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臨省城菊薦香第1083節張思平要官

曹雪芹在《紅樓夢》里寫了一副對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寓意深刻。

且不說張思平對世事了解有多深刻，在人情練達方面顯然是有欠缺的。領導的威信不是依靠刻意制造的氛圍就可以產生的，這就好比吵架的時候并不是說聲音越響越有道理一樣。

聽到市委組織部長郭偉全說要匯報全市處級干部調整方案，他功架很好地微微頜首，道：“說吧。”

郭偉全是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上來的干部，從政經驗豐富，早就看透了張思平的品性。

他把原來的那套處級干部調整方案遞給張思平，不動聲色地說道：“張書記，關于這次全市處級干部大調整的總體思想，之然書記和您都作過多次指示，市委組織部根據兩位書記的意見，討論產生了這份調整方案，您先過目一下，看看是否還要作進一步調整？”

張思平很嚴肅地接過調整方案，先尋找此前向郭偉全交代過的兩個名字，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沒發現影蹤，臉部頓時凝上一層寒霜，冷冷地將方案退給郭偉全，說道：“郭部長，這份調整方案不成熟，你拿回去再研究研究。”

說完，自顧自端起茶杯，頗有一言不合，端茶送客的意思。

郭偉全穩穩地說道：“張書記，這份調整方案我已經給葉書記看過了，葉書記覺得總體滿意……”

張思平攸地抬起眼，深深地看郭偉全一眼，罵那隔壁的！這是要跳開分管市委副書記，直接向市委書記匯報的節奏啊！長此以往。他這市委副書記不就成為擺設了？

張思平越想越不淡定，面色一沉，怒道：“郭部長，你這是越級上報！”

越級上報是官員的一大忌諱，不被潛規則允許。

郭偉全似乎很無辜地說道：“張書記。我是紹安市委常委，向市委書記匯報工作是正常的途徑，不屬于越級。”

言下之意，我倆都是市委常委，不存在越級的說法。

這其實是很難界定的一種情況，張思平雖然是分管領導。但和郭偉全同為副廳級干部，越級之說頗為勉強。而且，他心里也明白，在紹安市，葉之然幾乎“一手遮天”，要是真的想不讓他發揮作用。他除了向省委請調，別無他法。

這樣憋了很久，終于憋出一句：“這事我要親自向葉書記提意見。”

郭偉全見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口氣一變，轉而誠懇地說道：“張書記，我在工作中存在欠缺，要向您做檢討……之然書記剛才把我狠狠批評了一頓。”

張思平稍稍一愣：“嗯？怎么說？”

“之然書記批評我工作做得不夠細致啊！比如福成縣縣長候選人胡亞平。在九七年的時候就已經擔任嘉南市水門縣常務副縣長，然后在副處級崗位上輪轉了多年，論資歷已經完全符合任職資格，這個情況我沒有向張書記解釋清楚，失職啊！”

張思平先前聽說葉之然狠狠批評郭偉全的時候，好比垂死的病人吃了野山老人參，吊住了一口氣。等聽完郭偉全的話，一口氣又變得若斷若續……

看透了張思平的心思的郭偉全再次一個漂亮的轉折，說道：“之然書記還批評我，對楊成、陸夏生的考察工作做得不夠仔細。要求市委組織部重新進行考察。”

張思平眼睛一亮！若斷若續的那口氣終于接上地氣。他發泄似地拍一拍桌子，說道：“之然書記批評得對！市委組織部確實存在工作不仔細、不到位的情況！我表示支持！這份調整方案你拿回去，等這兩位干部考察結束之后再上報。”

張思平任職之后，紹安市委市政府干部早已識別出“紙老虎”的真面目，知道他想在紹安市說話算話。可能性極低。不說市委有葉之然一言九鼎，還有王靜語的影響力也非常逆天，就是章立人、郭偉全等常委的實際作用也遠在張思平之上。偏偏初來乍到的他還很自以為是，結果，上次省紀委書記冷雄飛來紹安市調研工作的時候，當著其他常委的面直斥他不成熟，應該進黨校重新接受教育。張思平的聲望更是一落千丈。這樣，除了極少數邊緣干部想著燒一燒冷灶，碰碰運氣，才到他辦公室匯報工作外，市委副書記張思平的辦公室經常冷清得讓秘書遲小峰枯坐發呆。

好不容易有市環保局局長助理楊成、市統計局副局長陸夏生這樣的副處級干部主動向他靠攏，張思平自然要動腦經給他們調劑調劑啦，把他們安排到比較重要的領導崗位上，才能讓其他干部知道他來紹安市可不是充當門神的。

在干部任免權力上，他還是有分量的！

……郭偉全此時態度極好，立即說道：“張書記批評得對，那我讓組織部的同志重新對這兩位同志進行考察。”

兩天后，郭偉全拿到新的考察報告，到張思平辦公室匯報結果。他先把楊成、陸夏生兩位干部的考察結論給張思平看。

說道：“張書記，市委組織部根據之然書記和您的意思，對這兩位同志重新進行考察，這兩位同志雖然政績不突出，但基本符合任職條件，您有什么指示？”

張思平點了點頭，他在下屬面前一向不茍言笑，而且喜歡擺出一副下屬欠了他五毛錢賴帳不還的表情，說道：“市環保局這次缺一個副局長，楊成本來就是副處級的局長助理，完全符合提拔條件嘛；陸夏生同志對經濟工作比較熟悉，可以放到區縣鍛煉鍛煉，籍寧區不是缺少一個副區長嗎？我看陸夏生同志就不錯。”

郭偉全點點頭，道：“那我就按照張書記的意見把方案重新調整一遍。”

這份調整后的方案終于順利通過了張思平這道關口。

張思平能擔任紹安市委副書記，自然不會不懂還有常委會這道關口。這兩人雖然上了擬調整職務的大名單，但是，如果在常委會上通不過，依然是空心湯圓。而要想在常委會獲得通過，葉之然這一關過不了就肯定沒戲。

他來到葉之然辦公室，揚著臉走進外套間。

張惠民一見，忙站起身說道：“張書記，我給您通報一下。”

……少頃，出來說道：“張書記，老板請您進去。”

張思平倨傲地點點頭，昂然進入。

葉之然對這個除了擺譜，沒什么真實能力的官員好感自然欠奉，請他在沙發坐下，問道：“張書記，有什么事？”

“葉書記，剛才郭部長向我匯報了一下這次全市處級干部大調整的方案，我已經簽字同意了，葉書記還有什么指示？”

葉之然自然明白他為何而來，道：“這個調整方案已經比較成熟，我覺得可行。”

張思平把話題引導楊成和陸夏生身上，道：“這次市委組織部的方案反復了多次才逐步完善，市委組織部領會領導精神的能力存在問題。特別在楊成和陸夏生兩位同志的推薦使用上，要不是您親自下了指示，這兩位優秀干部就有可能被埋沒。”

一直和顏悅色的葉之然突然臉色嚴肅起來，說道：“偉全部長是個組織觀念特別強，又很有能力的干部，擔任市委組織部長之后，紹安市的干部工作搞得有聲有色。他的工作做得很扎實，全市主要干部的工作能力、性格、品性都摸得一清二楚，向市委推薦的方案比較合理。張書記，我們都要充分信任偉全部長的工作……”

在郭偉全面前，葉之然批評他對張思平不夠尊重；在張思平面前，他反過來要求張思平充分尊重郭偉全的意見，體現了市委書記嫻熟的掌控手段。

張思平尷尬地點了點頭，說道：“葉書記批評得對，我對郭部長要求過于嚴格，就說這次對楊成、陸夏生的考察問題，他最后還是做了很正確的選擇。”

葉之然暗嘆，都說候家根深葉茂，底下有一大群優秀領導干部，按張思平的能力和品性來看，這句話恐怕要大打折扣。

他直言不諱地說道：“關于楊成和陸夏生的使用問題，楊成提拔為市環保局副局長雖然步子快了一點，但基本上可行；陸夏生任籍寧區副區長不妥當，籍寧區是紹安市最重要的行政區，必須有德才兼備、能力很強的干部來擔任。”

葉之然說的這么斬釘截鐵，張思平立即明白提拔他為籍寧區副區長肯定通不過了，他想了想，說道：“葉書記，既然籍寧區不合適，能不能調整一下，讓他去別的區縣任職？”

葉之然思忖片刻，說道：“讓他去福成縣任職吧，福成縣也缺少一個副縣長。”福成縣有程前坦書記和胡亞平坐鎮，陸夏生過去之后不會對縣委縣政府的工作形成大的干擾。葉之然綜合平衡之下，感覺這是一個比較好的妥協方案。

張思平得到這個結果，感覺基本滿意，露出難得一見的笑容，道：“那我讓郭部長將這個方案再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