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珍惜
聽說唐家打酒沒付錢,厚道的老張擺擺手,“算了,回頭再收吧。都是鄰居街坊的,也不怕他跑了。”
可老張這番話,卻不能得到老婆的認可,張氏頓時放下筷子,擦了擦嘴道,“若是他家少的丫頭來打酒,欠欠也無妨。可那個老東西的賬卻不能欠,回頭不定得賴到什么時候。趁著現在還是年三十,我去趕緊收了回來再吃。”
她把小兒子喚上,一同離了席。老張嘆口氣,搖搖頭抿了口酒,不過心里想想,真不能怪媳婦小氣。就唐家那老頭,確實讓人不待見。跟自己辛苦了半輩子的媳婦走了沒一個月,就弄個小丫頭進屋,聽說還是花的兒媳婦的錢,這是人能干得出來的事么?偌大個年紀,也不怕人笑話!想想他家那位過世的唐大嫂,為了這種男人勞辛苦了一輩子,就算同為男人,他也要說句公道話——真是不值!
張氏帶著小兒子到了唐家,卻見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進來了。
堂屋里還亮著燈,卻不是在擺大飯,而是唐老爺蹺著二郎腿坐著,后丫鬟肩膀捶著,指揮著小兒子收拾行李,似是要出遠門的樣子。
張氏很是詫異,連討債都忘了,先出于鄰居,關心的問了句,“你們這是要去哪里?”
唐家最為敦厚的二兒子唐竟燁抹一把頭上淋漓的大汗,出來回話了,“嬸子兄弟新年好呀,我們家是準備上京投奔親戚去,所以才收拾東西。”
張氏張大了嘴。更加詫異了,“全家都去?那你娘的孝呢,不守了?”
唐竟燁有些窘,低了頭無言以對。后頭唐父卻拿拐棍敲著地冷哼。“他老子還在呢,他不在跟前侍奉,守的什么孝?豈不聞父為天。母為地?當然是父親更加要緊。沒讀過書的人,就是沒見識,我一介讀書人,不跟你這婦人計較。”
聽丫鬟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唐老太爺罵完了就想帶丫頭進去,可張氏不干了,大聲嚷嚷起來。“讀書人!那你把酒錢還我再走。五斤好酒呢,這大年三十的也好意思賒帳?若我不來,連你們走了都不知,這酒錢上哪兒討去?”
唐父氣紅了臉,舉著拐棍指著她罵。“不就是區區幾文錢么?等我兒子做了官,你想求我喝,我還不喝你家的酒呢!”
張氏也生氣了,小兒子跳出來說話,“你不喝難道我們還求你喝?咱們一碼歸一碼,你把這次的錢拿來!反正也不多,就二錢銀子。你們都要當官的人家,未必還賴我這點小錢?”
“滿銅臭,沒得污了我讀書人的清名。”一聽談錢了。唐父脖子一擰,把爛攤子扔下,抓著丫頭的手,扭頭回屋了。
張氏急了,“這怎么回事?難道要得我大年三十的在你家罵人么?這樣賴賬也是讀書人干的事?”
唐竟燁臊得滿面通紅,“嬸子兄弟消消氣。你們在此稍等,我進去取錢。二錢銀子是吧,很快就有。”
他進了里屋,就直奔大哥房中。爹是成心不管事的,一過來就閂了門,唐竟燁這做兒子的怎么好敲老子的門?方才大哥說要整理書房,帶了丫頭過來,想來應該無妨。
可唐竟燁沒曾想剛進來,就見大哥正把他那丫頭按在書桌上,已經解開上衣,拿了酒擱她雪白上正褻玩取樂。
唐竟燁羞得頓時扭頭而去,卻到底給大哥扔出來的書打中肩頭,還罵罵咧咧,“有點規矩沒有?讀書不長進,做人也不長進,活著還有什么用?”
唐竟燁忍痛含辱在窗外哀求,“哥哥,爹欠了張嬸二錢銀子的酒錢,麻煩你給我,讓人拿回去過年吧。”
唐竟熠卻道,“這事爹承認沒有?爹沒承認我也不認。你就是太老實了,人家說什么你就信什么,她說咱們欠了她家的酒錢,讓她拿字據來!”
“張嬸在此賣酒多年,可曾昧過人家一文錢?這大年三十的……”
“滾!”又是一本書扔了出來,唐竟熠耍起了無賴,“要錢我沒有,你有錢你給去!煩不煩的,家里行李不好好收拾,倒是有閑心替別人家跑腿,真是白眼狼!”
唐竟燁給罵得頭都抬不起來,再三懇求,可里面大哥根本不理他,自顧自的跟丫鬟取樂。唐竟燁實在是沒有辦法,才不得不走到嫂子門前,正躊躇著要怎么開口,卻見門簾一挑,嫂子的丫頭小菊出來了。
小菊先沖他扮了個鬼臉,又悄悄把他衣袖一拉,示意他不要出聲,帶他到了唐父收拾出來的行李車前,扒開一個大包袱,露出藏在里面的酒葫蘆。小菊費力的提起交他手里,低低的道,“這是少瞧見老太爺私藏的,你快給人家還去吧。這兒還有一包糖,算是給人家賠罪了,只回頭可別聲張。”
唐竟燁感激的點了點頭,出去再三賠罪,總算送走了張嬸母子。回來想想,決定去窗前跟嫂子道個謝。
可嫂子一把推開窗戶,端正秀麗的容顏卻面無表的塞了一只乎乎的大海碗過來,“連牛也知道偷空吃口草,你就不知道肚子餓?”
鄙夷的丟一記眼刀之后,她啪的一下把窗戶關上,唐竟燁捧著那只沉甸甸,壓實了米飯,上面又堆滿了魚大海碗,卻覺心里又酸又暖。
大過年的,爹和哥哥都躲房里自己樂了,有誰惦記他從中午忙到現在還沒吃上一口飯?大嫂雖然總是罵他,也沒好臉色給自己看,但自從娘故去后,卻只有她,會記得背著人悄悄給他留一碗乎乎的飯。也只有她,會在爹和大哥決定一起上京,而把他一人丟下時,借口家里沒長工,路上沒人挑擔子,從而才給他爭取到一同赴京的機會。
“嫂子……”哽咽著低低喚了一聲,唐竟燁忍不住抬袖拭去眼中溢出的淚。
回頭再看大嫂屋里的泄漏出來的橘黃燭光,在這個大大里顯得格外溫暖。可是再聽著哥哥書房里刺耳的聲浪笑,回看向嫂子的窗子,唐竟燁的心頭又是說不出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