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該想到了。”
火道前鋪,當中一塊遼闊火海,被風沙包裹不得外泄,十三郎隨著那條火道踏入火海,叫著,笑著,感慨著,鞠身抱拳。
“金烏,好久不見。”
界魂世界天地初生,萬物生靈剛剛開始孕化,哪里來的日月星辰;既如此,太陽從哪里來?
當然是金烏,也只能是金烏!
生來便為昊陽之鳥,金烏既能鑄日、也是太陽的魂,新界之中第一頭金烏必須擔起鑄陽大任,舍我其誰。但要注意,金烏鑄日不等于所有太陽都是金烏,假如沒有金烏入界,界魂同樣能誕生出太陽,只是時間、威能、本質都有差別。
恰好十三郎收過一頭金烏本意,這個世界它有什么選擇,當然是入陽。
聽到十三郎打招呼,火海混沌并無聲音傳出,但能感受到一股劇烈波動,就像陌生之地遇到熟識但又想不起名字的人,心情激蕩。昊陽之火何等兇猛,一界之力何其強大,洶涌熱浪撲面而來,十三郎發毛頓焦。
十三郎趕緊求饒,連連擺手說道:“別太親熱,我吃不消。”
本質同根同源,力量相差天上地下,這顆太陽獨享一界之初始本源,縱為初生之體,內中大力依舊浩如煙海,前途無量。不客氣點講,即便現在的它,所具有的力量也非那只正牌金烏所能比,十三郎更加提都不用提,若非昊陽內存一點靈犀、認出其出身的話,早把他化成了灰。
也難怪當初金烏那么激動,它或許知道一界新生第一頭金烏的意義,其強大絕非自己所能達到,甚有機會抵達全新層次。如果是那樣,將來未必不能破界而出,把它也撈過去、或賜予大機緣。
不行也沒關系啊!金烏之祖,單單這個稱號便值無數金烏搶破頭。
如今,親眼看到這顆太陽,十三郎大概猜到金烏的想法,心里忍不住暗罵其狡猾,自己當時看似得意,其實上當受騙。
“是我送你過來,感謝什么的先別說,趕緊把火收起來,咱倆好好聊聊。”
不說這話還好,說出這句話,周圍火焰忽然暴怒,四面八方洶涌齊聚,瞬間凝出一條萬丈火龍,咆哮聲聲。
“是你陷害本尊!”
聲音含混聽不真切,感覺那條火龍像個發育不全的娃娃,哇哩哇啦憤怒大叫,實則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什么什么?我陷害你?”
十三郎一頭霧水可惜冒不出來,眼看火海逼近威勢無雙,骨子里的蠻擰性子頓時發作,憤怒反駁。
“你個傻,豬腦子吧!”
既然沒有反抗之力,十三郎索性豁出去,跳著腳的罵:“說話要憑良心,我哪兒害你了?還有你變這個鬼樣子做什么?背宗棄祖,不做金烏?”
假如來的是正牌金烏,哪怕修為比十三郎還弱,依舊不會被火焰灼傷。昊陽、金烏,兩者天生親近,絕無傷害對方之可能。十三郎修的火焰正統,可他長不出鳥樣沒有第三足,永遠別想和金烏平起平坐。
至少在太陽前面如此,除非他也煉出一顆太陽。
不想還好,想想十三郎覺得泄氣,憤憤難休。
“變條龍來嚇唬我,告訴你,小爺剛剛殺了一條!”
此金烏就是彼金烏,此金烏又非彼金烏,無論哪種都不該這樣,況且反正沒有退路,十三郎不用和它客套。
身具風雷雙重靈根,火焰才只列到第三位,出于警惕、保守不敢動法,十三郎生受這么長時間風沙折磨,回想起來當真荒唐。好不容易渡過危機,本以為受到金烏接引苦盡甘來,突然又碰到這種事,好好的金烏怎么就變成一條惡龍找誰說理去!
“還敢狡辯!”
火龍咆哮,神情比十三郎更憤怒。
“此界陰陽不全,五行未定,尚在混沌之間;你把本尊送到這里,難道不是害我!”
十三郎完全聽不懂,楞了半響趕緊爭辯道:“什么什么,什么陰陽五行混沌,把話說清楚先。”
“吼!”火龍越發暴怒,嘶吼著直沖當面,如小山般大的頭顱幾乎貼到眼前,十三郎不小心吸一口氣,差點連肺都燒起來。
“等一下!”
生死一線,十三郎不能不掙命,一面大叫,一面諸般神通齊施,身形倒退試圖重歸風沙界內。他大約看出來,這顆稀里糊涂的太陽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不太敢朝外面沖。
這沒道理。十三郎剛剛從外界進入,知道那里雖然可怕,但與太陽相比九牛一毛,怎么會造成這種結局?
不解歸不解,十三郎動作毫不遲疑,身形如電眼看要消失,身后陡然豎起火墻。
高萬丈,厚千尺,通體紫焰,灼熱高溫,無絲毫縫隙,根本不可能穿透。
“完蛋了。”
平生經歷無數次險惡,十三郎從未想過自己會被火焰、尤其是金烏操縱的火焰燒死,內心苦笑,反掌一聲大吼。
“天罡!”
“風!”
“生滅!”
黑白二色當空流轉,一雙黑瞳點綴其中,生死兩意聚集一身,十三郎諸法齊施,準備冒死闖關。
意外隨之發生。
“陰陽橋,通的!”
身后火龍啊呀一聲怪叫,來勢驟緩。
“等等!”
一模一樣的叫喊,火龍比十三郎的嗓門大得多,著急得多,激動得多,傻子都能聽得出它的心情激蕩,連身軀都崩潰大半。
奇妙的是,崩潰大半身軀之后,火龍慢慢朝鳥身轉化,雖非標準金烏模樣,但能看出大致形狀。
“你怎么會這個!你居然會這個!”
“會這個怎么了?小爺什么都會!”
十三郎扭回頭,繼續罵:“有種殺了我,不殺我你是孫子!”
火龍、或則叫金烏一點尊嚴都沒有,剛剛那般氣勢滔天的臉上堆滿諂媚,小心翼翼賠笑。
“不要緊,只要您留下把問題解決,本尊就是孫子。”
足足楞了好半響,十三郎最終嘆了口氣,憋出一聲:“操!”
事情是這樣的。
當初金烏入界,本該只有一點混沌靈精,沉睡千萬年未必能醒過來;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它才進來就發現自己成了形,是一只真真切切、但又沒有絲毫力量的大金烏。
這太古怪了,應該說根本不可能發生。
初生世界混沌朦朧,孕育生命需要一個極其長久的過程,且有先后之別;整體而言,從低到高,由弱到強,是其最最基本原則。
這個世界不是那樣,剛剛“誕生”的它就有了生命,有山川河流大地草木,有花鳥蟲魚野獸,甚至有了人!
這不行的,絕對不行。
界之本源力量龐大,需要漫長歲月才能轉變成真實世界,轉變成生靈萬物可以吸納的養分。當時這個世界遠未打好基礎,連個基本架構都沒有。沒有陰陽兩界,意味著沒有生死輪回,死就死透沒有轉世的機會;五行不全,意味著根基不穩靈昧難分,偏偏它的模樣健全,周圍照例為界律法則,出不去,離不開,可又活不下來。
本源之力充足,可是光有那東西沒用,當時金烏只是幼體,需要的不是吸納本源強化真境,而是實打實的靈力。就好比有人絕世天資,但在初生時需要的不是什么秘笈功法武器法寶,而是能夠讓他活下去的奶水。
這里也有靈力,可惜所有靈力都被用來做一件事:造陽!不僅如此,它還不斷本源之力轉化,時刻不停朝自己造出來的太陽里輸送,唯恐不夠。
原因倒也簡單,萬物生靈需要太陽才能活下來,這個世界已經有了生命,所以必須要有太陽。
把世界比成人,它要制造一顆太陽,可又根本不知道太陽什么樣,但知道太陽能夠發光發熱,于是朝此方向努力。與此同時它還知道,太陽不能一直烘烤大地,需要陰柔之力與之配合,將其火中躁意撫平,也就是月亮。
有光有熱就是太陽。
有陰有涼就是月亮。
它就是這么想的,于是就這么去做。
世界到底不是人,遇到事情沒地方商量,同時它的思想不存在猶豫和懼怕,想到馬上就去做,且早就開始在做。
聽到這里十三郎開始搖頭,心知肯定要出岔子。
世界無智,耗費大量本源制造太陽和月亮,結果造出一顆怪物。
陽為界源真火,一點火星可燎原千里,月為陰煞之氣,取自玄冥,本該被用來孕育幽冥的那點墨色之芯。
這下可糟糕了。
界源真火,那是金烏最最向往、同時也是其唯一懼怕的火種;墨色之芯,先不說其與陽火相互克制,用了它,本界陰陽注定不全,輪回難鑄。
最終結果便是這樣,日月同胎,日為主流,但有陰煞之氣伴隨,終身難以擺脫。
總結一下,這個世界好比一位還在娘胎里的皇子,剛出生便已繼承王位,有無盡寶藏、且有雄心壯志,可他不具備那樣的才智,不懂運用胡搞一氣,結果非但沒能建立起強大王國,反而讓自己五勞七傷,正一步步走想衰亡。
他連皇子都不如,皇子還有大臣輔助,他只有自己,真正的孤家寡人。
“那該怎么辦?”十三郎傻傻問了句。
“怎么辦,涼拌!”
金烏憤怒回應,又趕緊換上笑臉,連連告罪請求十三郎不要介意。估計是想到當年苦事,這只金烏不知積累多少怨氣,發泄一下也正常。
重拾舊話,入界金烏沒得選擇,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個世界,它一頭扎入太陽開始修行,同時調集火力嘗試更正,為這個世界鑄造一顆真正的太陽。
“這很好啊!”十三郎說著。
“好個屁啊好!”
金烏臉色一時三變,假如不是溫度太高,非得痛哭流涕不可。
“鑄日兩百年,本尊身中火毒,連形體都維持不住,哪里來的好!”
火毒?金烏?
十三郎絞盡腦汁,始終不能把這兩個詞匯聯系起來。
“真是費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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