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次對白,經過一晚羞澀甜蜜的夢,叮當極其熟練地進入到主婦角色中去。如今她知道自己是成過親的人,再不能像過去那樣不分輕重,得學著穩重起來。
自己的丈夫不是普通人,將來不會一直留在這里,到時候自己跟著出門,總像個孩子似的蹦來跳去,成何體統。當然那是后話,眼下自己要做的是照顧好丈夫,陪他、幫他度過這次難關,之后才能一起憧憬、創造美好生活。
心里有了定論,叮當認真做起規劃,中心主題是一個字:吃。
除了默默陪伴,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一定要做好。”叮當用力對自己說。
有了主意,叮當很快忙碌起來,她把那頭山豬重新收拾一遍,挑出最細最嫩的肉,再到自己種的菜地里檢查,根據長勢覺得哪天用哪樣,哪樣配哪般;之后叮當提藍上山,尋找最最肥美的野生蘑菇,菌子,地皮,和用的先采來,一時用不著就記住位置,下次圖個新鮮。
值得一提的是,連胖胖都開始發揮作用,跟著叮當一起忙;這家伙的舌頭很長,有些高峭的地方上不去,它能用舌頭當手用;最最要緊的是,胖胖天生對美食敏感,竟帶著叮當找到一根碩大靈芝,還挖出一根老黃精。
“這是好東西啊!”
久居山野自成材,叮當知道那東西大補,年份久的甚至成精;那根黃精皮色金黃,怕不下有百年之久,回來的路上,叮當喜滋滋地捂在懷里,生怕給跑了。
葷素鮮香。滋補養身,叮當盡最大努力為丈夫改善伙食,劃破所有衣物,還弄了一身的傷。于是她改掉以往習慣,每次回家靜悄悄毫無聲息,待把自己打理妥當。傷口遮擋,才會大大方方出門探望丈夫——那個從天而降的男人。
猶如新婚主婦那樣,正當叮當懷著一腔柔情與希望,為未來努力奮斗的時候,她忽然發現,自己的丈夫日益衰弱,甚至開始絕食!
十天里,不知道畫了多少個圈,失敗了多少次;從警醒到沉醉。從分神到專務,慢慢地,十三郎腦海中容不下別的事情,只知道畫圈。
這件事其實有征兆,那晚過后,十三郎專注的時間越來越長久,和叮當說話的時間越來越短;到第三天,他不再開口。縱然進食也像呆子一樣。開始叮當覺得他遇到難題,后來慢慢發現不對勁。直到第七天,十三郎再沒打開過陣法,一心一意畫圈。
“不吃飯怎么行呢?遲早會死的。”
叮當心里這么想著,于是她停下來,整日整夜守候在陣外,困了就歇會兒。時刻準備迎接丈夫清醒。
渾渾噩噩又是三天,十三郎那邊情形依舊,叮當已經坐不住了。經過一夜艱難思索,她心里慢慢醞釀出一個計劃,神情慢慢堅定。
第二天。叮當花一整天時間做吃的,各種吃的。
她把還未腌好的山豬肉燜熟,切成肉干仔細掛在廊檐,上面披上一層布防灰;她把余下的菜收洗干凈,之后和面開始做餅。她做了很多餅,一些卷包包好放到妥帖出,還有些與放涼吹干的肉條一道收拾好;她從箱子的最下面找出一只水囊,燒好開水灌滿;最后,叮當收拾幾件衣物,再把那件極珍貴的狼皮襖子找出來,一道仔細收好。
那就是當年灰哥的戰果,有些破,但在山里野外很好用,尤其夜里。
前后轉兩圈,叮當覺得沒什么遺漏,放下心來。
當晚,她沒再陪著十三郎,而是飽飽吃了頓飯,早早回到床上睡覺,一夜好眠。
清晨,叮當起了個大早,把收拾好的衣物、食物、水囊背在身上,走到十三郎身邊。
連日來,叮當知道十三郎的習慣,太陽將出未出之前是其調息的時候,最最安寧,最最平靜。
隔著陣法,透過冰霜,叮當看著那張憔悴不成樣子的臉,看了又看,瞧了又瞧,怎么都看不夠,怎么都瞧不膩。
“我才剛剛成親,不能馬上守寡。”
心里默默說著,叮當走向原本堆放木柴的地方,拿起那把斧子背在背后,叫來胖胖,轉身出門。
出門沒有片刻猶豫,叮當徑直往北走。
叮當沒有征求十三郎的意見,因為知道他肯定不會同意,也沒有留字告知,她想萬一哥哥中途醒過來,看到留字勢必擔憂。
“還是這樣好,不會影響到修煉。”
“呱呱!”肩頭胖胖大叫起來,聲音有些不安。
“噓!不然不給你吃的。”
叮當狠狠嚇著它,精神抖擻斗志昂揚,一路進了山林。
女主人走了,小院更加冷清,十三郎對此一無所覺,依舊畫圈。
他在地上畫,在身上畫,在手上、腿上、腦子里不停地畫,畫過一天又一天。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某日夜,當他再次抬頭的時候,發現天上一下子多出好幾顆星。
“好事啊!”
道有兩面剛剛認知,大道千條自古亙有,每增加一顆星,意味著十三郎多出一種參照,多了一個可以效仿的老師。
畫了這么多天,中間發生過幾次沖突,玄冥之氣與狂靈持續對抗,所余已經不多。十三郎知道自己需要抓緊機會,而且他知道,自己距離成功已經很近。
他看著天上的星,腦海中一次次推衍所得,忘我已久。此時的他沒有留意到,自己頭頂不知何時浮現出一個圓圓的環,如光暈般閃爍著,像一只好奇的眼。
觀望良久,十三郎又一次伸出手,起勢如舉山挎岳般沉重,落筆似風舞鴻毛般輕盈,速度如閃電般快捷,當空飄逸。
成了。
成了不是畫成一個圈的成。而是那種交融如水乳般的成就感覺,一指落定,十三郎收勢終結的那個剎那,身體像面條般軟到地上,人事不知。
冰層仍在,冰層中的十三郎面容不再只是憔悴。而是蒼老如中年將老,仿佛生機瞬間抽空,精力全失。
成功的念頭一閃而過,十三郎倒地昏睡。
再沒有人看到這里,那個圈圈靜靜飄蕩在空中,既不是白也不是黑,而是昏沉沉一片混沌,厚實實鉛墨般凝實。
風吹過,吹入環內不見阻擋。就這么憑空消失不見;還有風中帶有的微塵,天上的光線,通通像被吸收了一樣,隱沒于無形。
灰環旁邊還有一環,起先懸在十三郎頭頂的那個光環飛了起來,距離灰環三尺外閃爍,觀望了很久,顫動很多次。最終。光環飛回十三郎頭頂,像氣一樣鉆入體內。把自己藏了起來。
十三郎完全不知道這些,昏睡中的他感覺到一些別的東西,自己的手心在發熱。
全身都是冷的,唯獨手心熱流緩緩,輕柔、連綿,似無休止。如連通地底的泉。隨著那股泉流涌動,十三郎臉上蒼老的痕跡慢慢消失,重新變回年輕時模樣。
他還聽到一些聲音,不但重復不得清晰,仔細分辨。只有兩個字。
“道諭”
后面還有,可他實在聽不出來是什么,就連這兩個字,十三郎也認為自己是在做夢,一夢三日夜。
三天后,十三郎夢中醒轉,時間剛好還是夜里,讓他覺得、自己剛剛打了一個盹。
灰環仍在,一股連動由心的感覺油然而生,十三郎先是抬手揉了揉眼,感受了一下法力。
這是他多日來第一次自查,不查不知道,一查頓為之神色大變,驚呼一聲。
“謝謝!”
畫圈這么久,不用想也知道損耗多大,再加上此界無時無刻不在消散,總量無計。然而現在,十三郎的修為非但充盈,且足足增加有七倍!
這根本不可能!
謝的是狂靈,謝他贈送這么多力量,可是.....入界之間十三郎就知道,他的修為遠遠超過化神修士,如今這樣,沒有化神修士容得下這么深厚的修為,非爆不可!
再一則,狂靈再有本事,也不能將自己的容量變大。
“生了?”
念頭一閃而過,十三郎很快搖頭否決,知道自己仍未跨越生境。
這次不是因為法相。
“修為應該與這次感悟有關,我有道念,狂靈道本身就是道,而不是純粹的力,所以才會如此。”
“至于生境,它應該有一個全新的解釋,或者叫著:屬于我的解釋!”
自語中,十三郎對著自己親手畫出的環,清喝一聲。
“生!”
磅礴生機瞬間涌動,灰環變色如白玉無暇,目光注視卻能看到山河水色,蒼生萬眾。
“滅!”
死滅氣息無端生出,墨色濃稠吸納光線,耳邊傳來厲鬼哭號,頓生幽冥煉獄之苦。
“靈!”
“魔!”
“禁!”
“火!”
一重重測試,圈圈由心生動最終轉活,紫焰如龍蛇行走其間,生滅靈魔禁盡在其中。
“這只是第一步,它可以提升,還有風雷可以加。”
試過后得出第一條結論,十三郎認真想了想,又說道:“我的道年輕,但我的力氣大,足以封你。”
言罷再不猶豫,十三郎輕輕招手,回復混沌顏色的環飛入身體,輕輕一套,套在那個僅剩如拇指尖大小的球上。
很安穩。
安穩之后變化隨之而來,首先狂靈送來的力量立即斷絕,估計對面那個巨人會因此長出一口氣。此外是十三郎自己,根本不用強催法力,十三郎體外堅冰破碎,破碎后甚至來不及融化,直接化成氣息消散。
沒有源頭的冰寒,如何能與蛻變后的陽火抗衡。
“終于呵”
終于呵!
沒有什么話可以形容,十三郎急著想要與人分享喜悅,剎那間回到現實世界。
“叮當。”
無人應聲,十三郎抬頭看看天色,神情疑惑。
“叮當?”
內心微跳,神識放開,十三郎大驚失色。
“叮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