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朝歷代官員們都不喜歡修官衙,唯獨大宋朝例外,大宋官員無論是俸祿還是福利,都是比較高的,這也養成了官員們講究奢華的習慣,連帶著衙門通常也修得比較好,象錢塘縣這種地處魚米之鄉的富庶上縣,更不待言。
苗安來到錢塘出任知縣后,就先讓人把后衙翻修了一遍,使之看上去明潔而雅致;
正午時分,辦完了一些曰常事務,苗安就讓人搬出張矮榻,置于書房前的葡萄架下,這五月的天氣,高枝上的知了有一聲沒一聲地鼓噪著,苗安躺上矮榻上,那臃腫的身軀看上去就象一只肥豬,一個小丫頭站在后面幫他打著扇兒,另一個端著一碗冰鎮酸梅湯,細細地喂著苗安。
這時一個五十來歲的干瘦男子走進院來,手上一把折扇不時輕搖兩下,此人頷下留著一把山羊胡,樣子看上去很是精明,他正是苗安的幕僚習仲秋。
幕僚這種職業古而有之,一些高級官員甚至有幾個或更多,這些人除了給官員出謀劃策外,同時負責處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習仲秋跟了苗安六年,一向被苗安引為心腹,一見他走進來,苗安輕輕擺手示意,兩個小丫頭便遠遠的退去。
“仲秋見過縣尊大人!”習仲秋走到榻前躬身一揖!
苗安微微挪動一下身子,示意習仲秋坐下,輕聲問道:“習先生不必多禮,事情可曾辦妥?”
“縣尊大人放心,曾家的七成產業已轉到您表親的名下,這是曾家長子曾以軒畫押的契約!請縣尊大人過目!”
習仲秋說著從袖子里掏出幾張契書來,苗安接過粗略看了一眼說道:“很好,此事多虧習先生多方料理,習先生辛苦了,本官書房之中那塊歙硯留著不用可惜,就由習先生就拿去用吧!”
歙縣出產的歙硯是四大名硯之一,苗安書房中的那塊是其中上品,價值不下千貫,習仲秋也沒推辭,起身一揖道:“謝過縣尊大人厚愛,縣尊大人放心,此事手尾干凈,雙方買賣時另有人證在場,價格公道,將來曾家就算另有想法,也奈何不了咱們!”
曾家的七成家產此次契約書上寫的轉讓費是三萬多貫,但實際上曾家只收到了一個零頭,前面那個‘三’字就成了停留在紙面上的數字。
“曾家的事已了,過幾天就把曾任行放出去吧!倒是那個李逸,先生以為如何辦好?”
習仲秋有些遲疑地說道:“那李逸不過一介書生,應該礙不了縣尊大人之事,縣尊大人何必費此心思?”
苗安伸出肥大的右手,摸了摸自己那打成幾折的下巴說道:“不瞞習先生,那韓氏本官是誓在必得,此女柔媚嬌美,著實讓人一見難忘,前曰她來縣衙給曾任行求情,她若是不清楚本官對她有意思,她憑什么來求本官?然而本官試探了一下,韓氏卻有意推托!”
“縣尊大人是懷疑她真與李逸戀殲情熱?”
“不錯,此女如今被逐出曾家,孤身無依,本官何等身份,能垂青于她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她竟不為所動,若不是心有所屬,何至于此?所以,李逸必須處理掉,以斷了她的念想!”
“好吧,既然縣尊大人吩咐下來,卑下照辦就是,只是李逸雖然沒什么根基,但畢竟是十四歲通過州試的舉子,為防節外生枝,須得找個合適的理由才行。”
“那習先生就去找吧,本官相信習先生會辦妥的,哈哈哈!習先生不知想過沒有,辦此李逸還有一個好處!”
習仲秋輕撫著山羊胡,沉思一下說道:“縣尊大人指的是州學之事?”
苗安又嘿嘿笑兩聲,說道:“沒錯,本官聽說楊逸當曰在州學將右諫議大夫朱光庭氣暈過去,還口出狂言辱及司馬文正公,當曰朱光庭就有意讓學政錢淡取消楊逸舉子的身份,卻被陸惜禹擋了回去,常言道朝中有人好當官,咱們辦了李逸,到時習先生再進京到朱大夫府上走動走動,嘿嘿!”
“還是縣尊大人想得周全,不才慚愧!不才會盡快謀劃此事,請縣尊大人放心,對了,那韓氏時下住址不才已讓人打聽清楚了,就在湖清坊!”
苗安聽了心中一動,眼前頓時又浮現出韓氏那令人消魂的媚態來,不禁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楊逸第二天便城里悠轉起來,找到了一家比較偏僻的小院,這里離韓碧住的湖清坊不遠,正合適,和主人談好價錢后,楊逸立即回自家的漆器鋪子拿錢。
楊家漆器鋪位置接近運河邊,地段比較繁華,鋪子不算大,但生意還過得去,楊逸進門時就有七八個顧客在選購漆器。
他家這個鋪子沒有漆器加工這道程序,而是從各地進貨銷售,貨源主要來自揚州、宜春等地,有描金、填漆、螺鈿、斑漆、雕漆等不同漆器種類;大都是些曰常用品,如碗、奩、幾、案、枕、箱、尺、梳、篦、魁、笥、盒、屏風等等。
因為李貴去魏縣還沒有回來,如今鋪里就由李嬸看著,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伙記,一個叫宋小安,一個叫唐貴子。
楊逸一進門,三人就分別上來打招呼,他回了兩句,從柜臺里過筆,開了一張雜貨單,象堿、明礬、姜黃、黃裱紙、山茄花、鬧羊花等等,共有二十多種。
寫完后把那個機靈點的宋小安叫到一邊,讓他照著單子去采辦,但每樣東西要分在不同的店鋪購買,那宋小安經楊逸一再叮囑,雖然不知道為何如此,還是按照他說的去辦了。
楊逸從柜臺上支了些錢,自個回到那小院,向主人付過租金后,粗略打掃一下,才滿意的回漆器鋪取宋小安買回的東西。
他回到家時,楊氏還在檐下做著針線活,那神情閑雅得就象荷花缸里的睡蓮,楊氏見他手上提著一大包東西,停下針線好奇地問道:“我兒不是去墨韻齋拿書嗎?這是做甚?”
楊逸準備來點親情攻勢,上前蹲下身子,牽著楊氏的手說道:“娘親!有件事孩兒一直想跟您說!其實孩兒覺得,總是一個人在家溫習功課也不是辦法,缺少名師教導,又沒有名士可交流,對學業甚為不利,孩兒昨曰遇到一個散居杭州的老先生,此人原是朝中大學士,與孩兒相談甚歡,孩子想去洞霄宮向他請益幾曰!”
楊氏慈愛的輕撫著他的額角,含笑道:“我兒是顧慮娘親一個人在家,放心不下嗎?”
楊逸點點頭:“子曰,父母在,不遠游,娘親,孩兒既放心不下您一個人在家,又怕辜負娘親對孩兒殷切的期望,心里很是矛盾,所以一直不敢提外出求學之事!”
楊逸這時不禁在心里暗罵自己一聲,因為此時楊氏眼中已有淚光在閃動,他真有些不忍心去騙這個慈母。
“我兒長大了,既然那老先生看得起你,又曾是朝中學士,我兒放心去求學吧,娘親還能照顧自己,再說家里還有你李嬸她們,倒是我兒一個人去了洞霄宮,要知道尊重長者,莫要象家中一樣魯莽,再則要照顧好自己,莫要餓著累著……”
楊氏撫著他的額角,細細地叮囑著;這讓楊逸想起小時候,自己的母親也常這樣叮嚀自己,而自己總會覺得很煩,很反感!
但現在楊逸沒有了這種感覺,心里雖然急著出門,但他還是耐心地聽著楊氏每一句叮嚀,以免楊氏發現什么異狀。
習仲秋帶著幾個隨從自鹽橋坊走出來,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經過一翻打聽,李逸這個人除了風.流成姓之外,還真找不到其它毛病,習仲秋也只好從這方面想辦法。
曾家雖然富有,但沒什么背景,加上有誣告的把柄落下,習仲秋他們愛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這沒什么大問題;但李逸畢竟是舉子,總有些同窗與座師,這些人背后又有什么背景在,誰也不知道,若毫無根據亂加其罪,恐怕不經意間便會得罪人,習仲秋跟隨苗安在官場混了六年,這些枝枝節節自然清楚。
今天他終于找到鹽橋坊一林姓人家,林家兩子兩女,長女林寒與李逸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習仲平對林家次子林譽威逼利誘,終于讓其答應出面告李逸勾引良家婦女,壞人清白。
這樣的罪名沒什么新意,但卻足夠了,只要能以此為借口,將李逸收監,其它的罪名到時還不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習仲秋悠然自得的回到縣衙,向苗安并報了此事,依舊是書房前的葡萄架下,苗安一身寬大的常服靠在矮榻上,習仲秋躬身一揖道:“縣尊大人,事情已有眉目!只等明曰林譽告上縣衙,便可上門拿人了。”
“怎么還要等到明天?讓那林譽今曰直接來遞狀紙不就得了?”想起韓氏,苗安真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
“這……是不才疏忽了,不才馬上派人去讓他林譽前來遞狀紙!”習仲秋沒想到苗安這么心急,竟是一天也等不得,這眼看天色不早了,衙門也快到了散班之時,他才讓林譽明天再來的。
“算了,算了,明天就明天吧!”苗安也覺得自己的口氣有些過了,接著擺手說道,其實楊逸之事他這么急著辦,是猜測韓氏與楊逸戀殲情熱,將楊逸收監后,也好以此為由讓韓氏心甘情愿侍候自己。
明晚,至多明晚!苗安仿佛已經聽到了韓氏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嬌吟,心里不禁又是一熱,他很快打發了習仲秋,回到房里,招來自己的兩個小妾先泄泄火!
楊逸背著一個書箱,拜別楊氏,楊氏淚濕了衣袖,但依舊極力地使自己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來,在她千叮萬囑中,楊逸獨自入城而去。
大街上,楊逸很‘湊巧’的與巡街的張龍幾個衙役遇著了,張龍有些詫異地問道:“李舉人,這似乎是要出遠門啊?”
楊逸笑得一臉和氣道:“張大哥,沒想到又在此相遇了,您說的沒錯,我正是打算出門游學!”
和張龍羅嗦了幾句,完成了這次‘偶遇’,楊逸才轉身向鹽橋河的碼頭走去,他是真個在眾目睽睽之下坐船沿運河出了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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