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新上任的叔伯嫂子們,一一見禮。當然,還拜見了貴德賢淑四妃。
從皇宮出來已經臨近中午。吃完午飯,赫連熙對她道:“一會兒讓娉婷過來給你見禮。”
林若拙:“好。”
赫連熙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發現沒有任何勉強,點頭:“娉婷自幼嬌慣,有些小脾氣。你無須與她計較。但也不必太過相讓,你是正妃,依理行事即可。”
林若拙扯扯嘴角:“你放心,我知道。”
段娉婷走了進來。她應是精心裝扮過,銀紅色霞光緞,繡著朵朵盛開梅花。云鬢高聳,步搖閃亮。
“妾見過姐姐。”聲若黃鸝,婉轉下拜。
這模樣,夢中也見過。段娉婷慣會在人前做樣子,言笑晏晏,殺人不見血。
林若拙有些慶幸,慶幸那場‘預言夢’,讓她早早知道了這些女人的底牌。
“妹妹起來吧。”淡淡的回了一句。即便知道了底牌,她也沒心思和這些女人搞宅斗,美好的生命不應該浪費在無聊的事上。
不過,在此之前,需要弄清一件事。轉頭看赫連熙:“我身邊兩個侍女小喜、小福已是定了親,不久便要出嫁。手邊使喚的人不夠,想挑幾個小丫頭。”
赫連熙點頭,對段娉婷道:“后宅之事交于正妃打理。將賬冊和鑰匙送來。”
段娉婷咬牙。笑道:“姐姐剛來就要管家,可否太累。且歇息兩天,也待妹妹將手中的賬目整理好再交上。”
赫連熙想了想,覺得也不無道理:“那就三朝回門后再送來。”
段娉婷柔媚的應:“是。”
林若拙再度開口:“我要補幾個小丫頭。”
赫連熙一怔,驚訝的看向她。都說了給她管家了啊?
林若拙無辜的回看過去:我說了要管家嗎?我明明是要補人手。
兩人直白白對視,數秒鐘后,林若拙又問:“那個。你到底同不同意我添人?”
赫連熙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天真,這是無邪,真是沒心眼。
調整過來,淺笑:“這么急。你很缺人手?”
林若拙一本正經的點頭:“十萬火急。”
段娉婷微笑,帶著些許不屑:“姐姐既然急,我現在就叫管事媽媽帶人過來。”
林若拙立刻補充:“我很挑剔的,把府里所有的人手都叫來,我要仔細挑。”
“所有的?”段娉婷吃驚。視線瞥向赫連熙。
林若拙也看他:“怎么。不可以嗎?”
赫連熙皺眉。皇子妃全府范圍挑丫鬟,這個……的確沒什么不可以的。只是,這么做有意義嗎?難道林若拙就是這么個挑剔的人?
他不信。俗話說三歲看到老。小時候雖相處不多,也能看出,林若拙不是無事生非的性格。那么,就是有必須的目的。微笑:“娉婷,你還不去準備。”
段娉婷又是一驚,怔在那里,直到看見赫連熙目光轉為不悅,方慌忙應諾:“是。我這就去。”心里七上八下的出了門,不知這位新正妃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不多時,黑壓壓的一大群人站在了院子里。擠的滿滿當當。
赫連熙眸光微凝。毛頭小子不懂,經歷過上輩子的他知道,這是段娉婷故意為之。沒有安排在寬敞的花廳,而是擠擠挨挨在正妃院中,不動聲色的給林若拙一個下馬威。破壞她在下人心目中的威信。
林若拙哪里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她也沒打算學習進修。每個人的追求目標不同,即便穿到古代,當了皇子妃。也不意味著除了宅斗就沒活路。更別提她還有一點‘金手指’。
直來直往,暴力簡單才是她的風格。
沉著臉對小喜耳語幾句。小喜高聲喝:“所有人,按男左女右分站兩邊,再按個頭高矮站好,矮個子站前排,高個子站后排。”
感謝老天,皇子府沒有太監這種生物。
男女兩邊是分站出來了,高矮個子排卻亂七八糟,鬧了好一會兒才勉強站完。此時,大部分人對這位正妃,或多或少有些腹誹。覺得她行事混亂,沒有當家理事的大氣。
等他們站好,林若拙一排排走過,仔細盯著每一個人的臉。
夢中,涉及絕育藥案件的有三個人。三張臉,她記得很清楚。
很快,她手點了點,平媽媽請出兩個中年女子,一個年輕丫鬟。
“就這三個,我要了。”林若拙大氣的一揮手,回身落座。
段娉婷臉色一僵,勉強笑道:“姐姐,這三人都在別處當差,做的好好的。突然換了不妥。姐姐另選幾人可好?”
“你怕什么?”林若拙諱莫如深的看向她,“心虛了?”
段娉婷一滯,干笑:“姐姐這是何意?”
“沒心虛就好。”林若拙將那三人帶過來,問:“你們三個都在何處當差?”
一個臉圓的中年女子道:“奴婢在大廚房,管灶上的湯水甜羹。”
另一個長臉中年女子:“奴婢在花園角門值夜。”
年輕丫鬟:“奴婢在外院做事。”
林若拙忽而一笑:“我認識你,昨天,就是你給我端的酸甜苦辣羹。”
段娉婷心中一緊,臉色微變。接著想到自己手段,又心定。
赫連熙緊緊注視著這一幕。
林若拙問那圓臉婆子:“兩份羹湯可都是一樣的?”
圓臉婆子怔了怔,看了段娉婷一眼,答:“不一樣。”
赫連熙全身一震。
圓臉婆子趕緊道:“側妃關照過,正妃娘娘身子嬌,羹湯味道可做淡些。老奴斗膽,便將您的那份做的味道偏淡。與七爺的不一樣。”
林若拙似笑非笑:“兩份羹湯有剩下的嗎?”
“有。”圓臉婆子面容坦然,“都在廚房,娘娘盡可查看。”
“我不看,沒什么好看的。”剩下的羹湯不會有問題。林若拙又問長臉媳婦:“昨晚酉時前后。可有人從角門出沒?”
長臉媳婦猶豫了一下,道:“側妃娘娘身邊的李媽媽來過,說是想去前院瞧瞧熱鬧。”
林若拙點點頭,轉向丫鬟:“上羹之前,你可見過李媽媽?”
丫鬟回答:“有。李媽媽過來和奴婢說了兩句閑話。”
林若拙再問:“你是否一直守著那羹湯?”
丫鬟一驚,慌忙下跪:“娘娘恕罪。奴婢,奴婢想看熱鬧,離開過一小會兒。拜托李媽媽幫著照看。”
林若拙輕笑一聲,音量轉柔:“八只碗一模一樣,你怎么知道哪份是味淡的。該端給我呢?”
丫鬟嚇的嗓子都變調了:“廚房的媽媽說過后,奴婢,奴婢在盤子上做了記號。”
林若拙輕吁一口氣:“也就是說。我吃哪一碗,是定好的。”
赫連熙閉上眼睛。
段娉婷沉著冷靜的走上前:“姐姐這是何意?”
林若拙看了她一會兒,道:“沒什么意思,隨便問問。”
段娉婷冷笑:“姐姐這是懷疑我在羹湯中搞鬼?”
“我可沒這么說。”林若拙失口否認,“不過叫了幾個人問幾句話,妹妹哪一句聽見我在指責你?”
段娉婷狠狠的瞪她一眼:“姐姐,你沒明說,可你就是這個意思!”說罷。轉身撲向赫連熙,眼淚刷的就流了出來:“表哥,我什么都沒做。我就是好心。覺得那四碗羹味道太重,怕正妃受不住,才吩咐了廚房做淡些。李媽媽。是我命她去看熱鬧的,因為……”她輕泣一聲,哀意凄苦:“因為我想知道表哥大婚是什么樣子。我不能親自去,我知道我的身份,可我還是想知道表哥成親是什么樣的,一定很英武、很意氣風發……”
她哀哀凄凄的說著,訴說著自己的愛戀和委屈,以及情愿忍受痛苦,只要表哥幸福就好云云。
赫連熙睜開眼,定定的看著她。似要將她這副面容牢記在心。永不忘記。
段娉婷心中暗喜,話鋒一轉,對著林若拙哀哭:“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請太醫來診脈。若有半點差池,我以命相抵。”
林若拙其實很佩服這些人,眼淚說來就來。她雖也會裝腔作勢,然說哭就哭這一點總也做不到。實力果然還是稍遜一籌。
“不用。”她斷然拒絕,“我從沒說過羹湯里有什么,你這么緊張說一大車話做什么。太醫不用請,我相信我此刻的身體很健康。沒有任何毛病。”
夢里的林若菡又何嘗沒有看過太醫,然而從來都查不出任何毛病。只能說,民間臥虎藏龍,人類已知的,永遠不是全部。
“請太醫!”赫連熙凜冽的聲音帶著森森寒意,他驀然站起,環視院中黑壓壓的人群,深深看了林若拙一眼:“長史去請太醫,其它人各回各處。”
下人紛紛散去,各自用眼神無聲交流。
段娉婷還在哭,赫連熙冷冷道:“你先回去。”
“表哥……”她又欲開口。
“什么都別說。”赫連熙制止,頓了一會兒,輕聲道:“我都知道,你回去吧。”
段娉婷立時就心安了。心想表哥還是相信我的。這會兒估計是要和林若拙算賬。柔柔福身:“那娉婷就先回了。”走兩步,又停下,回身勸:“表哥,你別怪姐姐,她,她只是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多心了。”
赫連熙意味深長的點頭:“我明白。”
段娉婷走了。赫連熙揮退下人,命心腹在門外守著,回身對準林若拙:“你是誰?”
林若拙大驚:“哎呀夫君!這才多會兒呀,你就不認識我了?”
赫連熙冷厲的看住她,片刻,微笑:“思潔,是你對不對?”
“你發燒啦?”林若拙莫名其妙,“說什么胡話呢。思潔是誰?”
赫連熙一直關注著她的表情,見她絲毫沒有慌亂,心里也沒底。
林家是有個林若菡的,雖然‘菡’字不一樣,但從查探的消息來看,今生的林七姑娘,才是青樓外室所生之女。林若拙的的確確是林海峰原配所出嫡長女。
還是,林若菡也和他一樣回來了?
想到這里,赫連熙眸光一冷。
不對。如果是林若菡告訴她的,那碗羹湯,林若拙根本就不會喝。還是,她先下手一步,將羹給換了?
立刻,他又否決了這個設想。七皇子府不說被他建的固若金湯,至少也能稱為水潑不進。外頭的人,沒那么容易進來。尚未進門的正妃,根本沒有人手辦這事。
那么,林若拙到底是怎么開始懷疑的?
羹湯是否就是造成林若涵不孕的根源?
他深思,臉色陰晴不定。
林若拙很辛苦的維持著一副無辜的表情。腦子里什么都不敢亂想,不停的催眠自己:我很純白,我神馬都不懂。
騙人的第一要素就是要先騙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