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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鄧恒興沖沖的來報喜的樣子,錢靈犀還以為他堆了兩只多么了不得的雪人,結果出來一看,就見是在院中一塊青石上堆了兩只一尺高的小雪人,捏成笑口常開的泥娃娃模樣,憨頭憨腦的倒也有幾分可愛。無彈窗可這尺寸,也實在太袖珍了吧?
鄧恒不無遺憾的道,“我本來想捏成拜堂的模樣,可那雪實在太軟,稍稍一用力就散開了,于是只得捏成這模樣了。”
錢靈犀很不給面子的嗤笑道,“說你呆你還真呆,雪不行,你不會讓人弄個模子,凍個冰雕出來?那時想做什么樣子的不成?就這樣的雪人莫說別人了,就是我那小弟也捏得比你好看。”
噯!鄧恒眼睛亮了,“你說得很是,那些做娃娃的手藝人肯定會,我……”
錢靈犀拿帕子往他臉上打了一記,又好氣又好笑的道,“你幾歲啊,還惦記著玩這個!你要沒正經事做,要不要我給你找幾樁?”
雪光明亮,映著錢靈犀淺嗔薄怒的一雙眼嬌媚之極,帶著初為人婦的嬌羞與淡淡風情,看得鄧恒心中歡喜不已,涎著臉就往她身邊湊去,“那就請夫人明示。別說一樁,就是十樁都成。”
錢靈犀臉上微紅,快速掃一眼左右,低聲嗔道,“還有人呢!要臉不要的?”
鄧恒還想調笑幾句,卻見盧嬤嬤一臉端肅的過來了,“給大公子請安,給大少奶奶請安,眼下這時辰可不早了,請少奶奶回房,奴婢有幾件事得跟少奶奶稟報一下。”
看她這梗著脖子的硬氣樣兒,只怕是來找茬的吧?
錢靈犀還沒開口,鄧恒先挽起她的手道,“夫人既然歸家,家中事務理當由你掌管。讓嬤嬤跟你交待一下也好。我陪你去,你若有些不明白的,我也好跟你講解講解。”
盧嬤嬤頓時不悅了,“這內宅之事,怎用公子插手?難道還信不過奴婢,怕奴婢講不明白么?”
鄧恒聽著這話不象樣,竟是一上來就有奴大欺主的架勢了,正想發作。錢靈犀把他拉住,“嬤嬤說得很是,內宅之事哪有大老爺們插手的道理?說出去沒得讓人笑話。你要不放心,讓閔公公跟我過去,他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又長年掌管宅院之事,說不定許多地方比你還仔細呢。你呀,先到書房去,想想往后家中生計,回頭我還要跟你商量的。”
鄧恒聽著這才不說話了。故意當著盧嬤嬤的面,親昵的捏了捏她的手。這才走了。
錢靈犀這邊一進了屋子,就見盧嬤嬤忽地對著她直挺挺的跪下了,錢靈犀眉頭微挑,心想她如此下本錢,只怕這回要挑的毛病不少。但面上卻做嚇一跳的樣子,“嬤嬤這是干什么?小夏,快去扶嬤嬤起來!”
盧嬤嬤當然不肯起來。義正辭嚴的道,“請少奶奶恕奴婢無禮,老太君既然把我放到您身邊。走前又托了我指教少奶奶,那么奴婢瞧著少奶奶有些行事不當的地方,就不得不說了。”
錢靈犀笑得很溫柔,“嬤嬤請講。”
盧嬤嬤毫不客氣的當著一屋子下人的面就指責道,“少奶奶雖然和大公子才圓房,但頭一日就睡到巳時三刻才起,這是哪家的規矩?奴婢活這么大歲數,倒是從來沒有聽說過。別說國公府的諸位少夫人們日日都是卯時即起,就連老太君這么大年紀的人,最遲也不過辰時便起,這還是體恤晚輩,唯恐他們請安辛苦,所以才特意晚些起來,少奶奶若不信,盡可以問閔公公,看奴婢所說可有假話?”
錢靈犀正想開口,可盧嬤嬤又道,“雖說九原這里沒有長輩,不需要少奶奶侍奉請安,但也斷斷不可如此憊懶。不說傳出去讓人笑話,就是于少奶奶自己,您若是不能以身作則,又何以服眾?”
很好。盧嬤嬤這一番話擲地有聲的落下,錢靈犀的罪名已經定下了。
憊懶,翻譯成大白話就是罵她是個懶婆娘,人家國公府的少奶奶們都是五點起床,連薛老太君都是七點即起,你憑什么睡到近十點?
閔公公忍不住上前道,“嬤嬤說的雖是,但昨兒不是公子和少奶奶頭一日圓房么?略遲些也是有的,何苦如此責難?”
他這話一出口,錢靈犀便知道不好,果然就見盧嬤嬤更加興奮,也更加嚴肅的指出,“公公這話可錯了!就算新婚三日無大小,可若是在國公府,難道也讓他們一直睡到這時候才去給祖宗上香,長輩行禮?我說這個話,并不是為了難為少奶奶,而是指出她的不是。說起來少奶奶既然已是圓了房的人,那有些話也算是可以聽得了。”
她頓了一頓,略帶不屑的瞥了她一眼,“身為人妻,最要緊的就是溫良恭賢,相公有錯的時候就該幫著勸著,哪有順著他一起胡鬧的道理?就算是新婚,可這樣胡天海地的鬧,一來壞了規矩,二來不也是傷了他的身子?”
她冷哼一聲,半點也不顧忌的道,“聽說昨兒公子進了新房,就不許任何人進來伺候了,直折騰了大半夜才消停。早上幾位姨娘來請安也不讓進來,還說少奶奶沒醒,誰都不能在此處吵鬧。少奶奶覺得這樣行事,象大家子弟的樣子嗎?”
這話說得一屋子丫頭都羞紅了臉,尤其最后一句,隱含凌厲,已成質問之勢了。
錢靈犀臉皮沒修煉到鄧恒那厚度,所以毫不懸念的發熱了。盧嬤嬤瞧她臉紅,心下大為得意,這番話她已經思量一早上了,無論從哪方面,錢靈犀都無可挑剔。只要先給她這樣一個下馬威,接下來盧嬤嬤就可以順理成章的主動接過“監管”錢靈犀之責,讓她在自己手上乖乖聽話了。
閔公公自然是知道這番話的厲害,可盧嬤嬤已經把理占全了。拿沒有長輩來推脫是不行的,想把責任怪到鄧恒頭上,也是不行的。錢靈犀要是再找借口,搞不好盧嬤嬤就要上升到她的家教問題了,這是絕對不行的。
那得怎么辦呢?要是一個應答不好,不僅顏面有損,在家中下人面前也抬不頭來,將來還如何掌管家計?該怎么應付,連他也頭疼了。
靜默了一時,就聽錢靈犀開口了,“嬤嬤教訓得很是,我可是受教了。這事以后我會注意,眼下倒是有幾件事想請問嬤嬤……”
她這輕描淡寫的就想轉移話題?盧嬤嬤堅決不肯!益發大聲的道,“既然知道錯了,那就請少奶奶以后也依著府中的規矩,卯時正起床。奴婢縱是拼著在少奶奶眼前討嫌,也要擔下這個責任。”
這話說得多么正直,多么忠義,連盧嬤嬤都快被自己感動了,可錢靈犀冷不丁輕飄飄丟出一句,“在主子說話的時候,奴婢任意打斷插嘴,這也是府上的規矩么?盧嬤嬤,嗯?”
咝――盧嬤嬤倒吸一口涼氣,自己太心急,犯下不該犯的錯了。不過她覺得理還是在自己這邊的,于是還是理直氣壯的道,“奴婢是為了少奶奶好,所以一時說話急了些,并不是有心沖撞的。”
錢靈犀微微一笑,“原來府上竟有這樣的規矩,只要做奴才的覺得自己是對的,就可以隨意沖撞主子的話,做主子的就得體諒奴才的一片苦心。盧嬤嬤,你是這個意思么?”
盧嬤嬤給她堵得說不出話來了,僵著脖子跪在那兒,老臉漲得通紅。
見她不答,錢靈犀又問,“閔公公,你說府上可有這樣的規矩?”
“自然是沒有的。”閔公公心頭略松,但他心里更知道,錢靈犀這樣耍耍花槍先滅了盧嬤嬤的威風是可以,但要是想真正樹立威信,還是得解決好她方才提出的問題。
錢靈犀又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奴才在言語上沖撞了主子,依國公府的規矩,應該怎么處罰?”
呃……這個閔公公也答不出來了,奴婢的命都是主子的,想打想殺還不是主子一句話?“當由主子視情形而定。輕則掌嘴,重則趕出家門都是有的。”
嗯。錢靈犀滿意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又問,“若是當主子的,比如說府中的少奶奶誤了給長輩請安,又當如何責罰?”
這個閔公公可真得好好想一想才敢回答,斟酌半天才道,“若是情有可原,也就算了。但有時也會罰跪祠堂,或是抄寫經書,禁足幾日。不過這些責罰多半是對府中的公子小姐們,還沒因請安遲了就責罰過哪位少奶奶的。”
盧嬤嬤聽著這話,似是要自己受罰,錢靈犀才肯受罰,把牙一咬,橫下心道,“奴婢適才在言語上沖撞了少奶奶,甘領責罰。但府中少奶奶們若是不守規矩,也會有罰跪禁足等等責罰,少奶奶若是能以身作則,想必更加能讓奴婢們心服口服!”
“嬤嬤放心,我既是這個家的主母,自然凡事要先守規矩。”錢靈犀點頭微笑,先給她吃了顆定心丸,忽地問起之前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問題,“請問府中的少奶奶一月的月例銀子是多少,脂粉頭油怎么算?還有四季衣裳首飾又是個什么樣的份例?”
盧嬤嬤一怔,還不明白她是個什么意思,可閔公公卻已經會過意來,終于把一顆心放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