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幽)
第158章設計
侯夫人強自撐著身子起身,將藍寶石耳墜接了過來,滿臉不解地說道,“這的確是定國公夫人的東西,當日她得到這稀世罕見的羊脂美玉,去珍寶閣打造了簪子和耳墜各一副,其中一支簪子還給了你大嫂。這耳墜我見她帶過幾次,后來卻又不見了,我問過她,她說丟了一支,不成對了,便仍在了八寶匣。”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眼中迷惑,“萱姐兒,你是從哪里得來這物件的?”
明萱靜靜望著她,半晌低聲說道,“大伯母還記得我母親生前有一個梳頭娘子嗎?這耳墜是她臨終前交給我的,她說這耳墜的主人與我母親的死有關。既然這耳墜是定國公夫人之物……”
她微微一頓,“大伯母,您好好想一想,我母親過世之前,這位定國公夫人是不是曾經到過永寧侯府,甚至看望過我的母親?”
侯夫人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我們侯府和定國公府都是跟著太祖爺打江山定下的功臣,數世之間彼此都有往來,咱們顧家和他們俞家上兩輩也有過姻親,再加上你大嫂認了定國公夫人做干娘,平素走動得不少。四年前,今上登基之后,你三姐姐還曾與定國公府的五爺議過親,算起來恰好便是那段時日,咱們兩家來往得勤。”
她沉吟著繼續說道,“你母親病倒,她也曾來看望過的,說起來我誤以為你父親已經沒了的消息,還是她特地來咱們府上看我時提起的。”
正說著,猛然間侯夫人忽得急切地大喊了一聲,“瑞嬤嬤,快進來!”
瑞嬤嬤急匆匆地趕了進內屋,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忙忙地問道,“夫人。您怎么了?你要什么?”
侯夫人緊緊抓著她手臂問道,“瑞嬤嬤,你幫我想想,四年前三夫人離世那日,定國公夫人可曾來過永寧侯府?我腦子里現在一團亂麻,一時想不起來,快,你替我想想。定國公夫人可有來過?”
這么多年來,她一直都以為是自己間接地害死了陸氏,陸氏的死對在刑部衙門里關押著的顧長平定然產生了巨大的沖擊,這才有了自縊身亡的事,而宮里頭的元妃娘娘亦定是因為父母相繼過世,這才下了狠心絕食而終,她縱然以冷清冷心掩蓋著心中的秘密,可午夜夢回,多少次都被恐懼和愧疚嚇醒?
而現在,眼前這枚藍寶石耳墜卻令她回憶起了那些被忽略的事實。
瑞嬤嬤的手臂被侯夫人緊緊攥住。搖晃地身子都有些踉蹌,她一手輕輕拍著侯夫人的后背。安撫著說道,“夫人您先鎮靜,來,靠著枕頭能夠舒服一些,當年的事讓奴婢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答您。”
她低頭沉吟了片刻,遲疑著說道。“當時定國公府和咱們府上正在議親,俞夫人和您私交又十分要好,得知三房出了事。俞夫人幾乎每日都來。雖然惠妃當時還未冊封,但身在內宮,又是皇上的近身人,多少能夠揣摩到一些圣意,俞夫人得到了惠妃那邊的消息,便會立刻來告訴您。”
瑞嬤嬤頓了頓,十分肯定地說道,“三夫人過世那日,俞夫人也來過。”
她對著侯夫人問道,“夫人您忘記了,那日傳來三夫人有些不好的消息,您立即派人去請太醫,因為斗珠耽誤了一會時候,您還親自訓斥了她。后來她說,是定國公夫人身邊的窈兒求著她找東西。窈兒既在咱們院子里,那么定國公夫人那時也定是在的。”
侯夫人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點頭說道,“正是。”
她對著明萱苦笑著說道,“我說錯了話,本來心里就著急,后來又見闔府上下都沒有傳出來你父親自縊的消息,你大伯父和大哥從衙門里回來也沒有提起,心里便覺得可能里頭有誤會。然后又聽說你母親不好了,太醫過來宣布她無力轉寰,已經西去,我心里慌得不行,倒沒有注意到定國公夫人在。”
其實,哪怕兩家交情再好,可國公夫人來訪,門上定然是有通報的,侯夫人不可能不知道,再說,定國公夫人身邊的貼身大丫頭窈兒既是侯夫人的院子里尋東西,那便說明定國公夫人當時也在宜安堂,只不過人在緊張的時刻,往往只會注意到令她在意的東西,而忽略一些她自認為無關緊要的細節。
明萱長長的睫毛垂落,低聲說道,“看起來大伯母無須再為我母親的死自責了。”
她徐徐抬起頭來,清冷的目光落到侯夫人單薄而病弱的身上,“定國公夫人的墜子多半便是在我母親過世那日掉落的,我母親的梳頭娘子是三房的人,一直都在我母親院子里當差,想來也沒有理由會跑到宜安堂來撿著俞夫人的墜子,這些年還一直都藏在匣子里,直到臨死才敢拿出來指認。所以,恐怕是俞夫人對我母親說了什么,我母親一時急怒攻心,才……”
按照韓修密信中所說,皇上要立裴氏女為后,不論裴家顧家事先都心知肚明,顧家一直都很清楚,皇上會找一個理由來將元配發妻顧明蓉拉下皇后座,而另立新后。顧長平也好,陸氏也罷,甚至連永寧侯也都十分清楚,所謂與先二皇子的和詩有謀逆之嫌,不過是個莫須有的借口,因為沒有真憑實據,所以在皇后塵埃落定之后,很快就能夠洗清事實。
然后,皇上實現與裴相的協定,而顧家,得到額外的補償。
而韓修為了一己私心,選在了與明萱成親的那日,在云集的賓客之前,強行毀婚,又將顧長平帶走,事先明萱又并不知曉這里頭尚還有這許多的內情,她性子剛烈又驕傲,為人恣意縱情,容不下這等侮辱,才會觸柱自戮。
于是,便成了整個精心安排事件下的變數,也正因為如此,讓有心人有機可趁,找到狹小縫隙中的那點機會,引導著事情開始往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最重成就了這出凄婉哀傷的悲劇。
所以,盡管現實比陸氏想象中的要激烈許多,但是她心里一直都相信顧長平會安然無恙地回家,這個無比真實又無比慘烈的景況,不過只是一個精密設計好的步驟,只要等到皇上立了裴家的皇后,自己的丈夫便能夠無罪釋放,自己的女兒雖然丟了皇后的寶座,卻能夠坐享一世的平安。
她心中如此堅信,又怎會輕易相信侯夫人說的話?
明萱心中痛慟,說出來的話語氣便有些僵硬,“倘若大伯母當時能夠將定國公夫人的嫌疑說出來,不論是告訴大伯父,還是祖母,甚至是我哥哥都好,也許……也許我父親就能逃過一劫,我姐姐也不會…….”
胸口有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涌上喉間,眼角逐漸被淚水濕潤。
她昂了昂頭,目光落在侯夫人的頭頂之上,冷冷地說道,“我父親,并不是自縊身亡,他是被人害死的。現在知道了我母親的事后,我忽然覺得,也許我姐姐的死,也另有可疑呢。而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便算不能避免,知道了定國公俞夫人的嫌疑,我父親和姐姐,也總是能夠心中有底好提防一下,不是嗎?大伯母。”
侯夫人的臉上很是震驚,她似乎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在長久的靜默之后,她才沉沉地點頭說道,“是我錯了。”
明萱徐徐站了起來,她已經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行將就木的婦人。真論起來,侯夫人的確稱不上是害了她父母長姐的兇手,可侯夫人的所作所為卻又是那樣可惡,她不是圣母,無法做到毫不遷怒,雖然她仍舊會履行方才的約定將懷中這封信遞給大伯父永寧侯,但同時她也很確定,她再也不想看到侯夫人了。
回鎮國公府的路上,明萱問丹紅,“你還記得定國公俞夫人是什么時候沒了的?”
丹紅曾經在朱老夫人的安泰院當差,因為機靈能干被撥到了當時昏迷混沌的明萱身邊當差,剛去漱玉閣便和雪素一道連升兩等成為一等丫頭。
漱玉閣當時雖然受人輕視,可丹紅卻和府里其他幾個院子的丫頭婆子都保持良好的關系,消息靈通得很,盛京城中公侯府邸的下人暗地的傳言她都知曉,這些人盡皆知的重大消息,她比明萱要清楚得多。
丹紅想了想回答,“好像是三夫人過世不久,相隔不過兩月,說是忽然得了急病,不過坊間也有傳言,是因為惠妃娘娘的生母得了勢,生生地將定國公夫人氣死的。”
坊間傳言并不可信,可是定國公夫人原先沒病沒災,是忽然死的,這卻是確鑿無疑的事實。
明萱心中一沉,“這樣看來,定國公夫人也不過只是個棋子罷了。”
有人想要讓皇上和裴顧兩家的聯盟出現問題,所以才借著定國公夫人的手害死了陸氏,接而又設計害死了顧長平,然后連元妃也很快地香消玉殞,這一連串的慘劇,偏偏又顯得那樣自然,造成了陸氏與顧長平雙雙殉情的假象,又讓元妃的絕食而終顯得可信度更高。
這個人,用心如此歹毒,卻到底所為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