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

第六百二十六章:這是凡人的戰斗

(新兵扛老槍)

當血狼被踩在腳下,當那五百狂狼放棄戰斗、將主人拋離背后,這場耗時良久的大戰終告完結,走到謝幕的那一刻。

面對六百多名天狼戰士,頭暈腦脹的灰民沒有勇氣再抵抗下去,束手就擒。五百狂狼也沒有走失,天狼之吼不僅催發了它們的生命本能,還在人與狼之間建立起一條無形的聯系,隨時間變得堅固。

天狼馴狼天經地義,讓人覺得可惜的是,此地雪狼數量太少,天狼軍團全力一吼,沒有獲得能與之匹配的功效。第一次為主上效力,鐘大海生恐出差錯,全族全力,不惜永遠失去這項能力。

戰斗勝利了,勝利者卻不像剛才那樣激動,經過短暫歡呼后,坡上的人們一直提著的心放回到肚子里,之前竭力壓制的哀傷卻反攻上來,神情均有些黯然。

失敗者失去一切,獲勝的一方得到些什么?除了死亡還有一堆殘廢,還有不是他們有資格考慮的擔憂與惶恐。

不知是誰帶的頭,親衛仆婦們走下山坡,開始認認真真地打掃戰斗,收揀掩藏在雪地里的殘尸,整理被毀壞的車馬,安置受傷的同伴,等等等等。

戰斗結束了,日子還要過;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幸存下來的人們不能休息。

十三郎也是如此。

雪又在下,風比剛才更急,老天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將好奇憐憫通通收回,繼續讓人們體會冰冷與艱難。對它來講,發生在雪原上的大戰只是一個小小插曲,甚至連插曲都算不上。

踩著血狼的頭。十三郎頂著風雪望著空中,說道:“兩位,下來聊聊?”

邀請得到回應,黑老貓女對視一眼,催動身形來到十三郎身前。距離百米。

十三郎微微皺眉,說道:“我以為咱們接下去要講的話應屬隱秘。”

風狂雪驟,傳音不便,十三郎表現得足夠真誠,也裝得足夠像。凡人嘛,又不懂什么傳音千里。扯著嗓子吼的話,被人聽到多不好。

老者苦笑一聲,回答道:“不瞞小友,老朽不敢離你太近;貓女若不介意,可上前與小友相商,將結果告知老夫即可。”

一聲老朽一句老夫。黑袍老者的忌憚畢現無疑;十三郎一腳制服血狼不稀奇,但其最后時刻沖起來的速度著實令老頭生畏,哪怕他是修士。最要緊的是,因對十三郎的身份起了猜測,兩人都無法再當他是普通煉體士,對其實力究竟能達到哪一步也沒了底。

以之前的戰斗看,假如十三郎的力量再大一倍。近身攻擊足以威脅到兩人性命;雖不認為十三郎真有那般強悍,兩人仍以君子不立危墻下為原則,敬而遠之。

貓貓女嬌笑回應道:“不用大聲,我能聽見。”

聽到這番話,血狼掙扎得突然劇烈起來,然而頭顱被十三郎踩在腳下,別說他,即便換成元嬰修士又能如何?空負一腔哀怨憤懣,血狼連呼救都難以發出,身體扭來扭曲。如同一只快要死的蛆。

貓貓女看著血狼,眼睛里涌出幾分厭憎,說道:“先生若不介意,我可以施法隔絕聲音,以免被無關的人聽”

十三郎嘆息說道:“兩位太小心了。殺人滅口這種事情,本人向來不屑為之。”

“滾蛋吧你!”老者貓女心里都在罵,罵其無恥,更罵十三郎不知輕重,連最最起碼的謙遜都不懂。

誠然,十三郎的表現的確令人驚艷,但那更多是因為其手段所代表的意味。真若是打起來,兩大修士均不認為自己會落敗;當然了,前提是不要被他貼進來,以免措手不及。

等不到回應,貓貓女不敢隨便出手,遂正色說道:“貓貓有一問相詢,請先生作答。”

這個自稱合胃口,十三郎沒有再如之前那樣冷嘲熱諷,反問道:“與來歷有關?”

貓貓女應是,回答道:“此事關系重大,請先生務必如實相告。”

黑袍老者沒有開口,想法顯然與其一致。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我要是不說呢?”

貓貓女嘆息回答道:“先生若不說,貓貓只能勉力一戰,嘗試用手問出來。”

十三郎問道:“之前好像聽說過,你們不能朝林家之人出手?”

貓貓女苦笑回答道:“事到如今,您真把自己當林家人看待?”

“那必須的。”十三郎正經其事回答道:“本人受林大人所托,進入亂舞城之前,不能不守信諾。”

這句話的蘊意很豐富,也可理解為什么都沒有,兩名修士無法判斷究竟,躊躇難以決斷。打?先不說能不能贏,打錯了怎么辦;不打?就這樣放他走掉,回去連個消息都沒有,該拿什么交差?

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個不是同路人,沒有任何可能齊心協力;可若是分開來,難免被另一方坐享漁人之利,更不合算。

兩頭為難,貓貓女正想該如何開口,十三郎忽然笑了笑,說道:“兩位不要擔心,既然請你們來,當然要給個交代。”

腳下用力,顱骨碎裂,鮮血腦漿狂噴而去,雪地上出現一朵污穢的花。十三郎腳下,擁有強大實力的血狼不比臭蟲甲殼更堅硬。

踩死血狼,十三郎沒有再說什么,回頭望著身后那一幕幕安靜的畫面,望著那一張張迷惘哀傷的臉,平靜淡漠的表情終于有所變化。

“一陣風喪心病狂,公然襲擊皇家車隊;親衛誓死捍衛皇家尊嚴,天狼族感念皇恩,陣前皈依正統,協助林大人誅殺雪盜,全殲一陣風。雪盜首領血狼業已伏誅,五百灰民壓入亂舞公開處決,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清朗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回蕩,十三郎說道:“此事偶然發生,與任何勢力均無關聯。”

一片嘩然。

獲勝的人們瞠目結舌,鼓噪幾聲后默默低頭,不愿也不敢再說什么;那些狂狼戰士不干了,紛紛嘶喊十三郎之前明明說過頭像免死的話,為何此時不遵守。

“這不公道!不公”

蓬蓬幾聲,幾名傷勢不重的親衛走上前,抬腿將幾名吶喊掙扎的狂狼戰士踹倒在地上,全部踢碎顎骨。

“想喊的讓他們喊,喊累了喊乏了,再用馬橛子撕了他們的嘴。”

十三郎淡淡說道:“沒錯,我就是不遵守約定,你們想怎么樣?”

戰場陷入死寂,人人都能聽出那道聲音里包含的殘毒意味,沒有一個再出聲。

公平地說,十三郎并沒有違反什么狗屁約定,狂狼戰士投降了是沒錯,可那是在走投無路的前提下、而不是按照指定的時間和方式進行。

本可理直氣壯宣告出來,十三郎偏偏不肯那樣做,他不在乎,也不想在乎。

“有句話要說清楚,砍頭因為你們是雪盜,與種族無關;凡被一陣風所殺的人,凡一陣風犯下的罪孽,都有你們一份。”

一片沉默,沒有人開口反駁或叫囂;雪盜殺人劫掠是所有人都明白、甚至已視之為理所當然,從來沒有人想過究其罪責。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當十三郎當眾這樣講出來,人們心里生出一種感覺,仿佛之前那場戰斗找到了注腳,流出的鮮血更值,更心甘情愿一樣。

需要提到的是,對如今的林如海來說,五百狂狼戰士絕不是什么一文不值的廢物;他們久經沙場,戰力非凡,更是維系某些平衡的砝碼,舉足輕重。

十三郎要殺他們不奇怪,奇怪的是方式,以及那種方式中體現出來的決心,還有可能產生的嚴重后果。

是為了正義嗎?聽上去很可笑,這年頭人人只問勝負,誰還在乎那個?

然而當事情真的發生,當那名書生以平平靜靜的聲調說出那些話,人們本已麻木的心依舊被觸動,感受一股久違的激昂。

守土安民,這是官員的責任,也是每一個兵卒的天職;當這個看似老土無聊的口號真的喊出來,人們迷茫的同時終不禁為之激動起來,似想為之吶喊。

人們在心里思索,十三郎顧不上理會他們怎么想;將事情定了性,他轉過身望著兩名修士,說道:“這就是我的回復,兩位明白了?”

兩人齊齊愕然,心里想這是你的回復?回復什么?

貓女眨眨眼,猶疑中問道:“先生的意思是”

“兩位不需關心我的身份,我也不問你們自何處來,林大人同樣如此;血狼已死,兩位只要離開此地,這件事情就算完結,沒有人再追究。”

十三郎誠懇說道:“這是一場凡人之間的戰斗,與城內勢力無關,與修道者無關。”

血狼的頭被踩成爛泥,意味著林如海不可能得到一句口供;兩名修士就此離開,意味著他們之前說的話就像放出的屁一樣消散殆盡,無人追究,也無法追究。數千人死亡的戰斗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很無奈,但卻最容易為各方所接受。

至于林如海將來如何,為各方覬覦的寶物花落誰家,還有十三郎的身份怎樣,兩名修士來自何處,將決定于下一場、或下下場博弈;眼下三邊均勢,還有一方隱藏于暗,何苦相爭?

這便是大局,十三郎不想遵守、但又不得不遵守的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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