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記憶是否被騙
寧家宴會大廳,一襲寶藍色旗袍、進門而來的是曲愛雯,軍法處曲處長的愛女。前世她嫁給了阿蕙的丈夫為妾,被阿蕙失手槍殺的女人。
阿蕙對她并沒有什么恨意。
這個年代對女人是殘酷的。除了嫁人生子,根本沒有旁的出路。想跟男人一樣創出一番事業,那簡直是離經叛道,算就成功了也會被整個社會瞧不起。曲愛雯家道落寞,從千金小姐變成歡場頭牌,她是個可憐的女人。
她嫁給何禮做妾,在整個社會三妻四妾的風氣之下,并不算破壞何禮和阿蕙的婚姻。只是阿蕙那時太過于強勢。
可能她心里一直對嫁給何禮感到遺憾和不滿。
這種遺憾,在何禮納妾時爆發,才引起后來的槍殺案。阿蕙真心沒有想殺曲愛雯,是何禮把曲愛雯推了過來而已。
看到曲愛雯,只是讓阿蕙想起曾經生活里的一部分,她并不恨曲愛雯。
可沈永文放下酒杯,朝曲愛雯走過去,是怎么回事?
阿蕙的心突然一提。曲愛雯這身打扮,怎么如此熟悉?寶藍色的蘇繡山水長袖紋旗袍,白狐皮毛坎肩,云鬟高堆,不施脂粉,細長的銀飾耳墜搖曳著嫵媚風情。
這曲愛雯……和阿蕙今日的打扮是如此類似!
這是沈永文最喜歡的裝扮。
阿蕙走向沈永文的腳步,就停滯了下來。她站在樓梯頂端,高瞰整個宴會大廳,把沈永文和曲愛雯的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曲愛雯是獨自而來,她一進宴會大廳,很迷惘四顧。看得沈永文走近,她臉上露出釋然的微笑,上前挽住了沈永文的胳膊,很是親昵。
從他們的舉動上看得出,他們是相互認識的,而且很熟。
前世的這次宴會,若不是沈永文偶然提起,阿蕙根本沒什么印象。所以當時的沈永文在哪里,和誰跳舞,甚至沈永文那個人,她都沒有留意過。就算那時的曲愛雯雖然奪人眼球,可阿蕙和她不熟,根本就沒特意去注意她的舞伴是誰。
難道……沈永文一次又一次提起的這次宴會,給他印象最深刻的的,根本不是阿蕙?
而是曲愛雯?
看曲愛雯現在這身打扮,分明就是沈永文曾經對阿蕙的要求。
她扶著樓梯欄桿的手緊緊攥著,有種低微的眩暈感。其實當時嫁給沈永文,阿蕙也沒有太多的感覺,只是當成任務。可沈永文死了,他整個人就在阿蕙心里被美化了。
死去的那個人,記得起他的時候,只能記起他的好。
經過整整三十年的美化,沈永文原本是個什么樣子的人,阿蕙都模糊了。
她重生回來,一直想找到沈永文,嫁給他,挽救他年輕早逝的生命。可直到這一刻,阿蕙才忍不住懷疑:當年的沈永文,真的很愛她嗎?
讓她痛苦的是,她不記得了!
她不記得沈永文對她有多好,也不記得他有多不好。她只記得沈永文力排眾議娶了她。除此之外,沈永文生活里常做兩件事:第一是偶爾夜深人靜時,他突然感到傷心,然后拿出他母親的遺物——一只鳳血玉琢看到半夜;第二就是他會要求阿蕙穿寶藍色的衣裳。
他說,這樣的阿蕙最好看。
倘若記得他有過別的愛人,那倒是沒什么;可是不記得了,才最可怕。
畢竟三十多年了,往事漸漸塵封,早就褪了顏色。
阿蕙站在樓梯頂端,久久沒有挪腳。直到舞池里悠揚的曲子再次響起,沈永文和曲愛雯蹁躚滑入舞池,兩人相依相偎,阿蕙才有種汗透背脊的恐懼。
越是用力去想,往事就越發變得不清晰,而阿蕙整個人對重生以來的目標都變得模糊。
“阿蕙,阿蕙!”在宴會大廳那頭的寧嫣然,早就注意到阿蕙站在樓梯口。只是她不知道阿蕙在干嘛,所以沒叫她。可寧嫣然發現阿蕙整個人愣愣的,放佛失了神,這才高聲呼喊她的名字。
寧嫣然喊的時候,是利用舞池鋼琴及小提琴一曲剛剛終畢的空隙。不止是阿蕙聽到了,全場大部分的賓客都聽到了。
阿蕙回神,尋找那個聲音而去。卻看到了沈永文身子一頓,不由沖著寧嫣然呼喚的方向看過來。
阿蕙站在高處,一目了然。
沈永文帶著金絲邊眼睛,鏡片反光,看不清他的情緒,只是見他嘴唇微啟,又快速把頭偏過來,裝作根本沒有看到阿蕙的模樣。
阿蕙腳下有些軟,緩緩下了樓梯。
三哥趙嘉林發現了阿蕙不太正常,放開了寧嫣然,小跑著上前,在樓梯底端接住了阿蕙,問她:“怎么了?”然后極目四望,疑惑問阿蕙,“子楠呢?剛剛我看到他,他說來找你的…….他惹你生氣了?”
他以為阿蕙和孟子楠吵架了,所以阿蕙才會如此失態。
倘若是旁人敢惹他妹妹,趙嘉林早暴怒如雷。可那個人如果是孟子楠……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一個是親妹妹,一個是鐵哥們,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趙嘉林一提醒,阿蕙就想起了剛剛狼狽離開的孟子楠。
這是不是現世報?
“沒事……”阿蕙整個人有些虛軟,強撐說了句沒事,可眼底的蒼白是如此明顯。她怕趙嘉林再問東問西,只得道,“可能有點醉。我去嫣然的房間歇歇……”
寧嫣然也趕了過來,見阿蕙的確不太正常。她雖然也擔心,卻沒多問,直接帶走阿蕙去了她的房間。
誰還沒有幾件煩心事?什么都要告訴別人,豈不是累死了?
讓女傭給阿蕙端了一杯熱水后,寧嫣然道:“有什么需要直接喊陳嫂,我就先出去了?”她今晚是主人,不好離席太久。
阿蕙連連擺手:“去吧去吧。”寧嫣然這等大線條、不深究的性格,也是阿蕙喜歡她的原因之一。
寧嫣然走后,阿蕙靜靜躺在沙發里,好半晌都沒有動。
往事似潮水般,洶涌而至,快要將她淹沒。
對沈永文,對于一個她想念了將近三十年的男人,阿蕙突然冒出一種念頭:她是不是被自己騙了?被自己三十年來不停的催眠,而相信那個男人曾經對她很好?
可她現在根本就想不起沈永文的不好啊!
這才是最要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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