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善說起送信。宋舞霞這才想起他在碧琰山莊時對自己說的那番話。
從遺書上看,宋清霜是愛著陸博濤的,但如果張子善說的話都是真的,那么顯然她并不信任未婚夫,不然何以她知道了父親并不是自然身亡,偷偷與張子善追查,卻并不支會陸博濤?甚至,她們從丁家出逃時,可能也是因為不信任,才沒有向陸家求救。
最可疑的還是宋家宣布了宋清霜的死訊后,張子善信誓旦旦地說,他把種種懷疑寫成書信交給了陸博濤,可陸博濤卻對此事只字未提。
“是他不信任我嗎?還是那封信根本不存在?”在宋舞霞的疑惑不解中,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陸博濤首先看到的是宋舞霞,見她穿著丫鬟的服侍,剛想開口詢問,急忙閉上了嘴,似乎是記起了一旁的張子善。兩人打過招呼,陸博濤的目光又停留在了宋舞霞身上。
“今日我本想去別院找你,半道遇上了張大人。”宋舞霞低聲解釋。
看到兩人的目光,張子善尷尬地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地說:“陸公子見諒,因子善剛剛對小二說宋小姐是在下的丫鬟,所以……”言下之意,他不能出去,留下兩人單獨敘話。
陸博濤禮貌性地笑笑,客氣地說:“張大人莫要如此說。其實此事本該是我謝謝張大人才是。別院人來人往,確實不適合清兒單獨前去。”說著他又把目光放回了宋舞霞身上。
張子善說了句場面話,三人一時間都不知道如何往下說,房間中陷入了沉默。幸好小二敲門了。宋舞霞急忙站到了一旁。
這是宋舞霞穿越之后第一次來到這個時代的酒樓。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樓的雅間有專門的服務員,反正自她進門,在房內點菜,送茶水,加熱水,上菜的都是同一個小二,而這個人多次用眼睛打量她。事情似乎有些奇怪。
見他說了句“張大人,陸公子慢用”欲退出去,宋舞霞上前一步問:“小二哥,聽你之前說的話,似乎還有別人很喜歡這雅間,不知道是誰,可否告知?”
“這……”小二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陸博濤,笑著說:“姑娘誤會了,因為雅間臨街,很是熱鬧,所以很多大人、公子都喜歡這里。”
“是嗎?”宋舞霞追問,看著小二的眼中明明白白表現出了懷疑。
小二急忙避開了她的目光,低頭說自己不敢欺瞞。慌忙退了出去。
其余兩人馬上發現了他的慌張,陸博濤拉開了自己身旁的椅子,問:“清兒,你是不是覺得小二有什么不對勁?”
桌子是個四方桌,本來宋舞霞是挨著張子善坐的,而張子善把陸博濤讓到了自己的上手,于是就變成她與陸博濤面對面了。現在陸博濤拉開了自己身旁的椅子,宋舞霞只能走過去坐在他身旁,然后輕輕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只是覺得他很警惕,而且在試探什么。”
張子善一聽,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接著宋舞霞的話說:“聽宋小姐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有些不對勁。剛剛進酒樓的時候,我們一說要這個房間,他就迎了上來,之后都是他一人在服侍。”
“怪不得……看來此人確實可能有問題。”陸博濤似在自言自語,轉而對張子善說:“請問,張大人是否派人在這家酒樓,或者對面的茶樓尋找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
“陸公子何出此言?”
“不瞞張大人。因為清兒的內侄涉及的案子,我一直有派人在這里追查線索,所以……”
“原來包著對面茶室的是陸公子。”雖然只是試探,但張子善說得極為肯定,讓宋舞霞不得不佩服他也是演技派。
陸博濤毫不遲疑地搖頭,“對面的雅間很早就被人包下了,可惜我一直查不到是誰,茶樓只說給的是現銀,連對方長什么樣子都不記得了。”這點和張子善之前所言一模一樣。
宋舞霞心理明白,面前的兩個男人互相不信任對方,都在試探對方。說實話,雖然偶遇張子善的事讓她覺得蹊蹺,而且自碧琰山莊相見后,她一直對這個人持保留態度,但此刻她覺得他并不是壞人。當然,她也知道壞人的額頭上不會寫著“我是壞人”。
只是,如果張子善說的是真話,那么陸博濤可能在說謊。在今日之前,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她全然地相信陸博濤,但是……他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她很自然地喜歡上了他,可愛情會讓人盲目,有時候太過完美就變成一種缺點,甚至是虛偽。今日之后她還應該全然地信賴他嗎?畢竟宋、陸兩家一直是政敵……
陸博濤見宋舞霞呆呆看著自己,想伸手握住她的,但最后還是什么都沒有做,轉頭聽著張子善說話。
“……看來包下雅間的人才是事情的主謀,卻沒人知道對方是誰。甚至連那個小姑娘都不知所蹤了,就像當年的林御醫……”
“林御醫?”陸博濤側目。
此時,張子善深深看了一眼宋舞霞,似乎想對她證明些什么。轉頭見陸博濤的眼中多了一份警惕,他笑著搖搖頭,閑話般說:“陸公子應該見過林御醫的。他醫術極好,沒想到那么早就告老還鄉了,之后好像就沒人見過他了。”
“原來張大人認識林御醫。如果在下記的沒錯,林御醫在宗正16年辭官,當時張大人應該是翰林院典籍吧?”陸博濤的言下之意,你一個從七品的典籍,沒資格請御醫看病,怎么會認識正六品的太醫院院判?
“陸公子的記性真是不錯,那年在下確實是翰林院典籍。不過,老師病重,林御醫替老師看診,我們在太傅府見過幾回,他還替在下診過脈。”
“原來如此。”陸博濤微笑著點點頭。
兩人先后對宋舞霞說過林御醫離奇失蹤的事,可今日他們卻心有靈犀的點到即止。在宋舞霞心中,張子善一直是官場中的人,所以她能接受他現在的言行;可她一直覺得陸博濤是溫文的貴公子,她第一次看到他面對官場中人的另一面,突然有些害怕他有其他的面孔。
趙嬤嬤的話。張子善的指證,陸博濤的身份,宋舞霞迷茫地看著他,心中對他無條件的全然信任慢慢裂開了一條縫。
“清兒,你怎么了?”陸博濤關切地問。
看著他的目光,宋舞霞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他的,可表面看,張子善并沒有說謊的理由。如果能證明張子善說謊,那么陸博濤就是無辜的!她把目光投向了正對面的張子善,發現他亦是關切地看著自己。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恐怕你們口中的姑娘永遠都找不到了。”她悠悠嘆了口氣,低頭望著桌面。
穿越前,她覺得自己作為一個小人物,生存在社會底層,為了能夠更好的活著苦苦掙扎,很是悲慘;穿越后,她成了名門淑女,面對的多是皇親士族。這些人看似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可事實上,沒有一個人是真正快樂的,包括她自己在內。
名門貴胄又如何,保不住自己的未婚妻。她轉頭看著陸博濤,從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貴族淑女又如何,在復雜的環境中她根本只是一棵無根的浮萍,隨時可能在激流中灰飛煙滅……
忽然間,她覺得自己受夠了現在的狀況,她要證明陸博濤是可以信賴的,他確實是她一直以為的零缺點男人。
“張大人,因為我被太后禁足,陸大哥也不是很方便去丁家,能不能麻煩你幫我送一封信給姐夫,親手交給我的姐夫丁文長?”
宋舞霞的話一出口,另外兩人均訝異,不止因為話題太突然,更因為她的稱呼。陸博濤從未聽過她稱呼自己“陸大哥”,而據張子善的認知,他覺得丁、宋兩家雖稱不上勢同水火,也該沒什么往來才對。
上次宋舞霞在街上偶遇丁文長,然后直接去了丁府已經夠奇怪了。現在眼前的女人居然當著未婚夫的面讓他幫她送信給其他男人。張子善不知作何反應,只能去看陸博濤的意思。
生怕陸博濤會攬下送信的事,宋舞霞急忙補充:“太后命我閉門思過,我不好為難大哥,大嫂。太后娘娘又是陸大哥的姑姑,我也不能讓他為我拂逆長輩,所以才想麻煩張大人。其實我找姐夫也沒什么事,真的。如果張大人不方便就算了。”
眾所周知。越是信誓旦旦,詛咒發誓強調沒事,就越表示有事。陸博濤不知道宋舞霞想干什么,雖然覺得奇怪與不能理解,但為了表示尊重,他什么都沒表示。張子善見陸博濤沒有反對的意思,宋舞霞又十分想讓他幫忙送信,于是便答應了。
小二一聽要寫信,不但送上筆墨紙硯,連信封,漿糊都準備了。宋舞霞在一旁簡單地寫了幾段話,親手封上了信封,吹干了信封上殘留的薄薄一層漿糊,這才把信交到了張子善手中,用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喃喃自語:“姐夫人脈比較廣,去的地發也多,希望他能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