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家大本營。
病榻上,“房睇長”躺著,面色仍舊有些蒼白。
一位模樣年輕的六轉蠱仙,站在床邊,正是房云。
房云乃是房睇長的養子,年紀的確很輕,面容俊朗,雙眸如星,此刻滿臉關切之色,躬身行禮道:“父親,您受此重傷,可得好生休養。孩兒能為您做些什么,請您盡管下令罷。”
房云根本不知道,此刻他眼前的父親,已經是換了他人,是方源的一具分身。
從某種意義上講,方源算得上房云的殺父仇人,房云是在認賊作父。
房睇長咳嗽兩聲,虛弱地招手道:“云兒,你不必裝模作樣了。為父還不清楚你的性子?來,坐過來,不要拘謹。”
房云聞言,臉色頓時輕松起來,聳了聳肩,抖了抖眉毛,笑著坐到床邊:“爹啊,兒子真是被你嚇到了,沒想到這次爹你玩得這么大,實在是太冒險了!更可惜了算不盡前輩,居然丟了性命。”
說到這里,房云流露出悲傷的神色。
方源偽裝成算不盡,曾經救過房云的性命。房云一直感念于此,對算不盡十分敬重。
而這一次,房睇長布置計謀,并沒有將真相告知房云,除掉算不盡的人手,只局限在了房家太上大長老、二長老和三長老身上。
這個計劃沒必要太多的人,尤其是將房云牽扯進來。
算不盡平時和房云接觸很多,他是智道蠱仙,房云若知道真相,單憑他的性情和城府,很容易就會露陷。
房睇長乃是智道大宗師,這種細節也照顧得十分周詳。
平心而論,若是換做其他蠱仙,恐怕真的要栽在房睇長的手中。就算是方源,若是沒有之前的預感,使得方源事前提升了因果神樹殺招,也會感到棘手。
房睇長并沒有什么失誤,他已經盡量高估了算不盡。但當他得知算不盡的真正身份之后,他在瞬間明白:原來自己仍舊大大低估了方源。
其實別說是房睇長,天庭的智道大能紫薇仙子,也低估了方源。乃至當下的五域蠱仙界,都大大低估了方源——他們都還以為方源仍舊是七轉修為。
事實上,方源早就成為了八轉,并且還用氣海老祖的身份,從龍公的手上騙走了一部分的元始氣道真傳。
而房睇長不過是七轉修為,依仗的蠱陣、蠱屋的布置,還被方源了解透徹。同時,豆神宮也成為了方源的助力。
房睇長原本將算不盡當做一頭鱷魚來對付,沒想到鱷魚的皮下是一頭猛龍。
因此,他栽了。栽得太狠,一失手就再無翻盤的機會。
“云兒,來,把手伸過來。”房睇長道。
房云迷惑,但不想違逆父命,乖乖地伸出手來。
結果,房睇長見三只仙蠱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爹,你這是做什么?”房云大感驚訝。
“我打算將智道傳承交給你。”房睇長道。
房云愣了愣:“可是爹啊,我修行的是云道,并非智道。而且,你之前不也是允許我修行云道了嗎?”
房睇長點點頭:“我之前允許你專修云道,是因為你本身性情跳脫懶散,切合云道本身。但云道只是一個小流派,終究不能和智道相比。”
“最主要的是,你爹我經過這次的事情,這些天一直在反省。算不盡仙友的死,是給我最好的警醒。我需要為家族物色智道傳人,一旦我發生了什么意外,還有后輩頂替上來。”
“爹,你可別說什么意外不意外的話了。”房云道。
“命運無常,什么意外不會發生?人生充滿了意外。我現在重傷臥床,就是我之前沒有料到的。況且我們房家處境如此,你心底有數。我必須為房家將來籌謀啊。”房睇長語重心長地道。
房云點頭,臉上罕見地流露出鄭重之色:“爹,你說的對。那兒子我就改修智道吧。”
房睇長微笑著點頭,又搖頭:“你是我的兒子,爹知道你不適合智道,云道是最適合你的。爹想為家族謀算,也不會漏掉了你。所以爹的安排是,先將智道傳承交給你,你也不必改修智道。畢竟你已經是云道的底子,改變得話,相當麻煩,損失也會很大。”
“目前,你只需要掌握這份智道傳承即可。將來若是情況危急,需要你犧牲的話,你就轉修吧。若是有朝一日,爹作古了,你就挑選一位合適的傳人,將這份智道傳承傳授下去,知道嗎?”
“爹,你的安排太英明了,我明白啦!”房云笑道,不讓他轉修智道,他頓時渾身輕松。
“走吧,臭小子,爹我需要休息了。這三只智道仙蠱,你先下去體會。里面就有你算不盡前輩的雜念仙蠱,他雖然死了,但我得把他的傳承留下來。”房睇長一邊說著,一邊揮手。
“孩兒告退。”房云連忙離開,離去時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房屋中,又只剩下方源分身一人。
他閉上雙眼,一臉疲憊的樣子,心中則在思索:“我的肉身本就是房睇長的肉身,因此血統方面不是破綻。房睇長并沒有死,命牌蠱也不會有什么異狀。而魂魄則是本體親自出手,分魂后調動了諸多魂道手段,再加上至尊仙竅中時間流速的優勢,使得魂魄也極其切合肉身,根本毫無破綻可言。”
“然而,單單做到這些,還不夠。”
房睇長想到了房功。
房功這個人雖然和方源相處的時間不多,但什么性情,早就了解透徹。
單從外表上看,房功狂放豪邁,心胸寬廣,不拘小節,但事實上他豪邁的外表下,是極其精明和謹慎。
這一點,從之前他暗算陳衣的時候,就很清楚了。
他是堂堂八轉蠱仙,居然在爭斗中,一直隱藏自己的修為,偽裝成尋常蠱仙。然后猛地爆發,打了陳衣狠狠一記,讓后者分外不齒,又猝不及防,吃了一個大虧。
方源知道,要欺騙這種人物,不是單靠“自身沒有破綻可尋”就可以的。
他還需要主動的表演。
“哦?二長老有意將智道傳承,交給房云?”房功很快就接到了這個消息。
匯報消息的,正是他的嫡親重孫,6轉中的翹楚,房家的后繼之星——房棱。
房棱國字臉,比房云年紀稍長。平素時房云一直和房棱走得很近,這一次得到房睇長交托傳承,也沒有隱瞞這位可敬的兄長。
房棱顯然城府比房云要深,當晚就將這事情匯報給了房功。
房功微微皺眉,沉吟不語。
他知道了房睇長的打算。
房家之外處境艱難,壓力很大,但房家內部,也一直都有著爭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資源即便越來越多,也得要考慮如何分配。家族資源是有限的,誰先用誰后用,誰用好的誰用次一等的,這就是天然的矛盾,從來就不可調和。
房家最大的兩股派系,就是房功、房睇長這兩系。
這兩個派系一直都合作密切,但并不意味著,這兩系就沒有明爭暗斗了。事實上,這兩大派系一直在角逐,只不過房功一系因為有著太上三長老房化生,房睇長又只是七轉修為,所以一直牢牢把持著房家最高政權。
房睇長擁有的智道傳承,一直是房家第二派系的根本底蘊。
房功皺眉的原因,就是他原本還想著,能不能乘機將這份智道傳承索要過來。
你看,你此次險些喪命,智道傳承在你的手中,若有個三長兩短,可是房家的重大損失!
這是家族大義,蓋壓下來,的確有可能逼迫房睇長交出傳承,至少是一部分的智道傳承。
家族和門派的政治,還是有區別的。
家族的政治,是一代代血脈傳承,注重親情。房云雖然是房睇長的養子,但感情極好,這是因為房云從小時,就受到房睇長的親手撫養。房睇長對這個兒子,也是真心愛護,若非如此,也不會讓他專修云道。這是顧及他的個人感受和幸福。
將來房睇長退下了,他的這個太上二長老的位置,按照慣例,就當是房云接手的。
房家的蠱仙并不少,但這個位置只當是房云的。
除非將來,房睇長培養出了一位繼承人,能夠專修智道,比房云更加出色。
房睇長掌握的智道傳承,名義上屬于房家,但實際上是掌握在這一派系的手中,一代代傳承下去的。
房云專修云道,沒有資格繼承這份智道傳承,這是房睇長這一派系最明顯的弱點。
房功這一次正是想要抓住這個弱點下手,沒想到房睇長未雨綢繆,提前堵住了這一點。
“不愧是智道大宗師啊。”房功皺起的眉頭松了下來,臉上泛起了微笑,他揮了揮手。
房棱知機:“孩兒告退。”
“這次機會沒有了,那就算了吧。畢竟同樣姓房,都是自家人。”房功并無多少懊惱之情,只是心中仍舊有些擔憂。
畢竟這一次,房睇長謀算成功,犧牲了算不盡,煉化了豆神宮。有了這座八轉仙蠱屋,房家第二派系實力大漲,房功感到壓力頗大。
身為高位者,要考慮的方面遠超尋常。
房家的太上大長老,執掌房家這么多年,他不僅是要注重個人修行,栽培后輩,而且要領袖房家,對抗外敵,爭取開疆擴土。與此同時,還得時刻注意房家內部的力量。
“不過,二長老行動如此迅速,可見其真心。絕不可能是算不盡假扮的了。”至此,房功心中最后的一絲疑慮,也徹底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