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媳

第17章 私相授受

衛幽

第17章

明萱和明蕪一道下了軟轎,接引的婆子忙上前扶住,踏過幾層青石階梯,便至正堂。

守門的小丫頭屈身行了禮,挑開厚重的門簾,一股夾帶著檀香味道的暖風撲面而來,迭羅上前引了她兩個去到正廳,想是侯有過吩咐,迭羅小聲提醒著,“兩位,坐右上首的那位梁家二老太太,是大姑爺的嬸娘。”

東平老太妃是朱老的堂姐,兩家常有往來,彼此都是熟識的。

但梁家二老太太卻不常在盛京的名門宴請中出現。

老建安伯是沒落勛貴子弟,身上只有個從三品輕車都尉的虛銜,后來尚了公主,先帝敬愛長姐,這才又復了梁家先頭的爵位。但這等隆恩卻都是大房的榮寵,與二房并無甚干系。梁家二老太爺科舉致仕,宦途并不順遂,只做到太常寺正六品的寺丞,便再無進益,梁家二老太太雖然撫育建安伯有功,但她一個六品安人,并無資格進入貴婦云集的高門盛宴。

明萱卻不由瞇了瞇眼,侯出身祿國公府,身上又有二品侯的誥命在,原本不必對的二嬸假以顏色。但她行事卻依舊謹慎,恐怕是因為這位梁家二老太太在建安伯心中地位很高,不僅能左右兩家的聯姻,還能影響伯府未來主母的權威吧?無不少字

她想了想,便將腳下速度放慢了一些,悄然退至明蕪身后半個身子處。

等給老太妃和梁家二老太太行過禮,相互寒暄了一會,侯便就笑笑指著明萱說,“這就是我們家萱姐兒,親家前些日子問起太妃娘娘的抹額,便是她繡的。”

梁家二老太太心生驚喜,忙將明萱拉至身前,邊仔細打量著,邊禁不住點頭,“好孩子,不僅生了雙巧手,長得也好,怪不得太妃娘娘喜歡你,成日將你掛在嘴上,我見了也很歡喜呢。”

她笑著問道,“與嬸娘說說,萱姐兒到底是如何想到要將畫技融入繡品的?”

明萱眉頭微皺,原本像梁家二老太太這樣的姻親,為了顯示親近,隨著長姐稱呼倒也論不到處,但此時此地此等境況,要她這顧家三房的女兒喚這聲“嬸娘”,卻是有些過顯親昵了。

想來,是大伯母早先暗示過了吧……

她心念一動,輕聲回答,“回親家二老太太的話,明萱屋子里有一副畫圣唐伯安的簪花仕女圖,因那日想著要做個抹額孝敬祖母和姨祖母,見了那畫就突發奇想,誰料到還真折騰成了。明萱胡鬧,偶然成事,倒叫親家二老太太見笑了。”

這番話說得規規矩矩,挑不出一絲處,東平老太妃心中卻暗自叫好。

她是朱老堂姐,明萱理應喚她一聲姨祖母,但她又偏是建安伯的親舅母,雖說皇家做親,并不甚講究這些輩份排行,先朝也常有姑侄共侍帝君的軼事,但明萱方才仍以姨祖母喚她,卻客氣稱梁家二老太太為親家二老太太,其實便是在表明,她并不知曉這件親事。

熱孝里頭繼娶,不似平常婚嫁。

建安伯這里,是明茹過世之后,就要準備新娶事宜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皆要在百日之內完成,上緊迫得很。因此,若是永寧侯府真有意要成這婚,是不該瞞著明萱的,倘若她被迫上了花轎,到時喜堂里鬧出了動靜,那才叫真正的晦氣。

果然,梁家二老太太聽了,便將目光移向了明蕪,她心中暗想,莫非侯要說與琨哥兒的是這位九?論起來,行九的蕪姐兒乃是永寧侯親生,雖不是出自侯的胎里,但與茹姐兒卻是,原要比隔了房的來得親些。

只是,聽說這位蕪姐兒是外室所生,這出身上頭……

梁家二老太太尚在沉吟,侯察覺不對,立時便笑著說,“萱姐兒,我看你這荷包上繡的喜鵲可也用點睛的技法繡過?來,遞讓老太妃合梁家二老太太瞧瞧。”

話已經這樣說,明萱不好拒絕的,只好將腰間的荷包解下,親自遞了。

梁家二老太太像是個喜好繡品的,聞言便將目光從明蕪身上收回,果真與侯托著那荷包一道看了起來,她輕撫著茜色綾羅上的圖樣,頗有幾分感嘆地說道,“多少年沒有看到過這樣好的繡技了,萱姐兒果真是個玲瓏剔透的。”

她將荷包的帶子松開,里里外外地翻看,簡直有些愛不釋手。

老太妃歪著身子瞥了一眼,卻輕咦了一聲,“雖有個七八成像了,但到底還不夠精致,萱姐兒,這荷包莫非是你試手之作?”

話音剛落,松開系帶的荷包中悠然飄落下一方絲帕,直直地墜在了梁家二老太太的懷中,她正想要拿起翻開來看,忽聽得堂下明蕪緊張羞怯的聲音,“呀,方才在姐的耳房里換衣裳的時候,我拿了七的荷包。”

她小臉漲得通紅,將腰間的荷包解開,站出來遞給了東平老太妃,“回老太妃的話,您手上那個是我學著七繡的,繡得不好,您別笑話,這個才是七繡的呢。”

乍眼一看,確實容易拿,但仔細比較,卻是高下立現。梁二老太太和老太妃拿了明萱的荷包,不由又贊嘆了一回,但對于羞到臉紅脖子根的明蕪,卻仍舊贊許安慰,“萱姐兒繡得好,蕪姐兒繡得也不,都好,都好!”

廳堂內一時歡聲笑語,但侯的臉色卻已經鐵青,那方絲帕分明是放到萱姐兒的荷包中的,怎會又會從蕪姐兒的荷包里滑出來?不只梁家二老太太看得清楚,老太妃也在一旁看到了的,這下可該如何再將這絲帕里的情詩栽到萱姐兒頭上去?

她雙目微斂,強自鎮定,等整了神色,才笑著將明蕪的荷包從梁家二老太太手中接過,又想趁著機會,把那方絲帕從二老太太的身上拾起放入荷包內,卻不料梁家二老太太先她一步,已經將絲帕攥在了手中。

侯的眼中閃過森寒冷意,但事已如此,她已經不能再做突兀舉動了,否則不僅令梁家二老太太不快,得罪了東平老太妃也與她并無益處。她這樣想著,便當作渾然不知此事般地靜默而立,臉上的神色也漸漸趨于平和。

究竟是彩蓮放了絲帕,還是明萱或者明蕪在作鬼,此時都不及確保兩家聯姻來得重要,其他的,以后再作追究不遲……

梁家二老太太笑著說,“我將蕪姐兒的帕子弄散了,該替你折好放。”

她方攤開絲帕,臉色立時變了,她凝著臉注視了明蕪半晌,并未,只將那方帕子遞給了東平老太妃,“太妃您也瞧瞧。”

老太妃自然認得建安伯的筆跡,這勻染白綢又是皇室內供,因質地輕薄柔軟,原是用來做貼身里衣穿的,除了宮里,盛京城中能得這等白綢的便只有幾家,在白綢上落筆,倒也像是琨哥兒的手筆。

她將目光靜靜落在了明蕪身上,端詳了許久,才沉聲問道,“蕪姐兒,告訴姨祖母,這絲帕可是你的?”

這問話不如方才輕快,聽起來倒好像有些嚴重,明蕪微紅的小臉頓時一白,她有些遲疑地回答,“回姨祖母的話,明蕪的荷包里確實帶了絲帕。”

只說帶了絲帕,并不曾承認是眼前這方。

老太妃雙眼微瞇,竟不再追問下去,只神色微妙地說道,“寧靜大長公主最愛梅花,這建安伯府里便有一座梅院。你們難得來一回,如今又正值梅花吐蕊最好看的時節,縱然冷一些,也切莫過了。”

她沖外頭招了招手,便有婆子進來聽差遣,“帶永寧侯府的兩位去梅院看看,也不必停留,只讓她們坐在軟轎里賞玩便成。”

婆子領了命,便請了明萱與明蕪出了正堂。

老太妃又派人請了建安伯。

她開門見山問道,“聽說琨哥兒指名道姓要繼娶永寧侯府的一位姐兒,可是真事?”

建安伯梁琨眉頭微皺,但卻仍然恭敬地回答,“回舅母的話,是真事。”

朱老壽誕那日,他與永寧侯有事相商,便提早去了侯府。霜冷路滑,引路的小廝摔了一跤,他令人扶了那小廝去,又與長隨自個前去書房。誰料到在后府月牙門處,竟能聽到那番有意趣的對答?他心生好奇,又覺得有趣,便在永寧侯談及續娶時開口要了顧明萱。

這確實是真事。

梁二老太太便凝著臉色將那方絲帕遞了,屋子里并沒有旁人,皆是嫡親的長輩,她便不曾十分客氣,倒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琨哥兒,倘若你真心歡喜那位,便不該這般孟浪行事。”

愛之深,責之切。

梁琨敬重嬸娘,自不會因這番話而惱了。但看到看到絲帕上那酷似的字跡時,他微沉的雙眼卻露出凌厲波鋒,他沒有寫過這些字,自然不會做這等魯莽事,但他心里卻十分清楚有誰會這樣做,能這樣做,且必須這樣做。

畢竟是結發之妻,又是將死之人,這等時候,便是為了兩個,他也不能打了顧明茹的臉。他瞥見躺在案上的荷包,以為這是明萱的物事,只好忍氣認下,垂頭低言,“嬸娘教訓的是,是侄兒孟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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