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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余暉照耀著上京城墻上高高掛著的人頭,趙璀死不瞑目。許扶收回目光,平靜地轉身往回走,春分臉色煞白地跟在他身后心虛地東張西望,好容易行到無人處便一把扯住他的袖子,用要哭了的聲音道:“五爺,怎么好?怎么好?”
許扶淡淡地道:“什么怎么好?”
春分哭喪著臉道:“那個人會不會牽連我們?”現下是人都知道這叫周滿聰的人是被康王府的三爺所殺并命令梟首示眾的,那這人必然是個大壞人,這些天他一直和那些臉色陰沉、來歷不明的人住在家里,要是康王府追究起來,怎么逃得掉?
許扶道:“你要是怕,回去后我把身契還你,你走吧。”
就這樣一句話便成功地堵住了春分的嘴,春分雖不敢多話,卻覺得世界末日快要來了。無精打采地走了一歇,實在忍受不住,便追上去央求許扶:“五爺,五爺,您去求求二娘子么,請她告訴三爺,那些人和咱們沒關系的,一直是他們脅迫于您啊……”
許扶猛地一把扯住春分的手腕,冷冷地道:“你說什么?”
春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地道:“小的,小的什么也沒說。”
許扶閉了閉眼,沉聲道:“我不管你聽到了什么,但你是我從小養大的,舍不得你就這樣死了,現下你要走也走不得了。所以,你必須忘了那些話,也不要再和我說這樣的話,只當什么都不知道,才有你的活路,明白?”
春分如遭雷擊,慘白了臉游魂一樣地跟著許扶回了新昌坊常勝街許宅。遲離正耐心地將涼水潑在熱騰騰的院子里,見他二人進來,便放了瓢。從井里吊起一直湃著的西瓜,微笑著在石桌上切了,先遞過一塊給許扶:“東家嘗嘗。”又遞過一塊給春分。與此同時,同趙璀結伴入住許家的那幾個漢子臉色不善地走了出來。
許扶視若不見,接過西瓜瞥了眼春分,春分便把那許多驚慌咽了回去,戰兢兢地接了西瓜蹲在地上大口苦吃。
一只粗壯的手伸過來不客氣地將許扶才咬了一口的西瓜打落在地,又一把扯住了許扶的衣領。有人冷聲道:“為什么周滿聰會死?是不是你出賣了他?”
“有話好好說。”遲離試圖擠過來,卻被人一把扯開隔在了外頭。許扶看也不看面前兇光畢露的眾人,平靜地掏出一塊絹帕擦拭著手指,然后在抓住他衣領的那只手將往他臉上打過去的同時一拳揮向那人,再轉身看著遲離道:“讓黃一多來和我當面鑼對面鼓的說。”
遲離吃了一驚,隨即垂了眼,輕輕擺手示意眾人退下。
門被人猛力踹開,朱貴帶著一群人沖了進來,虎視眈眈地在眾人面上掃視了一圈,冷笑道:“許五爺。真是想不到啊,你竟敢私藏叛逆!”
此言一出。眾人臉色齊齊一變。春分想跑,雙腳卻似被釘在了地上一樣,只能拿著那一片西瓜傻傻地看著朱貴。有人悄悄探向腰間,遲離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沉默地看著許扶,許扶垂眸笑笑,比了個手勢:“朱爺請。”
朱貴雖則從來都不喜歡許扶。卻也不敢真就應了這聲爺,當下一抱拳:“許五爺,您也莫怪我。我這是奉命行事,要怪您也只能怪您心軟收留了那趙璀。那是什么人啊,那是犯過謀逆罪,使人暗殺過咱們三爺的人。”言罷轉頭吩咐眾人:“給我搜!好好兒地搜,但有同黨一并拿下。”又問:“那逆賊之前是住在何處?”
許扶心思微動,抬眸看向遲離。遲離已然指向趙璀之前住的房間:“回這位爺的話,是住這里的。”
立即有人如狼似虎地沖了進去一陣亂翻,朱貴上下打量著遲離,又看看立在一旁虎視眈眈的眾漢子,冷笑道:“這幾位好面生啊,不知幾位從哪里來?”隨著這聲問,呼啦啦地便圍上來一群康王府侍衛。
那幾人立即慌了神,遲離滿臉急色地向站在一旁看戲似的許扶央求道:“東家,這些可都是小人的親戚,都是同您說過的……”
許扶這才同朱貴道:“不錯,這些都是小遲師傅的家鄉人,他們有過所(不清楚的筒子請看后注釋)。”
那幾人這才忙忙地將自己的“過所”拿了出來,試圖證明自己來歷清白,有根有據。朱貴卻是得到過吩咐的,哪里管他有沒有什么“過所”,隨意看了看便點著看著面相最兇狠的二人道:“你,你,出來!你們的過所是假的!”
那二人勃然變色,正欲反抗,遲離忙搶在前頭沖許扶作揖:“東家……”
朱貴看著許扶冷笑:“不要求他了,許五爺既然不認咱們三爺,還私下收留了趙璀逆賊,咱們怎么也得請許五爺去喝杯茶說說話才是。”言罷殺氣騰騰地大聲喝道:“弟兄們,有不聽話的,只管給我殺!”
“你們不講理……”春分眼看著許扶也牽扯了進去,急得眼淚婆娑,朱貴理也不理,奸笑著看向許扶:“許五爺,您請!”
許扶一撩袍子,轉身便往外走。朱貴見自己剛點到的那二人滿臉殺氣地立在那里不動彈,其余人等也是蠢蠢欲動,不由冷笑道:“呦呵,這是哪里來的刁民,看這樣兒似是想與我們動刀子喲!”
遲離嘆了口氣,柔聲安慰那幾人:“這中間雖有誤會,但我們東家自來與康王府的三爺交好,定不會胡亂冤枉了人。兩位哥哥只管安心,問問話就能出來了。”他開了口,那幾人便是心中猶疑不定也不敢公然反抗,只能裝了老實模樣道:“真的?”
朱貴冷笑:“是呀,只要你們與趙璀逆賊沒干系,關你們作甚?不聽招呼的,別怪爺們的刀子不長眼!”
許扶冷眼旁觀,眼看著一群人兇神惡煞地將那二人帶走,一言不發地跟在朱貴身后往前行去。春分在后大哭著追趕:“五爺,五爺……”
有人要去驅趕春分,朱貴卻只是笑:“由得他去。”
“我們怎么辦?”許宅里余下的幾個漢子齊齊看向遲離。遲離揉了揉眉心,低聲道:“只有去求許家二娘子了。”究竟是在演戲還是張儀正真的因趙璀一事生了疑心,總要打聽清楚才是。
康王府中,許櫻哥將一根劈好的紫色絲線穿入針眼里,拉線結頭,在白色的絹布上描著的牽牛花上刺下一針,青玉從外匆匆進來,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奶奶。三爺使人將五爺并五爺那里的兩個人一并帶走了。春分這會兒在外頭哭天搶地的找了雙子向您求情,您見不見?”
許櫻哥嘆了口氣:“讓他進來吧。”她不知道張儀正心里究竟是怎么盤算的,趙璀又是同張儀正怎么說的,但既然那些人用她與許扶的身世來威脅許扶,她若是不聞不問,反倒越發顯得這里頭有鬼了。
不一時,鈴鐺將春分引了進來,春分想起自己曾經將許櫻哥送去的東西扔在地上并將人趕了出門,不勝惶恐,少不得趴在地上磕了一個又一個響頭。旁的話也不敢多說,只道:“求奶奶慈憫。拉五爺一把。”
許櫻哥道:“起來說話,聽我問你。”
她雖語氣和藹,春分卻不敢相信,堅持要跪在地上說話。許櫻哥見他執意如此,又感念他對許扶忠誠,也就任由他去:“你把經過詳細說與我聽……”
春分將過程詳細說了一遍,刻意隱去趙璀那一伙人的威逼。謊稱道:“……那周滿聰是個騙子,他裝得好可憐的樣子,幾次三番懇請五爺收留。五爺一時心軟才犯了糊涂……”
卻聽一人在外冷笑道:“果真是一時心軟犯了糊涂?好個刁奴,竟然欺瞞到后宅女眷跟前來了!”接著張儀正大步走了進來,冷冷地掃了春分一眼,春分便矮了幾分。他不敢去求張儀正,便只給許櫻哥磕頭不已。
許櫻哥見張儀正面色冷凝,略一沉思,便叫春分:“你起來,先回去。明日我使人給信。”
春分有心再懇求,卻被雙子并管事邊勸邊拉了下去。
許櫻哥這才起身取了家常紗袍給張儀正換上,又遞過一盞涼茶微笑道:“今日回來得早。”
張儀正道:“沒有什么大事,與大哥他們一起回來的。”
許櫻哥在他身旁坐下來,拿了扇子替他搧著,輕聲道:“怎么回事?”
張儀正看著她道:“現下眾人都知趙璀是我仇人,并為我親手所殺,那收留他的人是否我該追究一下?不然倒叫那些人怎么看待康王府?又有,你族兄何故要收留趙璀?我可是聽說趙璀與賀王府關系不一樣。我便是與他做不成親戚好友,卻也不想與他翻臉反目成仇。你明白?”
這時對許扶狠一點,反倒留了余地。這樣也好,至少可以打消那些人許多疑慮,頂好將許扶關到事情解決了才放出來,省得她總為他擔憂。可是人總要放出來的,許櫻哥將手放在張儀正的膝蓋上,柔聲道:“明白。三爺什么時候能放人了,提前與我說一聲。”
張儀正笑道:“他大小是個官,我不過是請他喝喝茶,能留他多久?明早便可放他回去了。”言罷起身:“你歇著,我去看看,就是特意回來與你說一聲的。”
所謂“過所”:過所就是古代通過水陸關隘時必須出示的交通證明書。上面必須要寫明因何人因何事要到何處去,都帶有什么人或者牲畜,每到一處后還要有當地勘查后的簽字。
另:這幾天天氣太熱,身體也不是很舒服,所以更新大概都有稍微延遲一點的情況,敬請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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