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當年的懸案,早就已經時過境遷,并非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況且如今明萱滿心滿眼都在憂懼著裴靜宸的病情以及何貴的安危,便將這疑惑暫時丟開。UC電子書uctxt
她想了想,對長庚說道,“我細細思量,建安伯所言甚有幾分道理,何貴的事牽涉重大,咱們便是急也急不來的,你們爺的腿……或許相爺能夠有些法子,我想回去后和師太商量一下,你也幫著勸一下你們爺。”
裴靜宸對裴相一向都心懷猜忌和怨憤,他不信任祖父,所以自小到大無論遇到什么樣的困境麻煩,從不肯開口向裴相求救,這次想必也是一樣固執的,但西夏國的那兩枝毒草一時半會恐怕沒有下落,玉真師太這里沒有進展,并不代表周朝再無能人異士可解此毒。
裴相三朝元老,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或有旁的法子也未可知。
明萱不能眼看著裴靜宸的腿廢掉,只要有一線機會她都想要試試看。
長庚點了點頭,又忽得抬頭說道,“爺這邊,多勸幾句他會聽的,我只是擔心……”
他臉上顯出擔憂神色來,“楊家出了那樣大的事,一股怨氣正愁無處可施,倘若咱們安插人進了事夷司一事被抖落出來,恐怕楊右丞要拿此作伐,借機打擊大爺和您,皇上雖然說了不愿意追究,但若是鬧得太大,我怕他會……”
皇上是個有野心有抱負的皇帝,這意味著他所做的一切都以自己的利益為上,事情若沒有鬧大,他可以向對建安伯承諾的那樣不作追究,可若一旦有損他的利益,想來他是不會履行承諾的。
明萱嘲諷一笑,“我知道。所以,就按照你想的那樣去辦吧。”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什么絕對的依靠,一味想著別人的承諾是怎樣而活。結果往往令人失望,只有自己變得強大,防患于未然,才能永遠屹立于不敗之地。
這就是殘酷的現實。生存的法則,不論在周朝還是千年之后的現代,都沒有差別。
結帳過后,早有機靈的跑堂將長庚的馬車駕到門口。
長庚請了明萱上車,便縱身一躍跳到車前,高“吁”一聲,馬匹疾馳。便向著清涼山的方向奔去,先是過了熱鬧的街市,然后便是平坦的大道,后來越發顛簸,應是到了山道。
明萱心中想著事,一路沉默不語,過了許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外頭有低沉的男音響起。“到了。”
馬車的微微頓挫,將明萱從沉吟中喚醒,她輕輕站起身來。貓著身子往外,驀得,卻又猛然僵住,扶著車門的手微微顫抖著,臉上的神情帶著驚懼困惑,但她仍舊有些不死心地試探問道,“長庚,到了嗎?”
她在害怕。
那害怕如此明顯,令車外的男子眉頭深皺,他略有些沉默。隔開半晌,忽得轉身一把將車簾掀開,一雙黝黑深邃的大眼直直地望著她,像是要洞穿她的心扉,徐徐地,他伸出了右手。面無表情地說了句,“下車。”
明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你是什么時候出現的?長庚呢?他在哪里?”
因為心懷有事,一路之上她都不曾和趕車的長庚有所交流,依稀記得馬車只在內城和出城時的哨崗處停了兩次,其余并沒有什么異常,她不曾聽到反抗和打斗,而長庚的身手很好,她也是因為對他足夠信任,才疏忽大意地沒有發現異象的。
這樣看來,韓修定是在那兩處崗哨時用了什么法子將長庚換下的。
她愁眉不展,語氣中帶著排斥和憂懼,“你把長庚怎么樣了?”
韓修眼神幾不可察地一黯,他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只是點了他的幾處穴位,過了一個時辰自會解開,我派人將他送去了清涼山附近,他不會有事,所以你無須為他擔憂。”
他晃了晃伸出的右手,“下來。”
透過馬車敞開的簾門,明萱看到這里應該是盛京郊外的一座民居,看街道和宅子的樣式,倒有幾分像是傳言中的東郊貧民居,她心下驚疑不定,以韓修的身份帶她來此,不知道又是安了什么心。
但眼前的男人如此盛氣凌人,她若是一味躲藏,最終仍舊難免要受他擺布,與其如此,倒不如先下車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暫時按兵不動,以不變應萬動方是上策。
明萱終于下定決心,鼓起勇氣貓著身子,躲開了韓修的右手,自己抓著馬車的車壁跳了下來,她四下張望,見果真所料不差,這里街道狹窄,民舍破舊,分外臟亂,應該就是東郊貧民聚集的居所無疑。
可到這里來做什么?
她垂眸掩飾眼中的震驚和猜疑,強自作出漫不經心的表情來,“不知道韓大人請我到此有何貴干?”
韓修望著明萱不說話,眼中隱隱帶了幾分失望,仔細去看,卻又有幾分追憶往昔美好時光的向往,他靜默不語地扣著一座矮小院落的門扉,有個年老的嬤嬤應聲出來開了門。
那老嬤嬤似是有些驚喜地說道,“是大人來了,快進來!”
韓修對她很是客氣,笑著噓寒問暖,等寒暄了一陣,這才轉身對著明萱說道,“跟上來。”
明萱心下更見猶疑,她轉身望了眼門外,只見街角四處都藏了不少精壯的大漢,她想到從前在清涼寺中韓修的手段,揣測這些人定是他隱匿的部下,因此倒也不敢就這樣趁著他不注意的時候逃開。
硬著頭皮,只好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這是一座簡單的小院,隱藏于這一帶的民居之中,從外表來看堪稱破落,但走進來之后卻發現,這里雖然很小,但布局精巧,所用之物都并不平凡。
后院的庭中栽著一樹梨花,此時并非花期,但枝葉繁茂,看起來有蒼翠綠意。梨樹之旁,打著一口深井,四周用木欄圍住,井邊懸著一掛爬山虎,深秋十月,格外郁郁蔥蔥。在院子的另一頭卻是一叢花草,花草之上搭著一架秋千,偶有小風吹過,秋千隨風搖擺,好一副愜意的小戶景象。
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心上吹起了一波漣漪。
明萱覺得有些頭疼,她悄悄抬起手用力在太陽穴上按了兩下,腦海中這股奔騰的痛意總算漸漸消退,她想,她許是猜到了這反常,這個地方應該是從前的明萱來過的所在,所以一到了這里,她便感覺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她不想讓不屬于自己的感情占據這具身體,所以只能凝住神思,不讓原主的情緒影響到自己,她抬起頭來,語氣生硬地對韓修說道,“韓大人若是有事,還請直言,否則就恕我不能在此地久留了。”
不管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離開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那嬤嬤聽聞這話,有些狐疑地看了明萱一眼,接受到韓修的眼神示意,她便也沒有多說什么,步履匆忙地退了出去。
院落中只剩下這各懷心思的兩個人。
韓修沉沉開口,“聽說裴公子中了西夏皇室的秘毒夢寐?”
他直直地望著她,從她臉色的變幻得到他想得到的答案,“看來這消息是真的了。夢寐之毒雖然難解,可卻也并非無藥可治的,我聽說其中最關鍵的兩味毒草叫做瑤枝和碧桑,只生長在西夏國的深山老林之中,很是難尋,不過若是能尋得來,那這毒便算是能解得大半了,
大自然造物神奇,瑤枝和碧桑的葉子是毒,可它們的根莖卻是解藥呢!”
明萱大驚,她上前兩步追問道,“葉子是毒,根莖是解藥,你說的可當真?”
這消息實在太過令人震驚,她已經忘記了眼前這個男人有多么地危險,一心一意只想知道更多的消息。
韓修眼波微動,“自然是真的。”
他苦笑起來,“我不僅知道瑤枝碧桑的根莖可以解夢寐之毒,而且,我還有法子能夠替你找到這兩株毒草。”
明萱又驚又喜,可冷靜之后,卻又覺得內心隱隱有些發寒。
其實她又怎么會不知道,來向韓修求助恐怕是得到這兩株草藥最快最直接的方法了,可是她不能,且不提她自己與韓修之間牽絆太深,也不去那些所謂的名聲,在裴靜宸的安危面前,這些都可以不是重點。
可她在乎裴靜宸的感受。
雖然明萱和裴靜宸成婚不過數月,但推心置腹,無話不談,彼此之間的了解恐怕要比經年的夫妻更深一些,她知道他不愿意她為了他的腿去向韓修求助,這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在事情不是無可轉圜之前,她也不愿意隨意去觸動這底線。
但如今,情況卻又有所不同了。
西夏國兵事一起,這意味著何貴那邊的行動失敗,如今她只求何貴一行人能夠平安歸來,早已經不將此行看作是得到毒草的機會,那希望已經湮滅。
明萱長長的睫毛微顫,“我想要得到這瑤枝和碧桑。”
她抬頭望著他,第一次敢這樣直接與他目光相接,“我想要那兩株毒草!告訴我,你的條件。”
韓修將她帶來這里,又一舉窺破她心事,將她此刻內心最大的渴求以這樣充滿誘惑的方式道出,她不信他沒有一點要求,就會毫無保留地將毒草雙手奉上,那么她現在很想知道他的條件是什么。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