慚愧,之前有事,斷更了幾天,今日起恢復。
累了一天,英武帝卻招白虎公陪他下棋閑談。
凡涉及小蔥的話題,葫蘆要么沉默,要么簡短回答。
英武帝不悅道:“朕問話,你敢不回?”
葫蘆低頭道:“是微臣不善言辭。”
“不善言辭?”英武帝冷笑道,“是不想說吧!”
葫蘆聽了,就要起身下跪請罪。
“別用這不卑不亢的手段對付朕——”葫蘆半抬起的身子頓時僵住,英武帝斬截道——“朕就敞開了跟你說,朕就是喜歡玄武將軍!”
葫蘆爭鋒相對地回道:“皇上不能喜歡她!”
英武帝道:“朕知道。朕雖是皇帝,可也是凡人,朕不是圣人,就不能有情愛之心?若朕貪戀美色,你們責朕還有道理;可朕喜歡的正是她不同于一般女人。”
葫蘆道:“可是……”
英武帝搶著道:“可是她已經嫁為他人婦,朕不該喜歡她。這朕知道。朕也不想這樣。以公論,你身為臣子,應該進諫忠言勸誡朕;以私論,她是你妹妹,你更要勸朕放手。因何只知對抗?果然招得朕發怒,玉石俱焚,這便是你想要的結果?”
葫蘆頓時愣住了。
英武帝又道:“朕曾對她說過,要將她當做磨刀石,磨礪意志。只要過了這一關,相信朕的心性必定堅如磐石,以后再不會有別的女人能動搖朕的信念。”
說著這話,他面色異常冷峻。
這樣的感情,一次就夠了,就算以后再喜歡別的女人,也絕不會像這次這樣來勢兇猛和刻骨銘心!
他,絕不會再像這樣愛第二個女人!
葫蘆無意識地摩挲著手中圓潤的棋子,眼神閃爍。好一會,才跟述家常一樣,從小蔥小時候說起,到劉家和李家上門提親,再到婚事變化,再到張家抄家、板栗小蔥出走……
“朕很奇怪。你為何沒有娶她?”英武帝疑惑地問,“你們從小一起長大,怎么反倒跟皇姑姑相愛了呢?”
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對葫蘆未娶小蔥實在不能理解。
葫蘆輕聲道:“太親了!比親兄妹還親。臣的小妹妹,臣也就是關愛她;她卻不同。玄武王、臣、玄武將軍,我們三人在親情之外另有一種相知相契……”
原來是這樣,英武帝默默點頭。
靜了會。他又道:“可是玄武王,他也喜歡皇姑姑。”
玄武王也愛上不該愛的人。
葫蘆直視著君王道:“不錯!可他放手了。不但他,還有臣妹和劉水生,最后也放手了;還有安皇秦霖,他為了臣妹放棄了帝位。他們都如此決斷,皇上難道不如他們?”
英武帝傲然道:“朕自有主張,你無需相激。只是,別人倒罷了。朕若是玄武王,就絕不會放手!憑什么要讓你?”
葫蘆靜默了一會,才幽幽道:“不是他讓臣。是淼淼的決定。他們,因為尊重心愛的人,懂得退讓。所以才能兩全。連安皇也是如此——他贏了臣妹,贏得民心,甚至贏得皇上這個對手的尊重。若皇上一意孤行,不肯退讓,其后果不言自明。”
房里氣息頓時壓抑起來。
好一會,英武帝才道:“秦霖是兩全了,玄武王、劉水生明明就是輸家,何來兩全?”
葫蘆淡聲道:“皇上若想不通,微臣說也無益!”
板栗放手了,淼淼心里始終對他存有一份情意;還有泥鰍,小蔥更是不會忘了他。若是雙方結親了,彼此的情意定會在與世俗抗爭中消磨殆盡,那才是真正輸了。
然并非世人都有這樣高潔情懷,更多的人只想占有。
英武帝當然不笨,只是一時之間還舍不得放手罷了。
他忍不住焦躁,已無心下棋,“白虎公這還叫‘不善言辭’?哼,好厲害的一張嘴!”
葫蘆垂眸道:“忠言逆耳!”
英武帝心中升起怒氣,又不能發。他如愿聽到了關于玄武將軍的許多事,卻好比飲鴆止渴,沉淪更深了。
葫蘆走后,英武帝又艱難地度過一個不眠之夜。
如此反復煎熬,十二月初十,御駕終于踏入凌云關。
英武帝也如愿見到了小蔥,而她正挖了個坑等他呢。
小蔥趕到凌云關,沒見到李敬文。
西部有一個部落遭受雪災,戶部和兵部交涉后,議定先從凌云關調軍糧物資救援,過后撥補,李敬文被派去賑災了。
小蔥覺得這是英武帝使的招數,又急又怒又悲憤。
御駕到日,她當堂彈劾凌云關統領將軍馬中宇:克扣軍中物資、怠忽職守,前方戰事那么緊,他在關內縱情酒色,晚上四五個姬妾大被同眠,鬧得軍中烏煙瘴氣……
一條條都證據確鑿,也不知她都是怎么搜來的。
英武帝看著冷颼颼的女將軍,氣得心揪緊,再次覺得她就是上天專門派來“折磨”他的,就是他命中的煞星。
馬中宇是他的心腹將領,跟隨他多年的家將,忠心有能力,也有毛病:貪小利,愛美女。他都清楚,另用人從旁掣肘,只要不太出格就行,在用人方面他手段純熟的很。
水至清則無魚,官場就是如此。
誰知今兒為了千來兩銀子犯到玄武將軍手上,只能當堂貶謫。
馬中宇委屈地看著英武帝:怎么主子當了皇上,他反而倒霉起來?他橫想豎想不知哪得罪了玄武將軍,這姑奶奶怎么就盯上他了呢。
英武帝被逼處置了心腹,喝退眾人,單留下小蔥。
葫蘆還不肯走,卻被小蔥使眼色,命他走。
他見她面色非常,又素知她的膽色,今日所為一定有緣由,便出去了。
等人都走了,英武帝才皺眉。不悅地對小蔥道:“你是怎么了?為了這點小事大張旗鼓,除了給自己和家族樹敵,又有何益?”
“何益?”小蔥癟了癟嘴,珠淚滾滾而下,哭著質問道,“那微臣該如何?是學宮斗還是宅斗。還是不動聲色中爾虞我詐?可微臣面對的是皇帝,如何斗!”
她覺得自己要崩潰了,也不顧體統了。
英武帝看著痛哭失聲的玄武將軍,驚得張大嘴巴。
好半天,他才氣急道:“你……你哭什么?怎么又怪上朕了?”
小蔥向堂上逼近一步。哽咽道:“微臣怎敢!皇上是天!八年前,你的父皇抄了張家,我們兄妹苦熬了八年才有今日;八年后。你又來算計我,難道還要我再熬八年?還是十年二十年?人生總共有多少個年頭?”
英武帝瞪大眼睛道:“你就為這個暗算馬將軍?”
他真是怒了!——自己還沒開始算計呢,她倒先出手了。
小蔥哭得淚眼模糊、目不能視,悲痛道:“微臣……不能把主人怎么樣,還不能打為主人效命的狗嗎?都這時候了……打狗還要看主人嗎?”
她一想到李敬文再回不來了,就撕心裂肺。
若真是為國捐軀也罷了,可他卻因為娶了自己,才遭受無妄之災。
她暫不能把英武帝怎么樣。只好拿馬中宇開刀。
英武帝氣得發抖,可這女人哭得那樣傷心,他怎么也怒不起來。因而逼問道:“你如此冒犯君威、目無君上。到底是仗著朕對你的愛戀,還是明知朕是賢主,不會降罪于你?”
小蔥睜大淚眼。努力吞下淚水,凄聲道:“都不是!絕望之時,便‘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了。”
英武帝不可置信地問:“朕喜歡你,讓你絕望?”
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事!
小蔥再逼近一步,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皇上,你是天子!我本就屬于你,這天下的男人、女人、老人和孩子,都是你的子民!你是他們頭頂上的天!你應該為他們撐起一片天,而不是予取予求!”
清叱呼喝,振聾發聵!
英武帝覺得血脈噴張,四肢百骸一齊顫栗。
“……可是,我張靈兒一介村姑,走到今日,張家又有如今的權勢,尚且福禍難料,你讓天下百姓還有什么指望?你是不是要告訴他們:只有當了皇帝才能保平安,就可以為所欲為?你在鼓勵你的臣民:不管有沒有能力,都要往那個高位上奔!你在鼓勵他們造反!!!”
她滿臉是淚,悲憤質問,令英武帝既震動又揪心。
他切實感到她的悲傷,還有看透人生的蒼涼和絕望!
見她伏到面前桌案上痛哭,雙肩抖動,他再忍不住,走出來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安慰。
并沒有激勵的反抗,小蔥任他抱著,還將頭埋到他胸前。
她都想好了:若李敬文有了不測,她絕不會去死,她會跟了這個男人;不僅如此,她還要當皇后!
若不把他的江山顛覆,她就不叫張靈兒!
哭著想著,卻聽見抱著她的九五之尊在耳邊堅定地許諾:“朕明白了!朕知道錯了。你放心,從今往后,朕一定會護著你,不讓你再難過;也護著這天下的百姓,不使他們絕望。來,坐這邊來。告訴朕,出什么事了,你這樣傷心?”
小蔥這么大反應,他覺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他半抱半扶,將她移到桌案后的椅子上坐了,又從袖中扯出黃絹,親自為她拭淚。
從今往后都護著她,不讓她難過?
那李敬文定然回不來了!
小蔥心都涼透了,待要不理他的裝模作樣,又實在悲憤難忍,哭道:“皇上問我么?難道不是皇上把我夫君派去關外賑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