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對孟子的了解不外乎那么幾句名言: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還有就是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他對孟子的學說并不了解,對孟子成圣的經過不清楚。
孟子在宋代以前地位一直不高,亞圣是從說起。《孟子》一書在漢代歸在子類,最多只能做入門教程,不算儒家經典,享受不到《春秋》、《尚書》之類經典的待遇。精通《孟子》的人也不多,像劉熙這樣樂意為《孟子》作注的少,就連劉熙本人也沒有把孟子抬到和孔子并肩的想法。
不過,漢代的知識分子都有一種以天下為己任的理想,認為這些不僅僅是書本上的學問,而是治國經世之道。他們總想以自己所學的學問來輔佐帝王成就大業,治理天下。劉熙做了一輩子學問,也曾經做過南安太守,如今雖然是一介平民,他的學生在東吳做官的也不少,只是孫權和曹操一樣崇尚法家權術,對學問不太重視——或者說他重視實用的學問,不太重視儒家經典。以民為本這四個字在孫權看來根本就是胡扯。劉熙的幾個弟子在東吳混得并不如意,基本上也就是寫寫文章,做做秘書而已。
劉熙本人對這種狀況未免感到一些奈,現在突然看到一個如一張白紙般的教育對象,雖然學問很差,卻能接受孟子的思想,甚至對以民為本也非常感興趣,至少不反感,他不免動心。本著得天下英才而教之的教育家思想,再加上對古文經學泛濫的恐懼,他接受了魏霸的邀請,同意出任交州學堂的大祭酒。
魏霸歪打正著。順利請到了劉熙這樣的大儒,讓身為名士的夏侯玄覺得很語。
把劉熙請回廣信城,魏霸就看到了風塵仆仆的廖立。廖立雖然有些疲憊,精神卻非常亢奮。一見到魏霸就興奮的說道:“將軍果然不負眾望,數月之間便輕取交州,不愧是名將。”
魏霸連忙打住了廖立的吹捧,把劉熙介紹給廖立。廖立非常意外,卻沒有多說什么,他和劉熙客套了幾句。便把魏霸一把拉到一旁,喜不自勝的說道:“好大的一面旗,這下子又讓孫權難受了。”
魏霸不解,這和孫權有什么關系?
“你不知道嗎?”廖立非常奇怪。“劉熙有很多弟子在吳國做官,你把他請來。對那些人來說肯定是一個誘惑。這些人都是善于筆墨文書的人,文章非常精彩,對蠱惑人心可是大有一套。將軍你實在是太高明了。”
魏霸大汗。他請劉熙來是為了教化那些蠻子,吸引他們成為漢人,成為交稅的編戶齊民,卻沒有想過和孫權做什么心理戰、輿論戰。聽了廖立這么一說,倒有意外之功。
魏霸把自己的想法對廖立說了。廖立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交州的人口雖然趕不上中原腹地的那些大州,可是在中原戰火連綿數十年,人口劇減的情況下,交州的人口還是不少的。如果能把那些蠻子從山里吸引出來,成為編戶,交州的人口至少可以翻上一番,自然可以得到多的賦稅。也就有實力。魏霸讓他來交州的書信中已經明言指定他為交州刺史,換句話說。這些編戶將來都是他屬下的百姓,當然是人越多越好。
廖立精神抖擻地投入了和交州大族的磋商之中。在這方面,魏霸雖然有點見識,但談判技巧卻遠遠不如廖立。由廖立來做,魏霸肩上的擔子輕松了許多,他可以把主要精力放在交州的軍務上。
在這期間,益州的商船趕到了交州,卸下了大量的漆器、蜀錦等貨物,裝上了準備好的大米、珠寶,迅速返回成都。關鳳就搭乘這樣的船離開了交州,趕回成都,去完成魏霸交待給她的任務。
經過半個多月的磋商,廖立成功說服了那些大族,擬定了比較周密的方案,確保蠻子們從山里走出來后不會承擔太重的賦稅。生活有了保證,再加上有劉熙這樣的大儒教育子弟,還有神將的赫赫威名,幾方面的因素綜合起來,受邀而來的蠻子代表們對搬出大山有了濃厚的興趣,都愿意回去和部眾商量,從山里搬出來定居。
在短時間之內,魏霸沒有精力開發大山深處,他只能把有限的財力、物力放在城池和商道的附近。蠻子們在商道沿線定居,既可以耕種莊稼,提供商旅們所需的糧食,又可以通過出賣糧食和勞力獲得報酬,提高自己的生活水平,互惠互助,對雙方都有好處。魏霸要做的就是限制那些大族欺壓他們,以免逼得他們再次逃進深山。
蠻子們從山里走出來需要多的時間,這是急不來的事情。魏霸也不可能指望一天就把交州建設成戶口百萬的大州。在廖立忙著和大族們商討的時候,他也向附近的蠻族發出了征召令。如今秋收已經結束,大部分蠻子要么休息在家里面,等著過年,要么出來打零工,找一點外收入,好給大飯添一點油水,祭一下五臟廟。聽說魏神將發布召集令,不少人都趕了過來。短短的一個月時間,魏霸就召集了兩萬大軍,加上原有的一萬多人,總兵力超過三萬。
魏霸從親衛營中抽調出四百多個親衛,安排到各營做軍侯、都尉之類的基層軍官。除了戰術訓練之外還要學習,一方面是學習基本的公文讀寫,另一方面學習基本的用兵方法。在對戴良的戰斗中,魏霸認識到,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基層軍官培養體制,要想打造一支精銳之師是不可能的。趁著有時間,他開始自己的整軍備戰計劃。
就在魏霸忙得熱火朝天的時候,陸遜來到了臨烝。潘濬接到消息,出營數里迎接,陸遜不敢怠慢,老遠的就下了車,步地迎了上來,笑道:“承明,這讓我怎么受得起。”
潘濬笑道:“都是為了國事,有什么受不起的。上次蒙你相救,我還沒有致謝,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陸遜連忙謙虛了幾句,和潘濬一起走進大營,詢問起了最近的情況。潘濬苦笑的搖搖頭,把自己打聽到的情況對陸遜說了一遍,最后說道:“我們好像都低估了這小子。他可不是會打仗那么簡單,長此以往,恐怕交州是回不來了。”
陸遜眉心微蹙,沉默了片刻,也感嘆道:“蜀漢有此人,非我大吳之幸。若不及時出兵,交州非我所有,可若是立刻出兵,我們也沒有什么勝算。如果我們不能比他做得好,奪回交州也不見得就是好事,說不定反而生出是非。”
潘濬深有同感。“將軍所言甚是,我也是擔心如此。我已經上書大王,請他減免荊州全境的賦稅,與民休息,只是不知道大王能不能聽眾。聽說最近大王身邊有些小人,搬弄是非,離間君臣,實在是令人扼腕。”
陸遜詫異的看了看潘濬,沉吟道:“想不到承明也有如此想法,我們倒是不謀而合。”
“將軍也上書了?”
“不瞞承明說,我在辰陽就是這么做的,那些百姓對我還算認可。我也曾上書大王,請他減免賦稅,與民休息,與魏霸爭奪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盤剝太過,恐怕適得其反。只是大王不肯聽,說要整軍備戰,待天下太平,再施仁政不遲。我擔心的是如果長此以往,恐怕天下太平之日,已非大吳所有。”
聽了這句近乎不道的話,潘濬眼神一緊,對上了陸遜看過來的目光。他略作思索,笑了起來:“將軍所言,的確是名言至理。只可惜認識到這一點的人并不多。”
陸遜也笑了。“有承明相助,足見吾道不孤。”
兩人哈哈大笑。
得知陸遜要到臨烝之后,朱績趕來拜見,周魴也從廬陵趕來,此刻他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將軍,魴有一計,可破魏霸,解心頭之患。”
潘濬若有深意地看了周魴,什么也沒說,陸遜沒有來的時候,周魴甚至不愿意來見他,陸遜一到,周魴就來獻計,很顯然他早有計劃,只是不敢對他說罷了。由此看來,讓陸遜來主持戰事還是對的。
“子魚有什么好想法,說來聽聽。”
周魴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魏霸自號神將,以蠱惑人心為能。他的伎倆,士大夫自然不齒,可是對于山里的蠻子來說卻不可忽視。他的實力增長得這么,就在于這些蠻子相信他的鬼話,被他騙了。我打算將計就計,以蠻破蠻。魏霸若想進入豫章,必定與山里的蠻子相通。我派人聯系一些部落,以假亂真,到時候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就算大事不成,也讓他和蠻子們互相猜疑,不能再像武陵、交州一樣一呼百應,動搖我大吳根基。”
陸遜聽了,微微頜首,他對潘瑞說道:“承明以為如何?”
潘濬也表示贊同。“這一計正中要害。成與不成,只在于效果的大小,子魚不愧是用間高手。如果能將魏霸挫敗,必然又是一件奇功。”他頓了頓,又笑道:“不過大軍作戰,以正為主,以奇為輔,既然子魚為奇,那這正的方面還要將軍多多費心。”
陸遜微微一笑:“你我二人聯手,與魏霸較量一番,看看究竟鹿死誰手。”
周魴和朱績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約而同地瞟向坐在角落里的諸葛恪。諸葛恪低著頭,仿佛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