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院的東跨院內,沈君昊焦急地望著緊閉的房門,院子內鬟婆子絡繹不絕。即便馬大夫和穩婆都說,云居雁胎位很正,她本身也很配合,這又是二胎,理論上比第一胎安全。
可沈君昊聽著云居雁壓抑而沉悶的叫聲,他的心臟“嘭嘭”亂跳,就怕突然間生出意外。
時間在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沈君昊呆呆站在,看著院子里的每個人各司其責,有條不紊地忙碌。他心慌意亂。
幸好,煎熬時光很快過去。當天下午,桐和魯氏先后趕來。傍晚時分,云居雁產下一子,沈滄看過之后,取名沈瑾。因為還在薛氏的孝期之內,他們并沒有四處報喜,只是命人快馬去永州報信。
云居雁在產房內聽到孩子的哭聲,便累得睡了過去。待她睜開眼睛,就見自己已經從東跨院回到了臥室,沈謹瑜正在床內側,像小狗一樣在她身邊拱啊拱。
“你醒了?想吃什么?”沈君昊一邊問,一邊抓住兒子,把他一把拎了起來。°
“你不要總是把他抓來抓去。”云居雁心疼兒子,掙扎著起身,欲把兒子抱回來。見到兒子在沈君昊手中揮舞著四肢,“咯咯”直笑,她嘆了一口氣,只能由著他們,續而問道:“孩子呢,是兒子還是女兒?”
“是兒子。”沈君昊說話間已經把沈謹瑜交給了奶娘,在云居雁的身后墊了一個靠墊,埋怨道:“臭小子大概是因為一整天沒看到你,鬮了一晚上就是不愿睡覺,我只能把他放在你床上······”
“哇!”沈謹瑜好似知道父親正在說他壞話,大聲哭了起來,兩只手向著云居雁,嘴里嚷著:“娘,抱抱,抱抱······”
沈君昊嘴上罵兒子“臭小子”心里還是舍不得他哭,伸手抱過他。沈謹瑜嫌棄地瞥過頭,仍舊伸手要云居雁抱。沈君昊正要說他,玉瑤已經帶著奶娘抱了沈瑾進屋。相比沈謹瑜的大嗓門,沈瑾出生之后才哭了兩聲便安靜了下來,不吵也不鬧。稍早之前,他被沈謹瑜吵得不耐煩,才象征性地哭了幾聲,這會兒正閉著眼睛睡覺。
奶娘在一旁說著贊美的話,沈君昊看著小兒子臉上難掩笑意。雖然沈瑾沒有像沈謹瑜那般,剛出生就睜開眼睛,可他的五官與兄長足有六七分像,任誰看到他,都會說世上再沒有比他更漂亮的嬰孩。
云居雁嘴上說,兒子、女兒都一樣,但她心中很明白,她和沈君昊都需要兒子。看著安靜地躺在自己懷中的小兒子她眼眶濕潤。這一世,她輕而易舉懷孕,一連生下兩個兒子可同樣的身子,她在前世怎么都無法懷孕。她隱約覺得,這事或許涉及幕后之人的最終目的。可是就像沈君昊說的,即便三皇子無子,將來選嗣子,怎么都輪不到他們的孩子,畢竟在明面上,沈滄只是先祖皇帝的養子。對皇室來說,血緣是極重要的。
直至香櫞把云居雁的晚膳送上,沈君昊才把兩個兒子分別交給奶娘。兩人面對面用了晚膳又私下說了幾句體己話,云居雁突然問:“對了,陸航呢?他回泰州去了,還是去拜見舅父、舅母了?”
“我把他忘了。”沈君昊一臉懊惱,“之前舅母過來探望你,我居然也忘了說。”他敲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吩咐云居雁先行睡下,他去問一問陸航去了哪里。先前,他把云居雁抱回凝香院,腦中再也放不下其他的事。之后便是初見兒子的喜悅,他完全把陸航拋諸腦后了。
須臾,沈君昊找到長順,從他口中得知,陸航目送他們離開后,就牽著馬走了。因怕沈君昊想再找陸航說話,先前派去泰州的小廝悄悄尾隨著他去了酒樓。這會兒陸航仍舊在酒樓的包間,已經爛醉如泥。
沈君昊聞言,略一思量,派人送信去啟昌侯府,自己帶著長順往酒館而去。
酒樓內,陸航獨坐桌前,右手拿著酒壺,左手撐著身子,歪歪扭扭坐著,兩眼無神,嘴里喃喃自語。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他滿腦子只有云居雁對他說的那些話,還有她與沈君昊之間的種種小動作。他的大腦一遍又一遍重復著那些畫面,他覺得自己的心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他是多么愛她,她怎么能如此殘忍地對他?她怎么可以不愛他!
他仰起脖子,猛灌了幾口白酒,隨即用力咳嗽了起來,咳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你怎么能如此對我?我才是最愛你的人。”他把空了的酒瓶扔在地上,雙手捂住胸口。他覺得自己快死了。
酒樓的對面,云惜柔坐在對街的茶樓內,暗暗注意著陸航的一舉動。一個人只有被逼至絕境,才會爆發出不可估量的潛能前她冒險進出陸家,就是為了刺激陸航,把他逼至瘋狂的邊緣。可惜,她沒料到陸航居然會不管不顧上京找沈君昊理論。她鄙視他的沖動和不自量力,但為了將來,她只能跟著上京。
云惜柔沒能阻止陸航踏入沈家,她只能在屋子外面守著,計劃等他出來,馬上帶他離開京城。可她才想在陸航面前現身,就見沈家有人跟蹤他。她只能在暗中等待機會,看著陸航從一杯一杯喝悶酒,發展到一瓶一瓶猛灌自己。
從下午到晚上,陸航喝了吐,吐了喝,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歇一會兒,一刻都沒有消停。云惜柔知道,陸航的心里只有云居雁。他的痛苦,他的愛情,他的人,他的心,他的一切都屬于云居雁,與她沒有半點關系。
她不愛陸航。她與他虛以為蛇不過是計劃的一環。她甚至從心底鄙視陸航。
但是看著他為云居雁痛苦,她依舊嫉妒。為什么世上的男人都只愛她?她到底有什么好?云惜柔的目光滿是陰霾。陸航就算喝死了,她也不會對他有半分同情。但是,他不能愛云居雁,他不能為她而痛苦。她不配!
云惜柔緊緊捏著手中的杯子,仿佛自己正捏著云居雁的脖子。如果可以,她想活活掐死她。她遭遇的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一定要讓她為此付出代價!
瞥見雅間的房門突然打開了,云惜柔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到來人是沈君昊,她慌忙躲在了暗處,伸手把窗戶虛掩,偷偷注視著街對面的情況。
沈君昊才推開房門,就聞到了撲面而來的酒味。見陸航伏在桌子上哭泣,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反手關上房門,又走到窗前關上窗戶,這才說道:“今日時辰晚了,我先送你去舅父家。”
陸航早已醉得稀里糊涂。他抬起頭看著沈君昊,跌跌撞撞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子大聲道:“你走,我不想看到你,你根本配不上她……”話音未落,他又“噗通”一聲倒在了椅子上。
沈君昊知道,與喝醉的人根本沒道理可講。他伸手摸了摸一旁的茶壺,見茶水已經涼了,拎起茶壺,對著陸航的腦袋兜頭兜臉澆下去。
陸航被冰冷的茶水淋了一臉,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他怒視著沈君昊,咬牙切齒地叫嚷:“你想干什么?我已經輸了,你還想干什么?”他努力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在沈君昊面前保有最后一絲尊嚴。
“看清楚這是什么地方!”沈君昊指了指兩邊的墻壁,“你若是醒了,就跟我走。我已經命人給舅父送信了。”
“我······”陸航一陣心虛。之前云居雁說得一點都沒錯,對許惠娘來說,他確實不是合格的丈夫。可是他不愛許惠娘。他是為了云居雁才娶她的。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她,結果她和沈君昊一連生了兩個孩子。他們是人人稱羨的一對,而他只是一個笑話。“你走!我不用你假惺惺!”
“我也不想對著你,但這里是酒樓。若你不想成為全京城的談資,最好跟著我走。”沈君昊煩透了,恨不得一掌把他打昏,直接扔上馬車。
陸航依舊怒視著沈君昊。有那么一瞬間,他恨不得殺了他。就像云惜柔說的,如果沒有沈君昊,如果沈君昊和云居雁退婚了,那么云居雁一定會嫁給他,為他生孩子。
“你若不想自己走出去,我這就叫人把你扛出去。”
“你敢!”陸航再次后退了兩步,身體已經靠在了墻壁上。
“我有什么不敢的。”沈君昊冷笑,“我再問最后一次,你走還是不走?”
兩人的對峙中,長順急匆匆敲了敲房門,言道:“大爺,舅老爺派了車子過來,表少爺親自來了,這會兒已經上樓了。”
陸航聞言,一臉一陣青一陣白,怒道:“你居然真的向岳父告狀,你這根本就是小人的行徑。”
沈君昊懶得搭理他,只說了一句:“在找到六姨前,我們唯有請舅父好好照顧你。”
沈君昊說話的當口,云惜柔已經看到了啟昌侯府的馬車,臉色又陰沉了幾分。先前,她沒有上酒樓把陸航帶走,因為有沈家的人盯著他。她怕自己會暴露。這會兒,若是讓啟昌侯府的人把陸航帶回去,她雖不擔心陸航會供出她,但她怕以后再難見到他。
陸航是他們的后續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她不能失去這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