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小城故事
數丈劍芒自下而上,朝那張如山洞般張開、不停噴吐黑煙的闊嘴急撩。
黑煙奈何不了富含佛力的子午劍,母皇瞬間感受到威脅,于是它停下原本的動作,沒有一口將十三郎吞下。
八條觸手中的三條如靈蛇般彈出,繞過劍芒籠罩的范圍朝十三郎的身體席卷,余下三條彼此勾結揮舞在身前布下一道嚴密的網。透過道道殘影,視線好似被某種力量擰到一邊,竟不能準確捕捉到母皇形體。
最后兩條觸手的舉動最為兇狠,一左一右繃緊如騎槍,閃電般刺向對方胸口。
與此同時,母皇口中嘯音不斷,黑煙噴吐更加猛烈,且帶有絲絲如藍線般的條紋,于空中閃爍而逝,一同朝十三郎發動猛攻。
來不及教訓孩子,此刻的母皇唯有親自出馬,試圖將這個含有令它畏懼而又渴望氣息的人類擊殺,進而得到那個閃閃發光充滿誘惑的船。
八臂齊動,母皇給予對方足夠重視,有理由相信自己能夠一舉建功。
轟鳴聲起,碰撞聲起,嘶鳴與冷喝交織一處,隨后便是彌空血雨。
還有包含著劇痛與難以置信的慘嚎。
母皇體型實在太大了,大到根本無需瞄準,大到縱然視線扭曲不成樣子也不會脫靶。吸盤斬爛,鐵鉤碎散,幾截粗如巨蟒的觸手噴灑著腥臭的汁液,子午劍掀起一條由鮮血碎肉構成的扇面通道。于空中驕傲嘶鳴。
一條直射的觸手被十三郎握住。竟再不能前進半分;另一條觸手上纏著紅舌,胖胖如同被釘子釘在船頭,任憑母皇如何咆哮,都不能動其分毫。
紅舌如絞索一樣將觸手勒死,肉眼可見的速度,觸手上的血肉精華與充滿毒瘴之氣的汁液被吸進它的肚皮。此時的天心蛤蟆心中無比懊悔,痛恨自己剛才過于貪婪,白白浪費大把空間裝滿垃圾食品,如今面對盛宴不能盡情享用,何其愁苦哀惱。
生平第一次。胖胖為自己的食量太小而感覺……羞愧。
建功的是背后襲來的那三條觸手,在付出如此多的代價后,它們成功突破了五色靈光與颶風防護,如三條獰蟒撲至十三郎的本體。將他牢牢鎖在zhōngyāng。
然后,沒有什么然后……
近百個吸盤沒有用,吸不出鮮血生機,連汗水都吸不出;無數可撕裂鋼鐵的鉤子輕易撕爛那個人類身上的護甲,卻撕不開他的皮膚。
不僅撕不開,連留下一點痕跡都不能。
至于那足以將三頭巨象勒成面條、足以在瞬間掏空地底的龐大鎖力,只能讓對方如玉般的皮膚起一點皺紋,還有……微微挑了挑眉。
原因是,太臭了!
還有一點,十三郎多少有些出乎意料。意外于母皇的實力。
不是太強,而是……遠比預料中的弱!
或者說,他自己的攻擊比預料中的強!
哪一種都說不通,從氣息上判斷,這條怪獸絕對處在六級關頭,甚至已經渡過一半都有可能。這樣的家伙就這么兩下子,怎么說得通?
猶豫只在瞬間,他很快便將雜念驅除,劍芒再現。
纏繞在身上的三條觸手齊齊被斬斷,連體的部分被母皇收回。斷下來的那幾截卻落在船頭,扭動跳躍,隨后……
融化!
沒錯,就是融化,仿佛被火焰烘烤的雪一樣融化。且被吸附……或者吞噬一樣,滲透到絲毫沒有縫隙的船身里。沒有一絲殘余。
鱗片,皮膚,肌肉與體液,甚至連上面的吸盤與鉤子都通通被融化,通通被吸收一空。
更加奇妙且讓人驚駭的是,在吸收那幾條斷裂的觸手之后,十三郎分明感覺到五行舟發出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有滿足,有渴望,還有催促與埋怨。
意思好像是:多來一點!
“活的!”
心里驟然浮起這個念頭,十三郎一蹦三尺高,生出就此逃離的念頭。
不是他少見多怪,實在是這一幕太過駭人。這條船不知道在清河上行駛了多少年,怎么會是活物!還能吃東西!
想想自己曾多次在清河之上泛舟窯漿,十三郎恨不得馬上把那個老頭子揪到眼前痛罵幾聲再狠踹幾腳,方能稍解心頭之氣。
震驚之后,之前的不解隨之得到釋疑,不是對手弱,也不是自己王八之氣足,而是這條莫名其妙得來的船,對它有壓制。
實實在在的壓制,極其嚴重的壓制!
“那還怕個屁啊!”
想明白這一點,十三郎瞬間容光煥發,心頭疑慮蕩然無存。他相信院長再如何不靠譜,也斷然不會弄條破船是為了將他吞到肚子里,不管他神機妙算還是早有預謀,眼前這一戰已經不再惡劣,是一次徹底的收獲之旅。
哪怕沒有五行靈舟,十三郎自信也有一拼之力,至不濟也能保住小命安然逃脫,如今有了這條破船,此消彼長,那條看似兇狠的母皇哪還有囂張的資格。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些生氣,暗想早點告訴我的話何必等到現在,小爺早就巴巴沖到湖里尋這頭蠢貨的晦氣了。
“糧食,我來了!”
精神抖擻之下,十三郎呼喝一聲,手中劍芒吞吐,禁環飄飛,颶風也隨之重新鼓蕩,其目的卻已經不是將對手斬殺,而是限制其行。
“不能讓它跑了!”
與十三郎的振奮雀躍相比,此時的魚王想哭。
先是因記憶而震驚,由震驚生惶恐,惶恐之后發現對手不是記憶中的人。便生出憤怒怨憤與貪婪;結果戰斗打響后。它先因疼痛而暴怒,暴怒后驚喜,瞬間的驚喜很快消散一空,代之以濃濃的驚恐。
片刻之間,幾番滋味諸多感受交織循環,到了現在,它只想到苦,還有哭。
“這家伙,比當初那個家伙還要狠啊!”
與所有和十三郎作戰的獸類一樣,母皇錯把他當成“修士”。渾不知肉身才是十三郎的根本,遠遠超出其修為不知幾何,甚至超出它這個正牌妖獸,可謂是人中妖獸。妖獸中的煞星。
颶風禁法是神通,寶劍是法寶,為了不讓鯢惢沾身,肩膀還扛著一只專門負責近身防衛的賴皮蛤蟆。
這樣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修士,怎么可能肉身比妖獸還強悍,怎么可能力量比自己還要大!
還有那只蛤蟆,才那么丁點個頭,竟與自己一條觸手之力不相上下,這還有天理嗎?
這仗還能打嗎?這rì子還能過嗎!這還叫人。不,叫魚活嗎!
眼里在流淚,心頭在滴血,母皇第一時間確認自己沒趕上黃道吉rì,當機立斷,轉身就逃。
其嘴里不停發出呼嘯,命令甚至央求子民保駕護航,為它爭取那一線生機。
魚類的兇殘在那一刻盡顯無疑,母皇龐大的身軀倒卷而退,八條剩余大半的觸手四方揮舞。將大批鯢惢朝十三郎驅趕,也朝它自己的口中推移。
它努力將頭顱低垂,巨門一樣的大嘴不停開合,不停吞食;其眉心那根尖刺漸漸閃亮,正對著十三郎的方向。
這是它的最后依仗。母皇知道自己的觸手不足為憑,唯有靠這根集全身精華于一體的本命尖刺抵擋對方。抵擋那把留給它無限恐怖的神兵。
母皇如此,周圍鯢惢之情形可以想象,無數魚群心不甘情不愿地出現在十三郎身前,猶如一個個被強搶上山寨被逼洞房的新娘;更多魚群被母皇吞入腹中,此時可以看到,在吞食大批子民后,它受創的部位正快速彌合,鮮血很快便不再流淌,且有了結疤并再生肢體的趨勢。
“果然是個畜生!”
十三郎踏舟持劍,罕見地朝一條魚怒吼,對其罔顧人倫表示憤慨,卑劣行為表示鄙視。
“到底咋樣了?”
樂笙連伸舌頭的力氣都沒了,兩眼通紅如害了病的狗,他竭力榨取體內法力,揮灑神通的同時開始籌謀后路,目光有些漂移。
就在剛才,魚群經過一個短暫的松緩之后突然炸了鍋,撲擊的勢頭比之有母皇指揮時還狂猛數倍;縱然人類一方增加了三名修士,依然被逼得手忙腳亂,堪堪便要抵擋不住。
僅僅維持了片刻,四個人一頭驢便發現情形有所變化,那些瘋癲的鯢惢不僅朝自己發動猛攻,還同時與身邊同類相互吞食,其情形之慘厲冷絕足以讓最心狠的人為之膽寒,無一絲溫情可言。
而在那片湖泊的zhōngyāng,颶風聲浪如狂濤席卷,掀飛的鯢惢尸體連連引發天雷,黑煙好似與嘶吼融合為一體,構成一幕聲光燦爛、動感十足的曼妙盛景。
純以旁觀者的角度,樂笙覺得這個畫面很刺激,很熱血,還很過癮很美;然而身在其中,感受著周圍直沖內府的滔天煞氣,他唯有祈求這一幕早點結束,若是遲了的話,單單那些吸入體內的煞氣也堪稱后患無窮,更不要說,他們還要時刻為生存而掙扎了。
“咱們是不是……”
壞脾氣的大灰沒有答復,樂笙心頭疑惑更甚,試探著說道:“是不是去幫幫忙?”
“就你?”
大灰扭過頭望著他,輕蔑的目光足以讓臉皮最厚的人為之遮眼。
“都過來,趕緊走。”
前方轟鳴大起,十三郎腳踏靈舟自湖中行來,一路劈波斬浪,好似人皇檢閱軍馬,姿態好不適意瀟灑。
兩側魚群戰戰兢兢,朝他行以至高無上的敬意,眾人呆愣愣望著一幕,均想到一個無比嚴重的問題。
“莫非,煞氣已經讓自己神魂失控?”
“楞著干嗎,還不走?”
大灰踱著方步悠然而行,嘴里不忘罵道:“傻孩子。”
“快點!”十三郎疾言厲色,眼里閃著焦灼的光。
“呃……那么快干嘛。”大灰已經熟悉了這種情況,心想此時正是收獲的大好時機,怎么能著急滑腳。
“去救人,晚了來不及。”十三郎冷喝道。
眾人隨之醒悟或是更加迷惑,趕緊一溜小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