鍛仙

第一三七六章:為信戰,不相欺(一)

“給他們信任。”

巨蝎已盡,蘇四老板朝嘴里扔仔蝎,嘎嘣嘎嘣不停地嚼,臉上露出深思、且艱苦的表情。看模樣,似乎其品嘗的不是美味,而是那兩個人讓他感覺陌生而又好奇的字。

“信任”

想著想著眼神微亮,蘇四老板囫圇吞咽幾口,問道:“可你在這里呀!”

冷不丁一句話,十三郎不解其意。

蘇四老板說道:“你在這里去不了戰場,誰的忙都幫不上,豈非辜負他們的信任?”

十三郎平靜搖頭,說道:“你不明白信任的含義。”

四老板哈哈一笑,說道:“你可以教我。”

這話帶有譏諷味道,十三郎聽不出來,說道:“信任不是相信,至少不全是。從來沒有單方面的信任,有也僅僅偏重一事、一時、一物、一方。比如四老板你,對我而言可算敵人的敵人,我相信你的確可以與我在有些方面聯手,但不表示聯手的時候會信任你的所作所為。”

稍頓,十三郎鄭重說道:“我與他們之間的信任不同,是在一段時間內推心置腹,是對等、雙向的事情。”

蘇四老板默默沉吟,接下去說道:“當他們意識到你去不了,不會聯想到陰謀詭計,只會認為你遇著麻煩。”

十三郎說道:“正是如此。”

蘇四老板灑然說道:“我可沒有纏著你。”

十三郎說道:“可我必須解決你。”

“解決我?”

“是的,解決你。”

不理蘇四老板疑惑、旁邊三女驚詫表情,十三郎坦然說道:“我的預計中,蘇老板順勢而為,加入到第一支隊伍中去。”

蘇四老板好奇問道:“為何?”

十三郎回答道:“我相信你與蘇老板之間存在某種聯系,滿足某種條件時。比如距離、氣息、感應之類,彼此能察覺到對方存在,當然肯定有些限制,不太清晰。蘇老板被追蹤,你便有機會借助群修之力對付他一個,這種機會怎能放過。”

言罷微微嘆了口氣。十三郎繼續說道:“這個判斷完全錯誤。如今我才知道,星漏淵聚集這么多人,包括程血衣、程世雄都計算在內,您的實力最強。”

你換成您,十三郎充分表達誠懇,對面四老板接受了這句吹捧,傲然說道:“沒有三分三,本座不敢與群狼為伍,更不會和你說把他們全干掉算了算了這些不重要。我來問你,如今發現自己弄錯了,你是否準備補救?”

十三郎點頭,說道:“當然。”

四老板好奇問道:“如何做?”

十三郎回答道:“正在做。”

“正在?”四老板左右看了看,半天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哈哈大笑。

“陪我喝酒聊天、順帶商量如何把他們全干掉,就是你的補救?”

“其一,我只聊天。沒喝酒。第二,你我之前還在試探。并未真正商量。”

講到這里十三郎停下來,誠懇表情說道:“講句心里話,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為何不來個以力鎮壓。”

這句話聽著舒坦,蘇四老板面有得色,大度說道:“接著講。接著講,不用擔心本座對你出手。”

十三郎嘆了口氣,說道:“計議未成之前,你我仍屬雙方陣營;你最強,我最弱。最弱纏住最強,份內事已然做足。”

蘇四老板微諷說道:“如此,你便能心安理得?”

“為什么不?”十三郎攤手回應。

“呵呵,原來是這么個信任”

四老板想、想、想,噗的一聲笑出來,撫掌大贊。

“有道理,真真有道理。”

“此前本座答應幫他們的忙,后來哈哈,本座性懶不愿動手,纏住你這個狡猾奸詐的家伙,也算盡了心意。”

贊著笑著,四老板心情好,胃口開,再扔一只蝎仔入口,問道:“你在這里,別處有意外怎么辦?”

十三郎平靜說道:“戰場總有意外,哪能事事如人意。”

嘴里嘎嘣亂響不停,四老板含糊說道:“本座指的是大事。比如程血衣會不會聽話?據我所知,他可不像是那種聽人隨意擺布的家伙,萬一忍不住對程世雄出手”

十三郎稍稍沉默,說道:“我知道他會出手。”

“呃”

彷如喉嚨卡了一根刺,蘇四老板呆了好半響。

“我覺得,剛剛你做的那個推論很準確,程世雄必有藏著什么東西專門對付程睿。這家伙表面老實內里不凡,程家也不都是廢物,既然他們覺得行,程血衣兇多吉少。”

“那又如何?”十三郎頭也不抬,隨口問著。

蘇四老板再度發呆,忍了一會兒終于沒忍住,小心翼翼問道:“其實你認為,一對一時程血衣穩勝程世雄,講那些話是故意激他,對不對?”

十三郎搖了搖頭,說道:“出現那種局面,我肯定陳睿勝算很小,希望他能按照計劃走;可,他若真的出手也沒什么,或許還是好事。”

“這樣啊”吃太多,蘇四老板揉著肚子,愁眉苦臉說道:“你把我弄糊涂了。”

“戰局變幻,此一時彼一時。”十三郎笑笑不做解釋,說道:“都是成年人,開誠布公才能談出結果,我已交代一切,四老板可否說說打算?”

“開誠布公?未必吧。”

蘇四老板大搖其頭,感覺像是要把雜念通通拋去,隨后稍稍聽了片刻,靜待十三郎的反應。

十三郎毫無反應。

“有一套。”

蘇四老板挑起拇指,忽板起面孔喝道:“本座剛來時,你在做甚!”

五雷轟頂。但非順著耳膜撞入,而是直接響在十三郎的腦海靈臺,轟鳴陣陣浩蕩不休。未等其做出反應,接連三雷再度臨頭,一道更比一道狂猛。

“你在做甚!”

“你在做甚!”

“你,在。做,甚!”

如滿天神佛質問,又像十萬面打鼓轟擊,旁邊三女嬌容瞬間慘淡,口唇溢血,軟軟將倒。十三郎神情亦劇變,皮膚表面紅芒乍現,身軀不停搖晃。

余波沖擊,三女除那名事先被允諾優待的女子保有神智。另外兩個震撼失聰,滿目癡呆。首當其沖的十三郎自然好不了,被迫以單手扶案才能穩住身形,另只手似抓似扣,一把扯破身邊小翠的衣衫。

刺啦!伺候四老板不需要穿太多衣裳,破錦聲中春光乍現,露出無限美好的上身。

即便如此,十三郎仍沒能穩住身形。丟了小翠也扔了自己,連那只蝎仔都扔到一邊。最終。十三郎搖搖晃晃,屈膝半跪,方能勉強不倒。

四老板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目光在小翠的上身飄過,舔舔唇,咂咂嘴。

“給你幾分顏色。便真的以為有資格與我平起平坐,啊哈,本座并未出手”

不知為什么,喝出三聲雷暴,四老板看去“瘦”了一圈。胃口重新打開。身邊沒了侍女伺候,他伸出手不停抓起蝎仔朝嘴里送,視線回到十三郎身上,滿意點頭。

“說,剛剛你是不是領悟到什么,有沒有感受到狂靈召喚。”

“好快!”

血錐當面,人影瘋狂,程世雄瞳孔收縮,來不及做出更多反應。

單比較殺人,天下當真找不出幾個能與程血衣相比;雖然早就做了準備,自認萬無一失,然而當攻擊真的臨頭,當奪命之聲撞入心神,程世雄依舊大吃一驚。

聽到太多,百年未見,事實證明耳朵得到的信息永遠不如眼睛那么真實,血衣殺者比想象中更快,比傳聞中更厲,實實出乎程世雄意料。

出現了,錐來了,百年積怨,百年苦忍,百年守候,百年隱藏,如今都化作雷霆風暴,隨血錐一道盡情釋放。

程世雄開始覺得,激怒程血衣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憤怒會使人失去理智,也會帶來額外力量,粗看一眼便能知道,血衣殺者此刻一擊,或有資格媲美劫修。迎著陳睿狂怒發紅的眼,程世雄瞬息間得出結論,暫時不可力敵。

于是他舉起手,如頭像一眼舉起雙手,每只手好像提拉千鈞重物,緩慢到讓人不敢相信。與此同時,程世雄腳步輕移,連退七步不停。

人腿了,人還在,七步連退,落腳處留下六條身影,個個隱身大樹巨石,人人舉手吟唱。

“傷心、摧肝、撕脾、裂肺、取腎,斷經吐啊!”

詭異功法,詭異效果,血錐所指,第一具身軀上浮現出三百六十六條虛影,人人胸口洞穿。

三百六十六張面孔扭曲,三百六十六張嘴巴開合,當先少女迎頭痛罵。

“禽獸!”

飛撲中,程血衣身形猛地一頓,心口劇痛,凌遲三百六十六刀。

錐向前,懷抱巨樹轟塌,第二名程世雄雙手直胸前,再發三百六十六聲狂嚎。

“孽障!”

右胸再破,三百六十六次針扎撕裂肝臟,程血衣胸口無端殷紅,腳步踉蹌。

血錐再走,程世兄雙手提至脖頸,三百六十六張面孔重來,個個須發賁張。

“混賬!”

腹腔麻癢,鉆心的癢,讓人恨不得揭掉皮,撕開肉,看看內里有沒有隱藏奇蟲怪體。程血衣怒吼之后合唇,反手一掌狠狠拍打,內腑幾乎全碎。

錐向前,三百六十六張面孔破滅,少女眼眸飛出映照程睿蒼白的臉,程世雄放聲大笑。

“血衣殺者,果然是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