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博濤的一句“宋小姐”讓宋舞霞覺得，他又把球踢回來了，好似在說：“要當宋舞霞還是宋清霜與我無關，你自己看著辦！”而且讓宋舞霞有些不高興的是，他都已經通知京城的人了，還問她有什么打算干嘛？

轉念想想，也確實與他無關，畢竟真正的宋清霜已經死了，宋陸兩家并沒什么關系了。更重要的，不管怎么樣，他舍命救了她，光這份救命之恩，她就應該抱懷感激之情。

想著這些，宋舞霞釋然地微微一笑。說到回京，她雖有心理準備，可還是有些不安，問道：“對不起，陸公子，因為以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這宋貴妃，還有宋大人……”

“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

“怕只怕，我們并不知道什么是最危險的地方。”宋舞霞認真地看著陸博濤。回京的事不止關系到她，還有雁翎和雀翎，甚至整個碧琰山莊上上下下一百多口人。這次的事鬧得這么大，恐怕各路有心人都盯上了山莊，此時她不能把魯莽的胡三留下，可“拖家帶口”地回京，她必須要保證“家人”的安全。

有那么一剎那，陸博濤覺得自己又看到了未婚妻，那個狡黠，聰慧，才華橫溢的宋清霜。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一模一樣的容顏，相似的笑容，同樣的聲音，他有些分不清楚了。

“陸公子？”宋舞霞輕輕喚了一聲。她沒有見過宋清霜，只聽山莊的人描述她們長得如何地相似。可真的有那么像嗎？連情人都無法分辨兩人的不同？

“對不起，宋小姐，在下失禮了。”陸博濤急忙移開視線，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情緒才說道：“請小姐放心，在下定然會好生保護小姐的安危。”

雖然這兩年一直在努力學習如何當一個稱職的古人，但宋舞霞的骨子里還是現代人，她并不喜歡把自己的性命交托給別人，可面對救命恩人，她也不好意思說，“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不需要你擔心。”只能客氣地問：“不瞞公子，我一直想記起以前的事，可任憑我如何努力，還是什么都想不起來。如果公子愿意，明日我……”

“其實我知道的并不多。三青只對我說過，她有一個異母的姐姐，還有一個雙胞胎姐姐……”

“那，你有沒有見過她們？面對面那種。”宋舞霞急切地問。她迫切想證實自己是不是宋舞霞，是不是在成婚當日被換嫁入了丁家。如果是這樣，那么她腦海中的畫面就是真實發生過的，她的身體曾經被丁文長強奸過，她還生下過一個孩子，而那個孩子就是對一切都小心翼翼，完全沒有六歲孩子應有的天真，喜歡時刻假裝無害的丁立軒。

陸博濤搖搖頭，平淡地陳述：“一年前，我去宮里覲見皇后娘娘，曾經遠遠見過宋貴妃，她與姑娘有六七分相似。我也曾聽三青說過，她與胞姐沒有十成相似，也有九成半，宋家的人，除了宋太傅，經常會把她們認錯。”

雖然沒有直言，但陸博濤的意思已經十分明確了。宋舞霞失神地坐回椅子上。雖然早已猜到了這些事，但親耳證實還是讓她驚訝，特別是那個兒子，她居然有一個兒子！

“有沒有可能，宮里的娘娘被人換了出來？”這是她的最后一絲希望。

陸博濤繼續搖頭，“宮里人多口雜，宋貴妃又頗受皇上寵愛，即便她手上長了一顆痣，恐怕也瞞不住身邊的人。”

“那——丁立軒真的是我的兒子？”

經宋舞霞這么一說，陸博濤這才想到了這一層面，她是有夫之婦，她還有一個兒子。不過丁立軒之母難產而死這是人盡皆知的事，而且丁家的內宅并不太平，這時候回丁家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權衡著京城的狀況，陸博濤勸說道：“宋小姐，既然宋大小姐已經難產而亡，此事已經沒有了回旋的余地。丁家雖然富足，但只是商賈之家，守衛并不嚴密。在下以為，姑娘此番去京城，回宋家才是最安全的，畢竟宋大人與宋貴妃應該很清楚，欺君是誅九族的大罪。我覺得宋小姐可以名正言順，大張旗鼓地回家，對外只說，你在為父親守靈的時候積勞成疾，生了重病，讓宋家的下人誤以為你死了，之后遇到有緣的師太，把你帶去了尼姑庵養病。此番你病愈回家，住回宋家老宅是理所當然的……”

陸博濤斷斷續續地說著，可他的聲音卻沒有進入宋舞霞的大腦，她的思緒被丁立軒占滿了。他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可他全然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天真爛漫，他每時每刻都在觀察著周圍的環境，周圍的人。飯桌上，他是最乖巧的那個，全然沒有富家子弟的驕傲與挑剔，丫鬟給他夾什么他就吃什么，好似這一刻他不吃飽，下一刻就會餓肚子一般。還有，他雖然識得一些字，但居然連《三字經都不會背，顯然并沒受過正式的教育。

六歲，在現代雖然才剛上小學，但這是女子十三四歲嫁人，十五六歲當娘的古代，五歲的雁翎，雀翎已經開始學習《千字文了，丁立軒難道還沒開始啟蒙教育？丁家到底是怎么教育后代的！

再說那個丁文長，既然他們曾是夫妻，連兒子都生了，可是，在柳縣的丁家賬房內，雖然她戴著帽子，那個丁文長居然沒把她認出來！關于上一世的記憶片段，她腦海中的第一個畫面居然是丁文長強奸前世的她，可想而知這事對以前的宋舞霞傷害是多么深！

在這個時代，無論是和離還是被休，孩子的撫養權都是屬于夫家的，但如果宋家仗勢欺人呢？宋舞霞憤憤地想著。現代的時候她在孤兒院長大，最看不得父母遺棄孩子，對孩子疏于照顧。

不過宋舞霞也知道，這是女性沒有人權的古代，她想爭取兒子的撫養權，還是用姨母的身份，這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辦成的，所以首先還是要解決丁立軒回丁家后的生存問題，于是她問道：“請問陸公子，丁家是什么樣的家庭，還有那個十八，他似乎不是普通人。”

“丁家……”陸博濤有些為難，每個大戶人家的后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爭寵的事發生，作為外人，他不應該妄加批評，而且他也并不清楚其中的內情，只得避重就輕地說：“丁家是皇商世家，負責皇家的采買。丁家在各地都有鋪子，也有出洋的船只，所以丁家現任的家主丁文長長年在外奔波，幾年才回家一次。”

“那十八呢？軒兒只有六歲，京城到這里有五六天的馬程呢！”

“關于十八，請宋小姐放心，他會不惜一切保護丁立軒。”

宋舞霞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意，再次確認：“公子的意思，他也是你安排的人？”見陸博濤點頭，她對丁文長的不滿又加深了幾分。因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不喜歡的女人，所以不待見那個女人，她勉強還能接受，可自己的兒子卻要別人保護，這是一個當爹的樣子嗎？

陸博濤看著宋舞霞陰晴不定的臉色，只當她在擔憂，于是安慰道：“我本打算等事情水落石出之后再接姑娘去安全的地方定居，現在被昊然這么一鬧，回京勢在必行，不過請姑娘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你安全。如遇危險，我會派人送你去甘州陸家暫避。”

見陸博濤說得誠懇，宋舞霞起身行了一個禮，“小女子謝過陸公子，無論是以前的事，還是現在的事，亦或者是將來，我實在無以為報。關于碧玉，翠羽，以及十八……”

“姑娘不必多禮，他們早已不是陸家的人了。其實我做這些只是為了三青。你是她的姐姐，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請恕我大膽猜測，這些事是否都與……”宋舞霞指了指天空，“……有關？因為他的猜忌？”

“姑娘確實冰雪聰明。起初我也有同感，這兩年我一直在追查，發現此事未必盡然。婚禮當日，若沒有宋家的配合，就算皇上再怎么有通天的本事，也沒辦法在眾目睽睽下行換嫁之事。而且姑娘是否記得，兩年前想刺殺姑娘的，可不止一人……”

“是，我還記得，第一波出現的人只是想把我帶回京城，并沒殺我之意。”

“這幾年雖然政局穩定，百姓安居樂業，但朝堂之上也是暗潮洶涌。陸家與宋家作為開國功臣，讓皇上不安是真，但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宋家的政敵。若讓這些人抓到了宋家欺君的證據，就是把宋家連根拔起的好機會。”陸博濤這話其實是在告訴宋舞霞，他還不知道誰是幕后主使。

不過宋舞霞卻有另一層擔憂，擰眉問道：“回京之后，我本該謹守規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先不算京城內的各家世交，就算是宋家，丁家，應該有不少人見過我，這……”

“姑娘放心，除了去廟中上香，宋太傅從不讓小姐們出門，所以京中的官宦人家應該無人見過小姐的容貌。而宋家，除了幾個至親，所有見過你的人皆已經不知所蹤，至于丁家，除了丁大少爺以及他的幾位妾室，恐怕見過你的人也都失蹤了。我想，不止是我們，還有很多人不想他們指認你的身份。”他思索了一下，繼續說道：“為了不把丁家牽扯入內，我看還是早些把丁立軒秘密送回京城。只是，他在來的途中曾經遭遇截殺，恐怕有心人早已知道他來了碧琰山莊……”

“截殺？”聽到這兩字，宋舞霞的臉都白了，她本想再問問宮中的宋貴妃，以及宋家有哪些政敵，但見陸博濤一臉疲色，她又想去看看丁立軒，只得起身告辭。沒想到她剛走兩步就被叫住了。

“宋姑娘，此番你只能冒三青的之名回家，但我曾指天發誓，非她不娶。這是我與她的盟約，與其他事無關。”陸博濤說得非常肯定，言下之意也非常明顯：除了真正的宋清霜，他誰也不娶。

宋舞霞愣了一下，隨即笑了。除了感激，對陸博濤又升起一股欽佩之情。能在三妻四妾的時代堅守兩人的愛情，眼前的男人根本就是稀有動物。她微笑著往回走了兩步，輕聲說：“陸公子幾年前就已經與清霜解除了婚約，又何來迎娶之說？對我而言，陸公子是恩人，是妹妹臨死依舊念念不忘的男人，僅此而已。”

說完這話，她轉身欲走，想了想再次回頭，“公子，恕小女子多言，既然清霜已死，我想她在天之靈也不希望公子孤零零一個人過一輩子。公子難道不希望有子女承歡膝下？”話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有毛遂自薦之嫌，急忙解釋，“我的意思是，既然陸家與宋家無緣，公子何不再另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名門淑女。”

陸博濤只是靜靜地躺著，并沒有回應宋舞霞的話，她站了幾秒鐘，見他沒反應，只得訕訕地關門離開。

病床上，陸博濤并沒有睡著，他愣愣地看著床頂，許久才喃喃自語：“承歡膝下？此生我注定無女，因為大楚不能再出姓陸的皇后！”當年，先皇與陸家的約定：陸家嫡長子的嫡長女入宮為后。大楚不能再有陸皇后，而皇家又不能背棄盟約，剩下的唯一一條路便是陸家嫡長子無女。

六年前，眾人只看到他為了求娶宋清霜，長跪在宋家門前，可私底下，為了讓皇家同意這門婚事，減少他們的猜忌，他曾對先皇及當時的太子，現在的皇上指天發誓，此生不會有子女。當然，他發這個誓言也不全是為了迎娶宋清霜，還是為了保全整個陸家，畢竟作為外戚，他們家的勢力已經太過龐大了。

不過也正因為這個誓約，他覺得皇帝根本沒有把宋家女兒斬盡殺絕的道理。一個無子的陸家媳婦，一個嫁與商人婦的女人，對皇家來說是沒有殺傷力的。

（第二，第三更一起發了。大家明天見，記得收藏啊！等丁文長接走丁立軒之后，大伙就該回京了，華麗麗的古代貴族生活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