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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一切陰謀詭計都是浮云。
這句話聽起來豪邁、壯闊且聲聲震耳,然而所有人都清楚,絕對的力量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世間從來都只有相對的絕對,斷沒有絕對的絕對的可能。
拿十三郎來講,假如面對一名結丹甚至元嬰初期修士,他基本可以宣稱自己擁有絕對的力量,在當下的局面里,他就變得脆弱,像螞蟻面對大象一樣脆弱。
現在這只螞蟻不僅想吃掉大象,還要確保大象不在廝殺的時候踩壞了花草;尤為可笑的是,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想要保護的花草,因為太過在意,他連問都不敢輕易問,生恐給花草帶來某些不好的后果。
答案會在牙木進入的時候揭曉,可惜那個時候十三郎正面臨幾名獵妖使追殺,已不能親自驗證。
這樣的情況下,十三郎便只有將機謀算到極致,于平整中制造狹縫,于狹縫中尋找機會,進而達成所愿。
他的方向很明確,將花草變成大象可以投擲的石頭,主動扔出去。
十三郎機關算盡,甘冒奇險,為的便是這個目標,他甚至寧愿最后一個看到結果,或者看不到結果。
又或者,看到了結果,卻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
飛蟻傳訊很安全,時間卻是個大問題,一來一回加上雙方的思索與揣摩,沒幾次下來,天色竟已微明。
十三郎想了想,放棄利用飛蟻敲詐丹藥的想法,決定快刀斬亂麻。
他放出飛蟻朝洞府傳訊,自己不看結果便返身退走,去處理那些戰場上留下的痕跡,還要制造一些痕跡。算下來,這個過程至少需要一天時間,十三郎吩咐牙木老老實實待在原處。除非發生獵妖使總攻、或者里面的人突圍這樣的極端情形,余者皆不做理會。
這條吩咐顯得多余,魔魂圣子生怕自己藏得不夠妥當,哪里會主動生事。望著十三郎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叢林里,牙木感慨萬千。默默祈禱上天開眼。十三少爺好人好報,本圣子俠肝義膽,理當得到神靈庇佑等等。
不說他在這里念叨,此時。洞府群修接到十三郎的傳訊,又一次陷入迷惘。
“仔細看,做好死人的準備。”
俠少爺翻譯了飛蟻的話,略有嘲諷說道:“這是他們的條件?”
本質上講,俠少爺聰慧伶俐。談不上陰險殘毒,但他有個缺點,也是他這樣的人很容易出現的缺點:小心眼!
之前老婦把握滿滿,名言對方會開出救助的條件,結果人家直接發出一道像是警告又像暗示什么的消息,該怎么去理解?
更讓人意外的是,此次飛蟻傳訊與以往不同,以飛行軌跡演示一遍就轉身離開洞府,干脆利落。
沒有討要丹藥。也不管連眾人有沒有看清,若非有過數次經驗,恐怕他們分不清飛蟻寫的是什么。
其它人也都不明白,紛紛將目光投向老婦,希望她能表現出足夠的睿智。為大家解讀這道迷糊、卻又事關生死的謎題。
不知道為什么,大家的神情有些不安,或可說是驚恐。
經歷了這么久廝殺追逐,原本眾人都已做好死亡的準備。然而看到那個“死”字,每個人心中都無端生出寒意。仿佛它從那人嘴里說出來就顯得格外可怕,格外令人心驚肉跳。
“好濃重的煞氣!”
老婦深幽的目光中透出幾分震驚,喃喃說道:“投名狀?沒什么必要才對。”
俠少爺難以聽明白她的意思,皺眉說道:“知道你想的多,能不能不要打啞謎。”
老婦嘆了口氣,說道:“之前我們說的顧慮對方已完全猜透,他們決定要做點什么,所以讓我們仔細看。”
“看什么?”俠少爺茫然四顧,心想連那只螞蟻都跑沒了影,還能看些什么。
“看外面。”燕不離說道。
俠少爺回頭看向外面,洞外水簾轟鳴,無絲毫變化。
感覺受了戲弄,他怒喝道:“到底看什么!”
老婦說道:“假如老身猜的不錯,他們會想辦法擊殺一名獵妖使,以此來取信。”
俠少爺嚇了一跳,仔細想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說道:“既然是這樣,他們為什么不和我們約定一起殺?還有,獵妖使都在一塊兒,他們怎么能殺得了?”
老婦說道:“當然要分而治之。”
“怎么分?”
“老身不知,多半是誘敵吧。”
她自己搖搖頭,說道:“很難,老身想不出,怎么能把一人單獨誘出去呢?”
俠少爺對這個回答很滿意,微諷說道:“婆婆何不猜上一猜?”
老婦苦笑說道:“對方不說出來就是為了展示力量,哪有那么容易猜到。”
“展示力量……”
俠少爺默念了幾遍,突覺得身上有些冷,問道:“好吧,現在開始,我們輪流派人監視外面的動靜,時刻都不要放過。”
監視本就在進行,有了這個事情,無非更加嚴密警惕些,沒有人提出異議;俠少爺想了想,說道:“我怎么覺得,后面半句才是重點?”
燕不離即刻點頭,說道:“我也這么認為。”
做好死人的準備。
這句話聽起來很平淡,很堅定,平淡得就像吃飯喝水聊天打屁一樣輕松,堅定得像是釘子釘子在木樁上,不容任何置疑。
平淡與堅定,便是大恐怖。
老婦臉上的皺紋越發深刻,幽幽說道:“所指當然是我們之中會有人犧牲,問題是誰會死?或者換個說法,誰去死!”
“死”字在幽暗的洞府中回蕩,每個人心里仿佛都有千百個聲音在質問,由誰去死!
臨陣搏殺,笑面輪回,那是血氣沖頭時才會產生的坦然,當處在安全的環境。以冷漠平靜的語氣討論死亡,便顯得可怕。
絕境中的人們不懼死亡,然而當希望出現,曙光微露的那一刻,生存的會變得格外強烈。并會衍生許多后果。
通常情況下。這種后果不是什么好結果。
“對方已知道情況,特意點出來是為了告訴我們要以死的信念求活,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們所指的對象。不會是寵獸與護衛,而是我們幾個。”
老婦的聲音透出疲憊,還有一絲警惕的意味說道:“厲害!”
俠少爺沒有聽到老婦那聲警告,他的面孔發白,身體好似沉浸在冰窖中。牙關止不住顫抖。他生平第一次發現,原來死亡離自己如此之近,也許下一刻,他就再也無法看到任何景物,聽不到任何聲音,腦海中也不會再有一絲念、一分想,只有黑暗。
永無盡頭的黑暗,與冰冷。
這種感覺讓他窒息,喉嚨里仿佛堵了一把刀。空氣經過便會引起顫動,割裂柔嫩,流出一縷縷鮮血。
奇怪的是,之前經歷了數場廝殺,好幾次堪稱險死還生的情形。都不曾讓他產生這種感覺。俠少爺一度認為自己視死如歸,再不會因此而恐懼,頗有些豪邁與自得。
那個叫雷鋒的家伙,用最簡單的幾個字將他的外皮撕去。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所代表的意義,痛快淋漓。鮮血淋漓。
令他痛苦不堪。
讓他驚恐萬分!
不知不覺,俠少爺的身形矮了半截,斜依著冰冷的石壁很難再離開。洞內無風,他的一拜輕輕波動,如聲音一樣。
“誰……去死?”
無人作答,就連神情最冷的黝黑青年也有譏諷彷徨,俠少爺臉色愈發慘白,哭喊般的聲音尖叫道:“誰都不想死,怎么逃得出!”
這是實話,只要看看雙方實力對比,眼前的人想安然脫身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難道指望那些救兵抵擋獵妖使,自己對一切不管不問,只顧埋頭逃跑?
洞府內,護衛們紛紛低下頭,神情中帶著無奈與悲哀的味道,他們的使命就是保護主人,然而當死亡也需要資格,當舍去生命都換不來一絲尊重的時候,死亡還有什么意義?
沉寂中,燕不離沉聲說道:“假如少爺逃得出,屬下甘愿去死。”
“不行!”
俠少爺憤怒大罵:“你不能死,我身邊就只剩你一個,你不能死……”
叫罵聲不得不停頓下來,周圍十幾到噴火的目光凝聚在俠少爺臉上,仿佛十幾把剔骨的刀。
一名咔吧頭領站出來,寒聲說道:“俠少爺的意思是,讓我們去死?還是讓我們長老去……”
他的話也停頓下來,粗壯的脖子上青筋亂跳,已然怒到極致。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俠少爺慌忙解釋著,目光不敢看那名頭領的眼,還有十幾張憤怒的臉。
“放肆!”
燕不離怒喝,軟綿的手臂再次起了顫抖,說道:“敢對小……少爺不敬,你想找死!”
那名頭領冷冷望著燕不離,嘲諷說道:“好大的威風,可惜這里不是燕尾郡,我等不是燕尾族的人,也沒有與靈修結過仇。”
燕不離輕蔑說道:“不管在哪里,本座若要取你性命,都不過是舉手之勞。”
聽了這句話,周圍的咔吧族人更加憤怒,紛紛站起來圍繞在頭領身旁,喝罵連連,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不要吵了。”
一道比老婦更加蒼老的聲音幽幽響起,仿佛萬古之前發出的嘆息,帶著腐朽與滄桑的味道徐徐飄進眾人耳中。
“死人,老夫最合適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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