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機說道:“我就不提了,和你們不是一路。輪回由天道造就,你因天道始能存活,敢把輪回說成沒用的東西,天理難容。”
因天而活褻瀆天,所以天理難容,隨口而發,靈機越想越覺得這句話有趣,頻頻點頭自贊。
“沒錯,你這個人大膽包天,必將死于天。”
“你弄錯了,我和天道關系蠻好。”
算不上反駁,十三郎平靜說道:“生命只有一次,死只有一回,我是有道理的。”
有大把時光可以用,若為無聊事也就罷了,若與生生死死有關,交談對象又非凡夫俗子,靈機覺得自己可以滿足一下好奇心。
“講來聽聽。”
“請指教。”
當成正經論道,十三郎拱手執前輩禮節,緩緩說道:“所謂輪回,說一千到一萬,其本質只有一個:讓失去生命的人重新擁有生命。也許有人說這只是用途不是本質,但要想想兩者相依,沒有它就不能認為它是它,可當成本質看待。”
靈機想了想,贊同說道:“有點道理,繼續。”
十三郎說道:“兩個人,兩只獸,人與人的面目身體性格完全一樣,只是經歷不同;獸與獸的皮毛大小喜好完全不一樣,但擁有相同一套記憶;這樣的兩人該不該算成一人,兩只獸該不該算成一條?”
這算提問了,靈機此時無心計較,細想后說道:“你想說界魂內外?”
十三郎點頭,補充道:“還有輪回先后。”
靈機說道:“外形不同記憶一樣,為什么說獸,不是人?”
十三郎回答道:“用人不好區分。你智商不行,我擔心有誤會。”
靈機氣的瞪眼。好一會兒沒回應。
“開個玩笑。用獸不用人,原因在于識人有別;獸類區分彼此憑的是視覺與氣味,同個身軀不同經歷,它會認為兩者為一。”
睚眥必報,十三郎將上次被嘲笑的恩怨還上,接著說道:“人類區分彼此的時候。比如張三李四王五賀六,名字只是代號,實質為身份。張三之所是張三,因為腦子里的東西屬于張三,李四之所以叫李四,不僅僅因為他爹給取個名,還有他媽是誰,他干什么活,去過哪些地方”
為免被認為智商不行。靈機擺手說道:“一句話,記憶,身份。”
十三郎說道:“人在輪回,沒有記憶丟了身份,失去了標志自己的根本;所以,人只能死一次。”
靈機說道:“也不盡然,有人輪回之后記憶仍在,比如修士可以前世覺醒。凡人也有此例我懂了,按照你的意思。這樣的人根本不算死。”
聽了這句話,十三郎眼中升出一抹痛色。
“我知道,我見過。所以我認為她沒有死,一定要找回來。”
“什么?”靈機莫名其妙。
“沒什么。”
“什么叫沒什么?”
“沒什么就是沒什么。”十三郎擺手說道:“活著因為記憶,但不純粹是記憶,還有情感。也不僅僅是自己的記憶。還有周圍與世界。”
靈機說道:“怎么講?”
十三郎回答道:“張三搜了李四的魂,等于擁有他的記憶,是否代表張三變成李四,會喜李四所喜、愛其所愛,厭其所厭。仇其所仇?”
這是情感,靈機明白了,默默搖頭。
十三郎又說道:“張三奪了李四的身軀,李四變成張三;然而旁人眼中他依舊是李四,擁有李四的老婆孩子父母身份,仍會像往常一樣愛之憎之恨之感之。”
這是情感,也是周圍人的辨識方式。
靈機說道:“那是別人的事情,是張三李四間的因果。”
十三郎說道:“李四死后進入輪回,變成另外一條生命,比如人,比如狗。他不知道自己曾經是李四,不記得被張三奪過身體,碰到的話,興許還會與張三做朋友,還會稱贊其老婆、自己曾經的媳婦。”
靈機聽的直搖頭,說道:“別再扯了,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可我沒有那些東西,我是劫,是死,是寂滅,與天道毫無關聯;我要的就是死,抹去一切因果痕跡。”
十三郎說道:“你是死,為何還要不停的死。”
靈機回答道:“因為我死的不夠純粹,不夠干凈。每死一次,對我而言相當與一次提煉,會變得更加強大。”
十三郎說道:“你活也好,死也罷,為何誓言滅天罰道?”
“不是說了嗎,這就是我的道!我要證道,成就無量。”
“什么是無量?”
“無可量,天如蟻,視之無存,虛實由我,有無隨心”
“聽著好厲害。”
十三郎擺手阻止他講下去,認真道:“關于無量,我和你的看法也不一樣。”
眼前這個靈機由無量劫而來,十三郎是個修行三百多年的小修士,這樣的人巴巴跑來談論無量,道理啥的放在一半,只讓人覺得怪異;傳出被人知道的話,不知會笑掉多少大牙。
靈機輕蔑說道:“管你怎么看。”
十三郎自顧說道:“無量,無可量。它的意思應該是這樣:有容乃大,包容一切。天道之所以著眼于你,為的就是參透其中道理;他覺得自己容不了狂靈,你可以,所以找你幫忙;可惜你不知道這一點,變相成了天道之手。”
靈機聲聲冷笑不止,不屑一顧。
十三郎不管他,繼續說道:“天道不知道具體怎么做,干脆想個法子把你們倆捏到一起,分不開也死不了,慢慢研究結果,你沒意識到這一點。或者意識到了但已改變不了。”
十三郎沉吟說道:“再或者,你的本能促使自己這樣做你之所以滅道罰天,目的其實和天道一樣,為了包容。”
靈機逮住機會說道:“胡言亂語,這豈不是自相矛盾!”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我說過那是本能。是你自己都沒發現的部分。你也說了自己還不夠純粹,不純粹的意思就是境界不夠,需要學習,需要進步。”
“我進步你個頭!”
十三郎說道:“別不服。我們來看看你的理解,無量大道就是滅天道,算不算算不算與天道有關。”
“算,可是”
十三郎說道:“除了道,你還有什么?”
十三郎說道:“你無父無母無親無族無眷無思;你無痛無仇無感無情無心,你連身體都沒有。這個身軀界魂給你造出來的東西,偏偏它是你必須殺滅的對象。你只有道,只剩下道,你唯一擁有的東西與天道有關,怎么能說抹去因果,怎么能說你與之無關。”
“你要滅天,天要破你,你們倆緊密相關。相伴而生,如何視之無存?”
“有關無關。關你屁事!”
突兀一聲大吼,靈機暴怒失控,大喊大叫:“談生死,不要扯到我與天道的關系。”
十三郎平靜望著他,憐憫的神情說道:“為何你還不明白。”
靈機完全摸不著頭腦,問道:“我不明白什么?”
十三郎說道:“生命只有一次。死亡必有代價,只不過你的代價不是失去記憶,是別的啊!”
靈機還是不明白,又問道:“別的,別的什么?”
十三郎掰著手指回答道:“比如父母子女親族家國”
靈機冷笑打斷。說道:“瘋言瘋語,我怎么會有那些東西。”
十三郎笑起來,說道:“我說的代價,不是指失去。”
靈機愕然,片刻后面色微微改變——可他沒有臉,只有身體微微顫抖。
“看來你已經發現了,只是不肯承認。”
時刻留意靈機變化,十三郎笑容更歡、看著更憐憫,徐徐說道:“每死一次,你都會變得比上次更有力量,同事會增加一些東西,比如痛,比如怒,比如厭惡歡喜悲酸。”
“你通過失望得到,得到使你變強,強大到一定程度才能通過主動掠奪進一步提高,這就是你的修行方式。”
“你是無量,天生能夠包容一切,但不是學來拿來,而是通過死亡獲得。這就是你的代價,是你真正的道。”
“以往的你太強大,而且強的另類,強到奪人造化氣運,讓任何與你有牽連的生靈倒霉。”
“沒錯,你是劫,因為你太難對付了,連天道都殺不死,狂靈都滅不掉,所以叫無量劫。我不斷地殺死你,你會不斷增加東西,直到把天道也變成自己,還有”
“住口!給我住口!”
失望不但不會失去,還會因此得到力量與更多,換成誰聽到這個都會覺得高興,唯獨靈機不行。
他惱羞成怒。
他驚慌失措。
他畏懼驚恐。
他覺得不能再讓對方講下去,不能任由他胡說八道,蠱惑自己的道心。
于是他冷笑,譏諷,揭破,叫囂。
“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只是想告訴我:你不受威脅,你可以通過保留記憶的方式讓她、它、還有它們不死。”
“你想讓我害怕,你想讓我怕死,怕死才能拿死威脅我,之后你才可以讓我教你如何救治,怎樣替它們解除詛咒。”
“這就是你的想法,你的目的所在!”
越想越有道理,越說越有底氣,越看信心越足;望著十三郎微微變色的臉,靈機拍打著自己的頭顱,驕傲示威。
“來殺我,看我會不會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