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商議

花裙子

清暉堂的小書房內。除了兩名貼身的陪嫁丫鬟，蘇四娘遣退了其他服侍的人。她的面前站著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正低頭匯報著宋舞霞的一舉一動，包括她吃了什么，說了什么話，和什么人見過面。

聽到婦人說宋舞霞見過各處的管事，還給每個人賞了東西，臉色微沉。待婦人說完了，她若有所思地喝著茶，緩緩問道：“她帶回來的那兩個大丫鬟，你瞧著如何？”

“回夫人，喚翠羽的丫鬟一直緊跟在她身旁，很少與人說話，那個碧玉倒是個機靈的，不到半日時間就和園子里的丫鬟，媳婦混得極熟。奴婢看她應該只是在熟悉情況。至于趙嬤嬤，瞧她指揮人的架勢，是個有經驗的老人了，恐怕不好對付。”

“綠荷，綠桑在她那如何了？是不是時刻被提防著？”蘇四娘繼續問。

婦人搖搖頭，“表面上倒是沒有。奴婢瞧兩人忙進忙出。大多數時候都在跟前伺候著，不過……”她想了想，繼續說：“昨晚和今早，分別有小半個時辰，她們同時被支開了，現在想來應該是故意的。”

“看來這位三小姐嘴上說不記得以前的事了，卻是個……”蘇四娘話說了一半，似臨時記起了什么，問道：“她的行李呢？有什么特別的？”

“特別倒是說不上，奴婢看到大多是些衣服，首飾，不過我遠遠地瞧著，有兩個箱子里放的盒子，好似打著丁家的標志……”

“都是些什么東西？”

“回夫人，奴婢離得遠，沒瞧見里面放著什么，后來箱子就落了鎖。看那些盒子的做工，恐怕里面的東西不便宜……”

“丁家的東西，哪有便宜的。”蘇四娘若有所思，似乎在盤算著什么，許久才問：“還有什么特別的事嗎？”

婦人一徑低著頭，停頓了幾秒才說：“有一個箱子，院子中的小丫頭想去搬，被碧玉攔下了，后來她叫上翠羽，兩人親自搬去了里屋。奴婢看著奇怪，趁屋子里沒人的時候。打開鎖瞧了瞧，是一些書畫，還有幾本小冊子。奴婢覺著沒什么特別，可看她們的樣子，好似很緊張那些東西。”

蘇四娘點點頭，又問了一些其他的瑣事便遣了那個婦人。從頭到尾，宋繡屏一直站在角落，默默聽著。同住在園子里，今天一早她就聽丫鬟們議論宋舞霞如何大方，帶回來的衣服首飾一點不比王府的差之類的話，讓她十分的羨慕。

“你這孩子，怎么還站著，來，到我身邊坐下。”蘇四娘笑著對宋繡屏招招手。

“謝母親。”宋繡屏低聲應了，慢慢走到繼母身旁，小心翼翼坐在她下首的位置，靦腆地低著頭。

“剛才的話你也聽到了，怎么樣？昨晚可順利？”蘇四娘關切地問，仔細打量著名義上的女兒。

說實話，這個庶女對她來說不過是多一人吃飯，死去通房生的女兒而已。平日子見丈夫都當她不存在，她就更加不在意了。沒想到前幾天，這個女兒居然主動跑來對她說，“我會和小姑姑好好相處，為母親分憂。”

涼州太守雖然只是個地方官，但蘇家也是大戶人家，父親的通房妾室，庶出的弟弟，妹妹也不少，再加上蘇四娘的母親教過她很多事情，她也親眼看過后院的那些手段，當然一聽就明白了宋繡屏的意思，也知道她想要什么。

對于繼女想嫁一個外派的小官當正室的心愿，她很想笑。丈夫沒有郡王的名號也就算了，現在他們是大楚唯一的外姓王，怎么可能讓女兒嫁個小官？而且憑她的出身，正室？她只能說眼前的十六歲少女還是太嫩了。

蘇四娘雖然知道宋繡屏的愿望很難達成，可她沒有拒絕，更沒有答應，只是含糊其辭地說，她會好好留意適合的人選。不過，對于她主動找自己談條件，蘇四娘還是有些驚訝的，也知道自己是時候多多“關切”一下這個女兒了。

宋繡屏見繼母對自己和顏悅色，以為自己的愿望終于能實現了，心中滿是歡喜。聽到蘇四娘的問話，她點點頭，“小姑姑今早上送了幾件首飾給我。”她拿出兩支簪子，一只手鐲放在桌上。低聲說：“請母親放心，女兒一定會和小姑姑多親近的。”

“她給你的，你就收著吧。”蘇四娘笑意盈盈地說，“只是，剛才你也看到了，很多事情不用你去做我也知道。所以多親近是不夠的。你得想法子住回秋水閣去。明白我的意思嗎？”

宋繡屏咬咬嘴唇，點頭，“女兒明白母親的意思。還望母親不要忘了答應過女兒的事。”

蘇四娘笑而不語，之后和她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閑話便打發她走了。望著宋繡屏轉身而去的背影，她收斂了溫和的笑容，嘴角扯出一抹冷然的不屑，獨自去了書房后面的小房間。

房間內，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已經等著她了。兩人剛落座，單嬤嬤便說：“小姐，依奴婢看，還是早些把她弄出去算了。”

“嫁是當然要嫁的，不過也得選適合的人家不是嗎？而且她這一嫁，宋允琪的婚事也不得不考慮了。這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選個身份高的，以后我的澤兒怎么辦？他可是頂著嫡長子的名分。娶個低的，人家說我后母刻薄長子，憑白無故授人話柄，連帶影響澤兒的名聲。”蘇四娘并沒發現，她說的是“嫁”。而單嬤嬤說的是“弄”。

“若不是小姐心慈，嗨……”單嬤嬤嘆了一口氣，“對宋允琪，現如今，也只能往高了選……”

“這可不行！娶個身份高的，澤兒就完全沒指望繼承爵位了。”蘇四娘急急搖頭。當年，她嫁給宋修文的時候，完全沒想到丈夫會被封郡王。所以當陪嫁嬤嬤讓她把宋允琪處理掉的時候，她猶豫了，想著丈夫也沒幾個錢，又不得宋維德的喜愛。沒必要讓自己手上沾了血腥。

可惜世事難料。上天突然掉下了“郡王”這么大塊餡餅，就算世襲遞減，如果是她的兒子繼承爵位，至少也是個侯爺，若是將來不小心得了皇帝的眼，說不定也能封個王。

蘇四娘的急切也許剛好說明了：得到的的多了，便會不斷膨脹。習慣了王府的奢華生活，她早已不再想著讓兒子讀書考功名，只盤算著如何讓她的親生兒子繼承丈夫的地位，財產。

她的陪嫁嬤嬤見她沒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笑著補充：“高了才好，給她娶個不省心的，然后再扣個不孝，治家不嚴的罪名……”說到這，她把聲音又壓低了幾分，“再說，小姐怎么說都是未來媳婦的婆母，若想讓他無子……”

“這……”蘇四娘已然明白了單嬤嬤的意思。當初她出嫁的時候，她的母親給過她一個藥方，為了防妾室，通房用的。只要一劑藥，就能讓女人一輩子生不了孩子。這些年，她自己有了兒子，宋修文雖然有妾室，有通房，但他并不是好色的，所以藥方一直沒派上用處。

作為女人，蘇四娘自己也是怕了這些事，所以自她進門后，各處都是在自己的小廚房吃飯，她也怕別人給她下藥。當然如果當初不是她進門沒多久就生了兒子，這藥方恐怕早就給幾個妾室，通房飲下了。

單嬤嬤見蘇四娘猶疑，勸道：“小姐，你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少爺考慮才是。”

“容我再想想。”蘇四娘滿臉凝重，許久。嘆了口氣，轉移話題問道：“關于宋繡屏的婚事，我想著，要不選一個閑散沒實權的，當個妾室，單嬤嬤有什么主意？”

“小姐，你可知道宋家最大的心病是什么？”

“皇貴妃轉眼就二十一了，別說是王子，連個公主都沒生下。這事恐怕大楚無人不知。”蘇四娘心中也是一陣惋惜，“可惜了，宋家除了剛回來的這個宋清霜，嫡系中沒有適合的女孩，旁支的身份又不夠，加上宋維德，宋修遠又怕旁支得了勢，影響他們的地位。估計他們倒是想送宋清霜進去，不過她二十了，年紀太大了。”

“小姐，我們何不用宋繡屏，來個一石二鳥呢？”

一聽這話，蘇四娘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嬤嬤的意思是，把宋繡屏送進去，然后……把孩子養在貴妃娘娘的名下？……”她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事好是好，可再怎么說她們都是姑侄，而且，皇上那……即便是選秀，她的身份也不夠……在這節骨眼上，我也不好突然把她養在自己名下……”

“小姐，老身又沒說正大光明的。”單嬤嬤神秘的笑著，小聲在蘇四娘耳邊說：“小姐的小姑不是要入宮探姐姐嗎？把她帶上便是了。然后再支會一聲宋維德，讓他給貴妃娘娘送個信，在宮里好生安排一下。如若是皇上想怎么樣，有誰阻止得了？再說她不過是個庶女，萬一出了什么事，扣上個狐媚的罪名，悄無聲息處理了，宮里多的是手段，不會傳出什么話。這事成了，宋維德一定會承了小姐的情，不成，也與小姐沒關系。人是你小姑帶進去的，宮內的事也不是你能插手的。”

這辦法蘇四娘倒是爽快地應了，想到能了卻一件心事，連連夸獎自己的陪嫁嬤嬤，然后問起了宋舞霞的事，直截了當地說：“嬤嬤，事情查的如何了？可有什么辦法？昨晚上，她回來的第一天就在園子里收買人心，我瞧著鬧心，還是早點解決的好。”

自宋修文過繼到宋太傅名下，蘇四娘過慣了沒有婆母，小姑，妯娌的日子，實在不喜突然冒出來的小姑。而且她覺得自己的丈夫是過繼，宋舞霞雖然沒表現出什么，但她覺得自己在她面前勢弱，這些天一直在想著如何把她送出門。所以前些日子就讓自己的陪嫁嬤嬤去打聽碧琰山莊的事了。

當初蘇四娘的母親覺得自己的女兒太過善良，所以安排陪嫁的時候故意找了幾個厲害的。可再怎么厲害她們也不過是內宅的婦人。單嬤嬤雖然忠心，親自去柳縣及綠石鎮打探宋舞霞在外幾年的生活，但她探知的也不過是宋舞霞故意讓別人知道的那些。所以她告訴蘇四娘的只是宋維德與宋舞霞一起編的那個故事。

聽完單嬤嬤的敘述，蘇四娘無奈地說：“看起來也只能讓她早日和陸家的人成婚了。只是，萬一陸家嫌她年紀太大，恐怕事情又要耽擱了。”

“小姐好生糊涂！”嬤嬤搖頭，“這婚事陸家怎么想不重要，關鍵是，馮家第一個不答應，皇上是第二個！”

蘇四娘想了想，點點頭，“還是嬤嬤想得深遠。”

“小姐，而且即便這事別人都答應了，你也要阻止才是。陸家是誰？甘州陸家連三歲的孩子都知道。如果她真成了陸家主母，不就永遠壓小姐一頭了嗎？小姐在她面前還能直起腰說話嗎？”

“那怎么辦？不能讓她一直在園子里住著吧！有她在，我賺些私房錢都要小心行事。”

“老奴倒是有個不錯的人選。”

“誰？”蘇四娘急切地問。單嬤嬤笑盈盈地在她耳邊說了“丁文長”三字。她一聽，無奈地搖頭，“這事肯定成不了。當年太傅府庶女嫁皇商，已經是全京城的笑話了。她可是嫡女，有郡主的封號。丁家有錢又如何，暴發戶而已。你瞧瞧滿京城的權貴，哪個不是用著丁家的東西，可哪有人把他家當回事。”

“黃花閨女當然不成，可如果是毀了閨譽，又嫁不出去的呢？”

“嬤嬤的意思是？”

“小姐想必也看到那對雙胞胎了。她們和宋清霜長得一模一樣，走出去恐怕十個有九個說她們像母女……”

單嬤嬤剛說到這，蘇四娘急忙搖頭，“這事弄不好要出人命的，到時我也會受連累。萬一因為這事，讓澤兒的婚事受阻，反倒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

“奴才當然也知道這一層。不過這事如果辦得好，與小姐有百利而無一害！”她神秘兮兮地笑著，附在蘇四娘耳邊說：“剛才我聽說她的行李中有丁家的東西……”兩人嘰里咕嚕說開了，一邊說，一邊點頭，好似計劃十分可行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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