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烘爐從天而降,十里紅云無從逃遁,一下即被扣死,就像捉蛐蛐。
“呃?”
“嗯?”
“呀!”
“唉”
圖奇表情古怪,黑獒滿臉震驚,連美帥都嚇了一跳,幾方大能表情各異,均不及最后一聲嘆息來的悠揚。
那是紅獒一生之絕唱。
作為被襲擊的對象,此刻的他本應該憤怒、癲狂,以全部修為與意志發動反擊,求一條逃生之路。
紅獒沒有那么做。
“本源地火,金烏真火,羅桑,木本源”
“這是九陰之氣?”
“這又是什么?土怎么會有這樣的土?”
烘爐扣頂的那個瞬間,諸多此前無從感應的氣息沖入腦海,同為火物,境界足夠,紅獒挨個清點那些氣息,心隨之沉落/無/錯/。
陽間真火與冥界之火在密閉空間里相遇,結果早已注定:毀滅,或者融合。
紅獒知道自己完了,不應該叫完了他意識到自己與烘爐之間的爭斗不是斗法斗力,而是陰陽兩界之火相融后,由誰的意志主導。
當然他可以選擇另一條路,將以上提到的諸般存在全部摧毀,以力證道。
沒什么好爭的。
冥界大能,紅獒絕非意志薄弱,遇真靈也有勇氣與之一戰,縱不敵,僅死而已。
可是烘爐它是一界啊!
天地,羅桑,九陰,從戰斗的角度考慮。哪個都能單鎮紅獒,三者合一、金烏錘煉甲子歲月,讓初入的他拿什么與之抗爭。
斗火、斗志皆不如,紅獒還剩下一項選擇——斗器!
烘爐是寶物也是壁壘,本身存在極限,火焰之爭過于猛烈。或可將其撐破;此過程中,紅獒引導火焰強沖一處,試著毀掉它、沖出來。
紅獒試了一次就死心,也安了心。
古木一戰,淬不及防的九陰喚醒烘爐,在無人操縱輸力的情況下硬抗巨劍,將十三郎連人帶劍一道崩飛,自身完好;甲子后,烘爐淬煉將臻完美。憑一個半殘之身的紅獒就想毀掉它,無異于癡人說夢。
不說烘爐,就是那把與之對抗過的千丈巨劍,紅獒想摧毀也非舉手之功,非經漫長煉化不可。
“當!”
全力一沖換來巨響,烘爐原地彈動三尺也就這樣了。
“只能這樣了。”
確認無法突圍,紅獒心內感覺并沒有多少懊喪絕望,相反變得安定。甚至有些期待。
他知道自己“死”定了,同時迎來鬼物幾無可能擁有的絕大機緣。
陰陽兩界火之本源。羅桑古木,金烏真靈,還有九陰氣息融入,甚至還有一股他從未見過、聞之便覺得膽戰心驚的氣息存在那是狂靈的氣息!
扎根狂靈地六十年,羅桑古木所吸收到的狂靈氣息。
這些“東西”匯合一處,煉化相融之后。能否返璞歸真,突破那個讓他夢寐以求、求之不得的門檻?
天地之寶,天地意志,意志并不等于靈智,自己畢竟是有靈之物。想必這件寶物也能感知得到;既如此,它是否會因此作出選擇?
真火有成之后,自己是否會因禍得福,變為這座烘爐的器靈!
真境器靈,天地之寶,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否已經天下無敵!
從自由之軀變成受制于物的器靈,通常情況下沒有人愿意,當時當下這種狀況,誰說不是最佳選擇?
為敵則注定灰飛煙滅,不若接受命運的安排,抱著這種念頭,紅獒將身體徹底轉化為火焰,忍受著陰陽相融時必然伴隨的消解與痛苦,與之相配合。一股股陌生而強橫的氣息沖刷而來,神智很快變得混沌,紅獒默默接納,忍耐,祈禱,并且期待著。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舉動多么明智身魂展開之后,各樣氣息隨陽火灌入,紅獒才發現爐內并非只有火焰,還有一把劍!
望著那把靜靜懸浮、穩穩吸納周圍氣息的劍,本就不太清醒的紅獒覺得自己在做夢。
大半劍身亮如秋水,僅貼近劍柄處一絲紅線,諸般火焰的洗練下,那是紅線起爭雄念頭,以兇蠻強行壓下周圍赤色,猶如君王落座殿堂,威懾八方。
本源地火啊,冥火啊,金烏真火啊,九陰死氣啊什么樣的寶物能在這種環境里保持完好,沒有頃刻化成灰燼?
“什么樣的劍能放在這里啊!”
感覺難以置信,紅獒定睛仔細看,陡然心神劇痛到難以忍受,生出想要流淚的感覺。
爐內非但有劍,還有人!
白衣書生穩穩端坐,周圍三千劍意縱橫,不停吸入進入劍身的各種氣息,再被書生一一吞掉,留下精華后吐出來,重復之前的進程。
夢中夢,夢難醒而且難信,紅獒忍不住要問。
“煉劍?還是練劍?”
有些出乎意料,那個看去專心致志的書生睜開眼看著他,欣然給出回應。
“煉什么劍,這是修行呵。”
“哪有這樣修行”紅獒不明所以。
“別亂動啊,本尊很忙,再說我也不想殺你。”
“知道你很難受,先忍忍吧。”書生和顏悅色規勸道。
“可是”
“你本來就沒打算反抗,對不?”
“我”
“是男人就不要婆婆媽媽了呀,配合做事,完了要是活著,本尊為你求情。”
“求情?”
“不想嗎?”。
“不是向誰求情?”
“十三呀。”
“十三?”
“嗯。我徒弟。”
紅獒不知該說什么好,心里暗你騙鬼啊,師傅向徒弟求情。
“十三蠻好說話。你別太擔心。”書生認真安慰道:“這會兒大家都忙,等等吧。”
“那我,能活嗎?”。
“我怎么知道呢?”
“老實說,本尊覺得希望不大。”
“好吧”
紅獒嘆了口氣,暗想這叫什么事啊!
羅桑伸出的枝條回收,烘爐飛歸重新懸掛在樹梢。除表面紅芒流轉更快、光亮更足之外,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
清嘯聲起,紅獒被捉,銅頭再度一飛沖天,沿路哀嚎。
他的頭裂了,四分五裂的裂,滿嘴鋼牙崩飛無數,龐大身軀亂翻斤斗,難休難止。
原地美帥身形顯露。臉色蒼白看不到一絲血色,連腰都彎了半截。其身上判袍光澤黯淡,好幾個地方開了口子,顯得有些凄涼。
或許因為憔悴,對應顯得目光越發明亮,破局后美帥粗粗觀望,抬手朝鐵包金所在的方向一指。
“散!”
同一時間,震天狂嘯沖蕩云霄。浩蕩轟鳴橫掃,最先投入戰場數十道掌影徹底崩滅。十三蘇隨大力飛向四方。
“吼!”
鐵包金如山般的身軀撞入眼簾,威風赫赫。
讓人驚奇的是,鐵包金看上去比所有人情形都好,身上連傷痕都看不到。
“啊!”
驚喜呼喚,黑獒傾全力將糾纏的對手震飛,一路顛簸跑回鐵包金身邊。神情微惑。
“沒沒事吧?”
連他都不敢相信這樣的結果,內心認為鐵包金虛張聲勢,擔心說破。與之抱著類似想法,凋零銅獒掙扎回到鐵包金身邊,再不提什么“頭獒”“晚了”之類的話。
鐵包金沒有回應黑獒的話。與美帥一樣,他現身后首先把目光投向周圍,粗粗看一眼戰局。
沒什么好看的。
圍攻三獒的人個個帶傷,最沉重莫過于蘇老板與關關,天心蛤蟆恢復人形,半邊身子如同在血池中泡過,嘴角撕開半邊,相比之下十三蘇更慘,有幾具身體只剩半邊,合體后走路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
嘲風兩擊威力強大,自身受到的傷害也不小,連雨薇都受了傷,氣息不寧而且臉色發青,像是中了毒。
“圍!”
百余名回援劍修自動頂上去,隔開己方同伴、并將三獒圍在正中,個個神色透著緊張。修士中間,白宜指揮所剩飛蟻,將那個包圍圈子封得嚴嚴實實,不留一絲空擋。
除了這邊,鬼卒戰場的形勢相當明朗,八方風雨陣肆虐依舊,四獒所率超過萬里鬼卒所剩無幾,且呈現出崩潰姿態,覆滅只是時間問題。
更遠的地方,圖奇率領的橫沼軍團并未離去,遠遠望著這邊戰場,蠢蠢欲動。
形勢看上去很清楚,兩敗俱傷。
看過,弄清,鐵包金把目光投向美帥。
“為什么?”
“呃?”美帥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攤手。
“你從哪里看出,本座是頭獒?”鐵包金說道
“有他提醒呀。”美帥用手指著圖奇,“他說不是,那就一定是啰。”
鐵包金扭頭望著圖奇說道:“本座記住了。”
圖奇一愣,趕緊叫道:“誅心之言,判官的話你都信!”
這邊美帥微微一笑,接過來說道:“是真的。要是沒有你那句話,本帥一定主攻銅獒。”
圖奇憤怒叫道:“你胡說!你挑撥離間!”
美帥好奇說道:“你還在乎嗎?”。
“呃”圖奇一下不知該說什么好。
作為完好無損的一方,橫沼軍團有足夠實力決定這場戰斗的走向,加上此前那樣強勢,沒理由在乎誰是誰非。如今這樣的表現,要么是裝,要么別有隱情。
“罷了,不提這個。”
鐵包金搖頭轉回身,問美帥:“現在如何?”
美帥知道他問什么,反問道:“你的意思?”
鐵包金稍稍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放出紅獒,本座撤兵,放爾等自由離去。”
“休想!”蘇老板憤而怒吼。
之前與美帥強攻鐵包金,蘇老板還不知道紅獒具體發生何事,只是覺得己方得到這么重籌碼,斷沒有輕易放過之理。
叫歸叫,蘇老板內心忐忑,他早已查看過鐵包金的狀況,怎么看都像恢復全盛雖斷定其中必有蹊蹺,仍禁不住憂心忡忡。
假如是因為某種秘法,事后反噬難免,但那對人修而言毫無意義,當時當下誰都明白,鐵包金以全盛狀態出擊,無人可敵。
“呵呵。”美帥只是笑笑。
“何意?”鐵包金微微皺眉。
“你啊”美帥幽幽一聲長嘆:“裝模作樣,其實為了想逃命,連最后的機會也錯過了。”
“”鐵包金神情微變,舉足欲動。
來不及。
“崩!”
喝聲又起,鐵包金的身體再生變化,內里忽有八十七重巨浪,浪與浪之間幾無間歇,分頭沖向四肢百骸。沖擊之下,看去強橫無匹的鐵獒身軀四分五裂,臉上帶著驚愕的神情急速走向滅亡。
連決死反擊的機會都沒有。
稱得上荒謬的一幕震驚了所有人,不單黑、銅兩獒難以理解,人修也在發愣。
“金花判官涅中無敵,原因在于判袍之上有閻君祝福,豈止打幾拳那么簡單;只不過,二次發動需要一些時間準備,本判才會和你這條死狗說話。”
“這件袍子,本判才穿上不到四百年,才四百年啊,幾乎因為你徹底毀掉”
輕聲緩緩,美帥表情由譏諷轉為悲憤,揮手喝斬。
“殺光他們!”
海邊,山上,天上畫面漸漸消散,六獒頭像有變。
屬于鐵包金的那只鰲頭徹底沒了蹤影,紅、黑、銅頭三獒顏色變淡,相反灰白兩色越發濃郁,直至變為實形。
形聚,獒出,一灰一白兩條身影走下虛空,朝那賬房先生模樣的書生抱拳。
“見過先生。”
“來啦。”書生正在思索什么,隨意問道:“看到了?”
“是。”
雙獒臉色都不好看,目光如火,殺機畢露。
“此先我等輕敵”
“這倒不能怪你們,主要是大家抽不開身。”
“可是”
“不用可是,一次沒做好,接著做就是。”
或許因為身邊有人,書生不像獨處時那樣輕狂隨意,淡淡說道。
“可曾留意到那顆樹?”
“的確強大,烘爐為至寶,不過別的人都已經疲憊重創,所以”
“烘爐無所謂,關鍵在于那顆樹。”書生神色變得嚴厲,強調說道。
“那是羅桑,金烏落足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