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君門下?”荒古夫人追問。
“二十一子,天賦非凡。”蠻尊肯定回答,特意加上修飾。
“山君弟子”群魔呢喃仿似夢囈。
“山君門下!”幾名大佬先后驚醒、驚呼,疑惑,茫然。
嶺南一聲宣告,山君由“隱身”狀態轉明,門下弟子開始被視作人修之敵。
當時,十三郎剛剛現身,身背叛逆聲名,雖能引來足夠關注,尚不具備登高一呼、從者百萬的能力;其后不久,外域一聲驚雷炸響,道盟劇變,樂洪濤葬命,六方會談有成,靈、魔、妖大施徹底改變的同時,蕭十三郎的“威望”水漲船高,已有扛旗之力。
威望,這種詞匯實不應該用在一名出道僅百年的青年身上,人族歷史曾涌現過無數俊杰,無論有成或夭折與中途,無不需要數百年時間打熬,方能真正成長到如此程度。蕭十三郎能夠成為特例,除其所為的確出眾外,還有一條最最重要的原因:宣戰山君!
山君強大,強大到不知如何強大,萬年傳承,山君是比三大世外之地更加神秘存在,其在人族內心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或者說習慣。
不可撼動!
山君神秘從不現世,想知道其本人,只能通過其門下三十七徒略窺一二;三十七子同樣神秘,凡有幸與其一、或多人打過交道的修士無不承認,三十七子任何一個站出來,同階均為翹首。
足夠了。
僅憑這一條,山君無需顯露多余本事,不用顯露一招一式,其形象便已遠超各宗、各勢力、甚至道盟、道院等大勢力內的宗師掌座,神化、至高無上!那些有資格了解更多的人知道,山君弟子從不缺少大能大拿,修為達到人界頂尖者不止一個,足以令任何人修敬畏。
弟子如此,遑論其師?
“山君門下,可殺不可辱。”
山君傳承萬年,這句話隨之流傳萬年,知道的人、遵守的人越來越多;不談心里感受如何,人們普遍承認的是:既然山君不愿出世,又不干涉什么,何苦去招惹?
如此情形,如有人跳出來說要挑戰山君,根據其身份實力,人族無非兩種反應,其一是嘲笑或干脆無視,其二是恐懼,生怕因此惹怒“神靈”,帶來滅世之災。
嶺南一聲巨響,山君門下出現在宗門,霍亂用心昭然天下;戰、道雙盟、兩大世外之地均有人在場,嶺南近萬修士親眼目睹,任何人都沒有辦法再把這個標簽掀掉。十三郎因此借勢借力,公然宣告會設法挑戰山君威嚴,誓滅其全部門徒。
時機很好,口號也很好,其后因十三郎聲威日隆,這道誓言的影響也越來越大,傳遍靈魔兩域。比較重要的是,十三郎用行動表明他不說說說就算,更不是用此招數提高聲望,而是早已做出行動。
十名之后不計,除一、四、九子在逃外,余者盡數死于一人之手。這樣的話,從一般人、不、哪怕玄機子處聽到,恐也會被人當成玩笑或者瘋子,十三郎說出來,顯得格外可信。
為何?
原因很簡單。首先,沒人見到或者聽到山君門下有人辟謠,相反,自從那番話傳出,原本偶現行跡的山君弟子們全部躲了起來,根本不敢現身。
第二條更有說服力,十三郎至今還活的好好的,逍遙自在,安然無恙。
結果水到渠成:蕭十三郎沒事,山君弟子處境就糟了。
“三十年前,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槍王一句話,群魔及時醒悟,再將目光投向靈機時,神情已不再是疑惑,而是帶著赤裸裸的殺機。
二子喪命后,老祖宗不再諱言當年事,早已傳出宮令,魔域不容山君弟子藏身;當前大勢等于幫助其堅定決心,越發不容置疑。靈機之所以沒被察覺妖獸血脈,是因為他與蠻尊在一起,所謂樹大遮陰,燈下有黑,魔修根本沒拿這個剛剛進階中期元嬰的老頭兒當回事。
一旦知道他是山君門下,情況完全不同。
“山君門下,當誅!”
荒古夫人的話道出絕大多數魔修的心聲,道道實質般目光齊聚,靈機就像一只被群狼封住所有去路的兔子,佝僂著腰,瘦小身形似要蜷成一團,顯得有些可憐。
奇妙的是,雖樣子看著可憐,靈機的表情告訴眾人,他似乎并不如何害怕。不僅如此,他還有膽量以目光回應周圍,焦黃的臉上堆著猥瑣的笑往日里,那種笑容被認為是討好或者怯懦,如今看起來,分明是嘲弄,與不屑。
“放肆!”
荒古夫人感受格外明顯,被這個修為不值一提的老頭兒看一眼,僅僅一眼。
女子之中,荒古夫人身形高大,靈機瘦小而且半彎著腰,那一眼卻似從山巔朝下望著螻蟻,憐憫,驕傲,不屑一顧。
荒古夫人心里忽然生出感覺,人占在枯井邊、與生活在其中的那只蛤蟆相互對望,以目光爭論天有多大
自己是那只蛤蟆,對方才是那個看到真正天空的人。
一眼攪亂化神心境,后果極其嚴重。
“本座殺了你!”
即羞且怒,荒古夫人瞬間失態,身形不動,法力不動,只緊緊握拳之后松開,目光略閃。
化神修士,動念即有天地感應,荒古夫人脾氣雖然不好,其修為境界不含半點水分。五指開合,空中便有波紋回蕩,一片翠綠柳葉不知哪里飛出來,好似符印飄忽不定,一閃即逝。消失的那個瞬間,靈機的身體猛地變矮,額頭隨即出現一片葉子,正如蛛網朝周圍蔓延。
柳葉就是柳葉,不是經過祭煉的法寶,里面帶有荒古夫人的道念,也可叫做意境。荒古夫人幼年遭遇慘事,家族全滅自己被忠仆保護逃亡,記憶中的最后一幕是昏倒與柳樹下,手握一片柳樹葉立誓:如有成道復仇的機會,將以君、父、夫之禮待其仆。
柳樹葉不是神,圓不了荒古夫人的夢,這樣宣誓,幼年荒古本身都沒有當真,不過是絕望中的一聲哀嚎。然而事情就是這么奇妙,醒來后,荒古夫人發現自己入了山,被告知忠仆已死,自己能夠修道。
這件事情對荒古夫人的影響很大,自此,無論修為達到何種程度,那片柳樹葉子再也無法從腦海內清除。直到臨近化神沖關,她發現這種念頭似已經成為某種神通,就好像,只要自己想,柳樹葉就能幫助達成心愿。
這就是意境,或者應該說,這也是意境。與其它人的意境純粹虛化不同,荒古夫人必須借助一片柳樹葉才能施展,但又不受實物限制,可突破神通與法寶編織的屏障。也就是那時起,并未出嫁的荒古夫人放棄本姓,以當初忠仆之名加上夫人兩個字,作為自己一生道號。
道法世界固然神奇,意境更加玄奧莫測,由此可見一斑。
“殺!”
化神修士朝一名連大修都不算的修士出手,所用又是難以防范的意境攻擊只能說荒古夫人殺機凝重,不想給對方絲毫機會。視線中,小小柳葉自靈機額頭而下,過眼通鼻蔓過口唇,頃刻已至脖頸胸膛;所過處,那個猥瑣的老頭兒被鍍上一層綠油油的漆,似乎還冒著氣。與此同時,靈機的身體越發矮小,同時還不停變軟,就好像有無形的力量正在抽取筋骨,使之變成一團空有生機、但無任何力量可以調用的肉。
血肉之軀,假如沒有筋骨相連并且支撐,會不會更加名副其實?
“住手!”
“夫人魯莽!”
槍王急吼,周圍大佬紛紛喝止,均被荒古夫人的舉動所震驚、且感到不解。蠻尊揭破靈機身份,目的是要幫魔修的忙。魔修要不要領情,此人可不可用、要不要殺、怎么殺,無論如何都需有個過程,怎么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便出重手?
所有人驚慌,唯獨蠻尊不慌不忙,僅在荒古夫人動手之初目光轉厲,之后看清其舉動,神情反倒變得平靜,目光滿是譏諷。
“蠢貨!”
忙亂中,下一刻,靈機快要軟倒的身軀開始旋轉,成風化錐又像陀螺,轉、鉆、鉆、轉忽然從視線中消失。
遁土之術是靈機獨門神通,在場魔修不少人知道,不覺得驚奇,只有滿滿疑惑。
靈機的動作很麻利,應變極為迅速,可是逃跑破解不了意境;就算沒有這一條,魔修也不追,靈機又能逃到哪里去?他這樣做,等于葬送最后的活命機會,自取死路。
“啊!”
疑惑中忽聞慘呼,難以置信、透出濃濃驚慌驚恐,群魔吃驚轉頭再看,荒古夫人已完全變了模樣,神似厲鬼滿眼驚慌,雙手抱頭,似在忍受極大痛苦。
這又是為何?
繞是現場有魔修諸多大拿,沒有一個人知道發生了什么。眾人首先看向蠻尊,很快確認他絕對沒有出過手,話說回來,如此輕描淡寫將荒古夫人制到如此程度,蠻尊如有這個本事,也不用在乎魔修如何。
片刻遲疑,荒古夫人情形越發糟糕,七竅不知為何流出鮮血,身體倒下不停翻滾,其雙手在頭上、臉上拼命撕扯,似恨不得把它挖開來這哪里是還是什么大拿,連市井潑婦都不如。
“反噬!”
槍王第一個意識到發生了什么,豁然轉身。
“靈機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