜托福嬸了!”
福嬸連聲答應。
離開老宅的時候,秦盈一上車就哭了,哭得稀哩嘩啦的。
嚴小開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說節哀順便吧,這人又還沒死,所以只能不停的順著她的脊背,默默的陪在旁邊。
秦盈哭了好一陣,將情緒化作眼淚發泄出來后,終于平靜了下來,然后幽幽的問:“嚴小開,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既然我有億萬身家,卻讓我外公呆在這么一個破地方,不讓他住在城里,過最好的生活?”
嚴小開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但這個時候只能順著她的意思點頭。
秦盈凄然一笑,“外公不能和我住在一起,我甚至不能讓別人知道他還活在世上!”
嚴小開道:“為什么?”
秦盈道:“因為在某個人眼里,外公早就應該是個死人,而且死了很久!”
嚴小開沉吟了一下,終于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說的某個人就是你的母親秦蘭香吧!”
秦盈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她不配做我的母親!她甚至連做人都不配!”
嚴小開默然,這是他第一次看到秦盈對她的母親發表看法,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秦盈對她母親的怨念,絕不比她母親對她的恨意少多少!
秦盈又問道:“你剛剛看到我外公的雙腿了嗎?”
嚴小開點頭。
秦盈又問:“你知道我外公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嗎?”
嚴小開又搖頭。
秦盈道:“這就是那個女人的杰作,她為了上位,為了成為洪門的副山主,連生她養她的親生父親都殘害了!”
嚴小開心中巨震,剛才看到老人的時候,他隱隱已經有著這種猜想,可當這個猜想由秦盈嘴里親口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震驚了,因為他真的沒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惡毒與殘忍的女人。
秦盈道:“外公六十大壽的時候,那個女人假裝孝心的弄了一艘游輪,在游輪上給外公慶祝生辰,可就是當天晚上,她領著兩個人摸進了外公的艙房,殘忍將外公活活刺殺,然后將外公扔進了大海,最后還制造出外公不慎失足跌入海中的假象,外公“死”后不足一個月,她就接掌了副山主的位置。”
嚴小開聽得心寒連連,為了上位,為了利益,這個女人竟然六親不親,這得心有多血,血有多冷的人才能做得出來啊?
秦盈緩緩的繼續道:“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這個女人機關算盡,終究是算漏了一樣,外公的心臟是在左邊,不是右邊,所以盡管當時外公兩腿齊折,左胸正中一槍,但被扔進大海后卻卻僥幸并未死去,最后僥幸的被一艘經過的漁船所救。但當時外公的傷勢實在太嚴重了,雙腿出現了壞死,被迫截了肢。在他的傷勢有所康復之后,他就回到了國內,悄悄的找到了我,一點一點的教我經商之道……”
聽完之后,嚴小開終于恍然大悟,“我說呢,原來在背后撐著你的是你外公!”
秦盈點頭道:“不錯,這些年來,在背后默默教導我扶持我的就是我外公,沒有他,絕不會有今天的我,然而可惜的是,當時他所受的傷實在太重了,治愈之后也落下了病根,身體一年不如一年,到了今年,他的情況已經很嚴重,腦血管退化得十分厲害,神智也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
說到外祖父的身體,秦盈紅腫的雙眼里又現出了淚光。
嚴小開卻忍不住問道:“那秦蘭香呢?她為什么要殺你?”
秦盈輕吸了一下鼻子,將淚水忍了回去,“嚴小開,你覺得我現在有多少的身家?”
嚴小開道:“超過一百個億啊,你之前好像說過的。”
秦盈搖頭,“不,你錯了,我最少有五百個億的身家。”
嚴小開嚇了一跳,“這么多?”
秦盈道:“不過除了其中的那一百個億,別的都不是我的!”
嚴小開心中微動,“剩下的那些錢都是你外公的?”
秦盈點頭,然后又搖頭,“那些錢是洪門的,由外公代管!外公當時身為洪門副山主,掌管著洪門的財政大權,在他被刺殺的之后獲救的第一時間,他就轉移了手中能夠轉移的錢財!后來那個女人接替外公坐上副山主之位,接管了敗政,很快就發現這筆消失的巨款!”
嚴小開順勢接口道:“她發現這筆錢消失得莫名其妙,又發現你開始發跡,所以懷疑到你的身上?”
秦盈搖頭,“不,那個歹毒又愚蠢的女人以為自己做事天衣無縫,也堅定的認為外公早就死了!”
嚴小開沉思了一下,終于明白過來,“我知道了,她之所以要殺你,不是因為懷疑什么,而是因為她要你手里的錢,要鞏固她在洪門的地位。”
秦盈點頭,“不錯,剛開始的時候,她只是慫恿和誘惑我加入洪門,讓我助她坐上山主的位置,可是我早已經看透了她,哪里會答應。因為這個事,原本就不喜歡我的她開始恨上我了,之后就一直想致我于死地,如果我死了的話,不管是什么原因,她都可以接管我的財產!因為不論怎樣,她都是我的母親!”
嚴小開道:“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你才立下遺囑,如果你有什么意外,財產全部歸你弟弟所有!”
秦盈點頭。
嚴小開疑惑的問:“難道你不怕對你弟弟下毒手嗎?”
秦盈道:“我感覺她不會。”
嚴小開道:“為什么?””
秦盈沉思片刻道:“因為她對我和她對我弟弟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態度。”
對于這一點,嚴小開也是認同的,因為在臺省的時候,他已經看到了,秦蘭香為了殺死秦盈,是不擇手段的。可是為了救治秦壽,也同樣的不擇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