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丁文長的表情。宋舞霞知道,他的心情又惡劣了,由此至少確認了他真的不喜歡胡三。
為什么?大哥到底哪里得罪他了?
宋舞霞實在不明白一個男人怎么能那么小心眼。既然他不愿告訴她原因,而應天府開堂的時間迫在眉睫,那就只能利誘了,她相信,商人利為先,只要她出的條件夠好,他一定會暫時放下恩怨。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說。
如果只是單純地找人幫忙,如果可以選擇,宋舞霞一定會選擇陸博濤而非丁文長。可惜現在的她別無選擇。一來,僅剩半日的時間了,她不確定能不能找到陸博濤;二來,散布謠言這種偷雞摸狗的事,實在不符合陸博濤的貴公子氣質。再說,她也不希望他把她看成無所不用其極的女人。
至于丁文長,反正她在他面前也沒啥形象,人后,他也從不把她當名門淑女那般尊重,所以。他怎么想都無所謂。
可是顯然幾本畫冊的不夠份量,應該用什么條件呢?宋舞霞突然想到了大楚貴得嚇人的油價。糧油是百姓生存之本,對一個國家至關重要。現在的丁家雖然占著大部分的食用油生意,但只能算進口商。他們一定希望能掌握煉油技術的。
想到這,宋舞霞正色說:“丁公子,我不知道大哥與你有何過節,但是我們現在只是談生意。在商言商,希望你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
丁文長稍稍一愣。他感受到了宋舞霞的決心,也看到了她的另外一面,三年前,在柳縣總賬房中,她的果斷與膽識又映入了他的腦海。
作為與他拜過堂的男人,他非常不爽她居然那么想救另一個男人。但如果宋舞霞是男人,他十分愿意與她交個朋友。可惜,她是女人,還是他的女人,他兒子的母親。
“好一個在商言商,只是除了畫冊,你還有與我談條件的籌碼嗎?”丁文長的話語帶著譏諷,心中正酸意泛濫,醋味橫生。
“我知道如何提煉出廉價的菜油,不知道這個條件夠不夠。”
“你?”丁文長滿臉懷疑,然后又搖頭,“就算你懂得如何提煉,大楚的土地根本無法培育原料。”
“大楚的油價居高不下,因為菜油都是從南吳進口的,南吳用名為油菜的植物種子榨出現在的菜油。其實他們的技術并不過關。現在的菜油異味太重,而我能夠改進提純的方法。至于大楚無法種植油菜,其實很多植物都可以煉制菜油。”宋舞霞雖然說得胸有成竹,實際上是有些心虛的。因為她懂得提純,但并不全然了解榨取工藝。她只是相信,古人的智慧是無窮的,像食盒那樣,她只要說個大概,也許問題就迎刃而解了。(那啥,其實油菜的生長條件并不苛刻,中國人也早就掌握了植物油的榨取方法,只是全文需要一件事推動政局的發展,貌似寫種不出糧食比種不出油菜更雷,所以——嘿嘿,大家就將就一下吧,反正是架空,就當異世吧。)
相比煉油的方法,丁文長更在意“提純”二字,他詫異地看著宋舞霞。她是大家閨秀,懂得畫畫并不奇怪,可是她居然會做桂花糕。會做保溫食盒,會說洋文,現在她居然說自己會煉油,而“提純”這種說法他更是聞所未聞。
與南吳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其實這幾年他已經掌握了榨油技術,但是他不敢用于生產。當年先皇花了十年時間攻打南吳有一部分就是為了取得榨油的方法。只是誰也沒料到傾盡大楚的國庫,還是沒能打下南吳,反而導致國內油價一漲再漲,一度價比黃金。
更得不償失的,先祖皇帝從陸家拿回的兵權,很大一部分落在了馮家手中。可以這么說,如果不是馮家坐大,也許隨著宋太傅的死,宋家就沒落了,更加不會有宋維德的今日。
丁文長不知道先皇與自己的父親是否有什么協議或者利益交換,但他清楚地明白,丁家能成為大楚第一皇商是先帝一手提拔的。先皇不允許朝臣在廟堂上一家獨大,對開國元老的宋家面上尊崇,暗中一力打壓,可是卻把大楚的米糧經營權,菜油進口權全部給了丁家,并允許他們的商隊隨意進出港口。
也許先皇信任他的父親,但他心中明白,現在的皇帝可不信任他。如果他在此時再搞個煉油廠無疑是找死。當然,如果他想屯錢造反就另當別論了。
見丁文長并不說話,似乎對煉油的事不感興趣,宋舞霞心中打鼓,她實在找不出其他籌碼了。
“現在的油價,普通人家根本吃不起。如果能夠本土化,也算是造福百姓。”
“你怎么會懂得榨油方法?”
兩人同時說話。
宋舞霞沒料到他會這么問,愣了一下才答道:“我會洋文,這是在洋人的書上看到的。”
“你不是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嗎?”顯然,丁文長并不相信她的答案。
“是這幾年才看到的。不然我也不會現在才說。”
“是嗎?”丁文長看著她,忍不住想:皇帝不予余力想得到她,難道就因為她懂得別人不懂的?不然皇上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冒著得罪陸家的危險,把下三濫的手段都使了出來。
丁文長一時吃不準皇帝的目的,但他很清楚地知道,先皇發動的幾場戰爭已經耗盡了國力,現在國庫空虛,一旦有了足夠的銀子,也許皇帝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丁家,畢竟相比宋,馮,陸三家,他家太渺小了。(這只是丁文長的想法。事實上,比起陸博濤,皇帝更恨丁文長,很小一部分原因是丁文長娶了他喜歡的女人,甚至還差點害她命喪黃泉。皇帝隱忍著,隱忍了這么多年當然有很多原因。)
“你會煉銅或者煉鐵嗎?”
宋舞霞不解丁文長怎么會突然問這個。她前世雖然是學歷史的。但和大多數女人一樣,政治敏感度并不高,不知道在沒有火藥的年代,冶金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她很單純地想救胡三,以為丁文長只是想打鐵,制鍋什么的,所以點點頭。對現代人的她來說,這些是高中的物理化學知識,并不難的。
不過想到她只是擁有理論知識,也沒去煉鐵廠參觀過,于是補充道:“我可以把方法寫給你。但是我沒試過,不知道行不行的。”
“不必了。”丁文長急忙搖頭。此刻他體會到“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重要性。如果她懂得造兵器,然后嫁入擁有鐵礦的陸家,恐怕皇帝連飯都不吃下了。
一個莽漢胡三,相比煉油,制兵器真的太微不足道了。丁文長決定先救出胡三,反正對它而言以后再把胡三趕出京城實在太容易了。
“應天府尹是馮家的人,你也知道宋維德并不待見胡三,而我沒有官職在身,沒辦法說救就救的。”丁文長很保留地說。
看太后對待丁文長的態度,宋舞霞知道,只要他求個情,太后肯定愿意幫這個忙的。但她也知道,憑白無故也不好讓別人為她欠下人情,所以確認道:“你愿意交換條件?”
“看你要我做什么事,只是散布謠言嗎?”丁文長很保守地問。他想看看宋舞霞到底想怎么救人,她不是被宋修文夫婦軟禁著,連王府都出不去嗎?
宋舞霞可沒她想得那么多,她點點頭,“只有這么多。其他的我自己辦。你想要榨油還是煉鐵,或是煉銅?只能選一樣,不然我就太虧了。”
“全都不是。我要你把這三件事都忘記,不許對任何人提起。”他說得很嚴肅。
“為什么?”宋舞霞十分不解,在她看來,這些都是賺錢之道,而丁文長是很愛賺錢的。
丁文長不知道她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仔細打量著她。
宋舞霞被他看得毛毛地,不確定地問:“你真的不要?如果你家自己榨油,在大楚就算是壟斷產業,能賺很多銀子的。再說,我們自己榨,一來種植原料的農民能提高收入,二來,只要你不是太貪心,油價就能降下一大半,你不覺得有百利而無一害嗎?”說完她還低聲咕噥了一句:“白水煮菜真是太難吃了。”
“宋小姐。感情你想讓丁家自己榨油,就是為了讓百姓能吃上平價菜油?”丁文長實在不知道她太聰明,還是太笨。事情有這么簡單就好了。
宋舞霞也管不了他怎么想的,生怕他反悔,直接說:“既然你讓我不說,我就不說,反正水煮菜吃著健康,但是謠言一定要在明天開堂之前散布出去。我也不管你和大哥有什么恩怨,反正他決不能被安上土匪的罪名。”
“好。但是我只保證我把事情宣揚地人盡皆知,能不能救胡三不在我的管轄范圍。還有我把話說明了,他休想在京城能站穩腳跟。”
“你想仗勢欺人?你不覺得這么做太卑鄙了嗎?”宋舞霞氣結。買宅子是第一步,雁翎,雀翎跟她住在王府太危險了。難道一個皇商就能讓他們在京城無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