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雁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一個很甜蜜的夢。就到她夢到沈君昊醒了,她看到他凝視著自己。當她觸摸到真實的他,她告訴他,她很高興,他沒有再次扔下她。
渾渾噩噩中,她只覺得一會冷一會熱。她知道有人給她擦汗,有人給她喂藥。她聽到失望的嘆息聲,還有低低的抽泣聲。她努力想睜開眼睛,但徒勞無功。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迷迷糊糊間聽到陸氏說:“大嫂,我確實不知沈君昊與沈子遙也在壽安寺……”
“事已至此,你說這些還有什么用?”許氏的聲音低沉且壓抑,含著難以掩飾的怒意。
“大嫂……”陸氏還想說什么,被云居雁的咳嗽聲打斷了。兩人圍至床邊。一直照顧著云居雁的鞠萍急忙退開幾步,讓出位置。
許氏并沒像以前一樣,在床邊坐下,她只是無言地站在床尾,看著女兒慢慢睜開眼睛。陸氏雖然很想問清楚落水的來龍去脈,但也只是立在許氏身旁,急切地望著咳得快喘不過氣的云居雁。
喉嚨及肺部的不適讓云居雁咳得頭暈眼花。她好不容易止了咳嗽,輕輕喚了一聲:“母親,三嬸娘。”
許氏直直盯著她的眼睛,失望,生氣,憤怒,所有的情緒消失在她的一聲嘆息中。她扭頭對鞠萍說:“好好照顧著姑娘。”說罷,頭也不回走了出去。就到陸氏深深看了云居雁一眼,隨之走了出去。
云居雁環顧四周,知道她正睡在自己的床上,但房內卻只有鞠萍一人。“玉瑤、玉鎖她們呢?還有習嬤嬤呢?”她問。
“姑娘,大夫說您應該盡量少說話。”鞠萍答非所問,繼而輕聲安撫:“您再睡一會吧,不用擔心的,晚上再喝一劑湯藥,明日大概就能下床了。”
云居雁疲累地閉上了眼睛。這一覺她睡得很安穩,等她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的床邊,依然只有鞠萍一人在伺候。
此刻,云居雁已大致猜測出了落水事件的后續。“我想去給父親、母親請安。”她懇求。
鞠萍一臉為難,婉轉地說:“姑娘,明日就是老太爺的壽宴,老爺、夫人正忙著。”言下之意,云平昭與許氏都不愿見她。
“鞠萍姐姐。”云居雁急切地握住了鞠萍的手,“我只是想與母親說一句話。”
“不瞞姑娘,夫人吩咐,除了奴婢,誰也不能進出您的屋子。”
聞言,云居雁失神地放開了鞠萍。在她的記憶中,母親從沒有如此生氣。這也就表示,她的父母認定她為了嫁給沈君昊,不惜自毀名節。回憶沈君昊站在荷花池邊冷冷看著自己的表情,她相信他也是這么認為的。就到如今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真的只是失足落水。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不曾站在荷花池邊,不曾站上那塊搖搖欲墜的石頭,甚至,她希望自己壓根沒出現在那里。早前她雖然已經決定放棄沈君昊,但說心里話,她依然想永遠陪在他身邊。可想歸想,她一點都不希望用這樣的方式嫁入沈家。
“祖父那邊……”她試探性問。以她的了解,陸氏一定有所應對的。
鞠萍拿了一件衣服披在云居雁肩頭,答道:“老太爺知道姑娘在壽安寺吹了山風,著了涼,已經傳了話,讓你好好歇著,這些日子都不用去請安了。明日的壽宴,由奴婢陪著姑娘去磕個頭就行了。”
云居雁的心重重一沉。鞠萍的話是在暗示她,云輔也認定落水是她搞的鬼。如今她就算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解釋不清了。看到鞠萍一臉的欲言又止,她的心中再生不好的預感。“姐姐,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吧。”她無力地說。如今她已四面楚歌,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了。
鞠萍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陳述:“夫人吩咐,等姑娘的婚期訂下,由奴婢陪著姑娘去夫人的陪嫁莊子住上一段時間,好好調養身子。”她稍一遲疑,補充道:“其實這是老太爺的意思。隨行的還有老夫人留下的幾個嬤嬤。她們會陪著姑娘一起繡嫁妝。”
云居雁苦笑,無言以對。前世,她誓死要嫁許弘文時也遭遇了這樣的待遇。用云輔的話,是她的母親把她寵得太不像樣了,需要教養嬤嬤好好教教她規矩。與眼下不同的,前世的許氏一開始雖不贊成她下嫁許弘文,但她亦覺得以許弘文的才學,一定能高中狀元,所以并沒真正惱了她,不消半個月就把她從莊子接了回來。
想到鞠萍說,是由她陪著去莊子,云居雁急問:“玉瑤、玉鎖呢?怎么也不見習嬤嬤?”
鞠萍低頭答道:“習嬤嬤正在自己的屋子,玉瑤、玉鎖被夫人關在了柴房。夫人說,等老太爺的壽宴過了,再處置她們的伺候不周。”
“那青杏呢?青杏還沒從泰清居回來嗎?”
“青杏被老太爺打了板子,攆出去了……”
“打了多少板子?”云居雁立馬臉色煞白。前世,青杏之死就是因為被打了三十板子,傷重不治而亡。不過那是在她與許弘文成親后的第四年。重生至今,云居雁隱隱覺得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同時又與前世有驚人的相似之處。
鞠萍與青杏以前同在許氏身邊當差,感情也算不錯。這次大家心知肚明,老太爺為了息事寧人,這才讓青杏頂了所有罪責。“聽說是三十大板。”看云居雁心急如焚,她又補充道:“如意告訴奴婢,行刑的人手下留了情,如今她已經被接出府去了。”
聽到同樣是三十板子,云居雁的腦子嗡嗡直響。她急急下了床,從梳妝臺的匣子里取了一張銀票塞給鞠萍,懇求道:“姐姐,請你一定幫我想辦法把銀票交給青杏,務必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看鞠萍遲疑,又想到前世的青杏臨死時的表情,她的眼淚涌上了眼眶,低聲哀求:“姐姐,我求你了,我只是不希望青杏有事。”
鞠萍心知肚明,若不是許氏仁厚,老太爺原本是想安排青杏自盡的。眼見云居雁落下了眼淚,她收起銀票,點頭承諾:“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得妥妥帖帖的。”
云居雁點點頭,用手帕擦去了淚水。壽安寺一事,如今的她幾乎已經陷入絕境,當下不是掉眼淚的時候,她必須想辦法扭轉形勢。
鞠萍看她強忍著眼淚的模樣,心生不忍,壓著聲音說:“姑娘莫要焦急。夫人只是一時之氣,她還是疼您的。昨天夜里奴婢不小心聽到夫人與舅老爺說,如果二姑娘與您一起嫁入郡王府,她就帶著您去給老侯爺守靈。舅老爺立時就答應,今日就去找世子爺喝茶……”
云居雁默默聽著,心中更是酸澀。她知道母親已經生氣到了極點。可即便是如此,她依然在為她極力爭取。
她的重生不該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她必須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