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豐年

第285章 晚了

過了三更天,錢靈犀才終于等來了姍姍來遲的錢彩鳳。

再一次進到這里,她似乎有些吃驚,見到妹妹也沒有從前的驚喜,反而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的問,“找我有事?”

錢靈犀看著姐姐深吸了口氣,想要說的話似乎有很多,但脫口而出時只有最關鍵的一句,“你和離吧,那唐竟熠不是合適的良伴。”

錢彩鳳沉默了。

還以為是她顧忌著名聲,錢靈犀急急勸道,“你不要怕那些閑言閑語,有什么比自己的幸福更要緊?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過給別人看的。爹娘那里我去說,你要是覺得在家里呆不下去,就到九原來。這里有大把的地方可以安置,咱們姐妹再一起釀酒來賣,不會比在家差!”

錢彩鳳轉過頭來,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強,“你也知道他的事了?”

“我這不剛剛才接到揚武的信么?”錢靈犀越說越氣,“爹娘居然還想瞞著我,老四說,要不是揚名哥哥幫忙,他還不敢給我寫這封信。可就連他也知道,姓唐的那人靠不住,爹娘怎地就如此糊涂,還想讓你跟他過下去?你說他要是個純粹的書呆子也就罷了,可那人不僅呆,還犯渾!干出那樣沒臉的事,還敢在爹面前頂撞,這樣完全不通情達理的男人,怎么可能好好過日子?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么?姐——”

錢靈犀還想再說的話,戛然消失在錢彩鳳的眼淚里。

從小到大,錢靈犀不是沒見過姐姐哭。有憤怒的哭,委屈的哭,感動的哭,喜悅的哭。可從來沒有見過錢彩鳳會這樣,默默的,無聲的掉眼淚。她什么話都不說。只坐在那兒低著頭,任那大滴大滴的眼淚砸在手背上。可那樣一種悲傷與無助,卻濃濃的滲透出來,讓人心酸。

“姐……姐你怎么了?你別不說話,你說說話呀。”姐妹多年,錢靈犀被她的樣子嚇著了,眼淚不聽使喚的跟著一起往下掉。

錢彩鳳那是誰?是錢文佑家的小辣椒。吵起架來整個小蓮村都沒有不怕的。在錢靈犀的印象里,姐姐總是活潑的熱烈的,歡快的氣場強大的,什么時候她能變得這么安靜而沉默?

搖晃著她的胳膊,錢靈犀想把原本的姐姐找回來。“你別怕,那個姓唐的不是在京城沒回去嗎?你又沒跟他怎么樣,就算是他不同意和離,寫休書也行!總之咱不跟這種人過了,我保證將來再給你找個好姐夫,行不?”

終于,錢彩鳳抬起滿面淚痕的臉,卻替妹妹輕柔的拭去她臉上的淚,幽幽的吐出兩個字。“晚了。”

錢靈犀心神一震,臉色頓時變了。

錢彩鳳給自己也抹了把眼淚,吸了口氣才說出話來,“你還不知道吧,在爹走后,他……就回來了。三天前剛剛到的家。”

她深深看了妹妹一眼,卻不再說下去了。

錢靈犀聞言如遭雷殛,她的信是錢揚武那天一早寫好就寄出的,可錢文佑帶回唐竟熠回去的消息卻是在十天之后,所以她收到的信里仍是說著唐竟熠賴在京城不肯歸家。錢靈犀起初在憤怒之余還有些小小的欣喜,若是姐姐并沒有和唐竟熠圓房,那么就算分手傷害也不會太深。可見錢彩鳳眼下這神情,錢靈犀明白,分明是木已成舟,大錯鑄成了。

“靈丫,靈丫我好恨!”錢彩鳳終于哭出聲來,捶打著妹妹的肩,發泄著心中的滿腔委屈,“爹娘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如果早知道是這么個東西,我死也不會跟他圓房的,死也不會!”

錢靈犀無言的把姐姐抱進懷里,淚水隨著她憤怒的傷心的委屈的苦澀的控訴,一起如雨般落下。

這能怪誰?似乎真的應該怨她們的爹娘。

如果說大伯他們給錢彩鳳訂下這樁親事時是被一些外在現象誤導了,那錢文佑呢?他是親眼見到唐竟熠的人,他也是親眼見識到他為人品性的人。既然他已經預感到這樣的人不是良婿,這樣的婚事不可能美滿,為什么不及早當機立斷,堅持自己的主張,讓女兒和他分手?還有林氏,為什么要顧忌得那么多,而不多為錢彩鳳考慮一下?

哪怕她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先找錢靈犀商量下,錢靈犀一定會提前給姐姐預警,后面就不會發生這些事了。可這些如果,都只是如果。而事實卻殘酷的擺在眼前,由不得她們更改。

哭夠了,錢彩鳳才終于能夠平靜下來跟妹妹道出事情始末。

“你知道他為什么會回來嗎?”她的唇角噙著一抹微冷的笑意,“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他去找了湘君姐姐。”

自那年錢靈犀去過信王府,錢湘君和家里互通消息后,一直便再未斷過音信。雖然堂妹的婚禮她不能親自回來參加,但莫氏在給女兒的家書里也詳細說了這個妹夫的家世與名姓。

錢湘君原先還挺為錢彩鳳高興的,她成親的時候還特意在京中選了一份厚禮寄回。可是唐竟熠會自己找上門來,還是把錢湘君嚇了一跳。

要說唐竟熠這人,行事也真不能以常理來推斷。

錢文佑來找他,叫他回去,他不回,還振振有辭的講了一番大道理。可把錢文佑氣走了之后,他又有些擔心起來。

畢竟那是他岳父,而今錢家的人就在離京城不遠的榮陽。萬一岳父回去,召集國公府的人來尋他的不是,他一個人勢單力薄,如何抵擋得住?

雖然唐竟熠相信正義在自己的這一方,但他也是凡夫俗子,挨打也是要疼的,于是這人思前想后,就想起錢湘君來。

錢家把他的情況寫了書信告訴錢湘君,唐家也在寫信催他回家成親把錢家的基本情況一一注明了。那信是唐父親自寫的,他這人一輩子不得志,只好在家妄自尊大找平衡。但是對外,尤其是對一些年輕有為,官宦豪門又有著格外羨慕妒忌恨,乃至于卑躬屈膝的矛盾心理。

肯和錢家結這門親,雖然有當地的知府大人的保薦,但還有很重要的一條,是唐父打聽到錢家有兩個女孩兒都跟官宦之家有交道。一個是錢靈犀,隨她干爹在任上,一個就是錢湘君,在信王府里。雖然具體好壞他不知道,卻把這消息如實告訴了兒子,那意思說淺顯些就是在告訴唐竟熠:你老子給你找的這門親事還是很不錯的,以后你要有機會,不妨多跟他們兩家走動走動,拉拉關系。

唐竟熠深受其父影響,這個時候就惦記上錢湘君了。他怕錢文佑惡人先告狀,在貴人面前壞了自己名聲,于是靈機一動,就主動上了信王府,想去表白一番心意,說不定機緣巧合,還能得到信王世子或是信王本人的賞識,那錦繡前程不就如囊中之物了么?

要說他留在京城,哪里是為了三年后的科舉?其實就是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花了眼,舍不得走了。上回朝廷在落第舉子中選拔人才去各個邊關為官的消息唐竟熠也是知道的,可他壓根兒就不愿意去。在他看來,那樣的窮鄉僻壤有什么好干的?還都是些品的芝麻綠豆官,他要去就得去個好地方,最好一上來就弄個六七品之類的官袍加身才有面子。

之前是沒機會往信王府鉆營,眼下有了這么個好機會,唐竟熠決定好好把握一回。可是他明顯低估了豪門大戶的森嚴制度,就憑他這么一個八竿子才打得著的小小舉子,信王府一年到頭得接待多少?若不是錢湘君在府中還算有幾分面子,他連大門都進不去。

錢湘君起初聽說妹夫來了,雖然吃驚,但還是很熱情的,只是及至見了面,聽唐竟熠在那里理直氣壯的扯一通歪理,錢湘君的肺都快氣炸了。

這小子也太不給自家面子了,連成親都不回去,眼下受了叔叔的斥責,還好意思上門來跟自己理論?

可還沒輪到錢湘君想好怎么開口,信王府的嫡長孫郭長昱下課回來了。他已經有七八歲了,自從生母錢明君故去之后,和自小把他帶大的錢湘君感情更深。每天下了學,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他的湘姨,跟她講講課堂上學到的新東西,錢湘君也總是準備了他愛吃的點心等著他。

可今日卻聽說錢湘君家的親戚來了,郭長昱還想給錢湘君一個面子,興沖沖的帶了禮物過去見人。可見到唐竟熠,一問其身份,郭長昱就好奇了,“你是湘姨的妹夫?怎么不見新娘子?難道你一人上的京?”

雖然是個小孩,可畢竟身份尊貴,把唐竟熠問出一身的汗,只得支支吾吾的說為了學業,所以未曾歸家。

郭長昱就更好奇了,“科舉還在三年之后,難道你就得把新娘子在家放三年?令尊令堂還健在吧?圣人說,父母在,不遠游。你難道一點不惦記他們?”

有時候,孩子說出的話才讓人最難以反駁。

唐竟熠再也撐不下去,只得改口說已經打算回家,只是來說一聲,怕有什么誤會云云。郭長昱一聽,反而興高采烈的讓人又拿了幾樣禮物,讓他帶回去送給新娘子。

于是唐竟熠這才灰溜溜的回了家。()R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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