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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荒土,一些地方青煙裊裊,但沒有源頭。
蓮界崩潰,包括紫云島在內的一切回歸原來所在,沒經歷過之前的事、怕會認為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然而之前那些剛剛長出來的青草全不枯萎,清河內漂浮死魚群群,還有那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東西燃燒所產生的煙,無比提醒人們現實仍在,事情沒到解決的時候。
未解決,但也快要解決,廢墟當中,萬世之花靜靜盤膝,神情還算安詳,只是一頭白發顯得有些刺眼。從外面看過去,夜蓮雖保持著抱懷姿態,但其懷中空蕩蕩不存一物,出竅靈胎魂已歸腹,繼續其不該被打斷、但被打斷降生之。
最最不了解事由的人也明白,在本體與母體皆有巨大虧耗、心性又因怨氣沖擊的情況下,道胎還想順利降生,指望基本等于零。
不知是接受了現實,還是心喪若死,再或者天生具有別人不能的堅強,萬世之花并未表現出諸如歇斯底里、怨氣沖天等情緒,除了白發、抱姿,以及偶爾無意識的搖動,其余皆如平日相仿,甚還要寧靜一些。
起碼不像平時那么冷傲。
“得,得得”
蹄與青石相碰,身體像大地一樣處處冒煙的大灰歪歪扭扭走過來,將至眼前終于支撐不住摔倒在地上,喘息著吐出幾口血沫。
“咱家大侄”
扭著脖朝這邊看,視線模糊而且斑駁,大灰覺得剛剛那個孩仍在那里,似還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男孩兒啊?”
“廢話。”萬世之花頭也未抬,聲音聽著有些生氣。
“咳咳”自個兒也覺得蠢,大灰很不好意思,于是說出更蠢的話:“剛剛亂,沒看著關鍵地方。”
憨貨終究是憨貨,什么都能說出口。夜蓮本無心情理他,擔心下面有更不能入耳的。趕緊打斷。
“你怎么回事?玲瓏呢?還有那個小姑娘是誰,好像挺重要?”
“玲瓏、估計死不了吧,這會兒被人撈走了;我這邊沒啥,破了齊飛的種道之術。想著讓他受點反噬可惜冒出幾條長蟲,沒什么大用。”
勉強抬頭,視線中飛殿下一番威嚇后并不急于上前“取貨”,而是關注著這邊的動靜等待著什么,另外他明顯在療傷。比如反噬并不像大灰形容的那樣不堪,飛殿下身體和他一樣青煙直冒,那可不是外傷、而是與大灰一樣承受著類似詛咒的余效。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大灰這邊認命了所以無謂,飛殿下還要精修大道,處理拖延不得。然從戰斗的角看,沒什么大用倒也是真的,剛剛有人間修士試過,沖過去的大能全死了,大概十好幾位。因此可以斷定。飛殿下徹底掌控了大局,但他似乎并不著急;至于原因大概有幾方面可想,比如有些傷勢拖不得,怨嬰的事情還要等一等,且不能輕易插手之類。
可肯定的是,現在這種情況,包括夜蓮、大灰等人在內,生死已不如自己所愿,想活艱難,想死同樣不可能。
“哪來的龍呢?難不成喊幾聲朕就真的引來真龍護體?他嗎的!”
未至上界。大灰不知齊飛來歷,胡亂罵了幾句,轉頭神神秘秘說道:“小雅姑娘了不得,能不能讓齊飛吃了暗虧。就看她了。”
“嗯?”
雖已不關心,夜蓮仍被提起幾分胃口,略有好奇。
“怎么說?”
“她是道種,不過不是我這種。”
種道之術,很多時候其實被誤解;比如大灰所中、還有以前山君弟所施,作用只是控制。嚴厲些能夠掌控生死,實際上,道種的真正意義在于道念,一些修習特殊功法的修士必不可少的工具。
比如修習絕情之術,人皆有情,想直接斬斷何其艱難,于是有人尋找變通,把所有情感投與一處,最常見的方式為投以關愛,待時機成熟、再親手將其毀去,因此成道。
此類功法,種道可以對活物,如愛寵,也可以是偏好,比如癡于一道,最端的情形是將情懷寄于人,有些甚至選擇親人弟,先以寵愛到不惜委屈求全,直到自己都認為那是自己的鐘愛之人,將來再以端手段虐殺,從此能夠超脫情關,再無心性之累。
齊飛與小雅的關系大概就是如此,但其所求是什么大灰其實沒能看出來,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猜。
這樣解釋著,大灰不禁有些得意。
“道心受損,我估摸著比他受的傷嚴重。”
“我問她死了沒有。”
“呃”大灰楞了一下,囁嚅說道:“死自然是死了,總比留在那個禽獸手里好,至不濟還能輪回轉世,重新做人”
“沒有輪回了。”夜蓮停下如搖晃嬰兒的動作,把手放在腹部輕輕揉了揉。
“嗯?”大灰完全聽不懂這句話。
“圣女說什么?”鬼道、眉師等人聯袂而來,聞聲同問。
“本界已無輪回之力,死了就是死了,人如此,世界亦如此。”
“怎么會!”
“別忘了我是生族。”萬世之花微微抬頭,神色悵然:“剛剛試過,沒有引,我無法將輪回之力轉嫁給他。”
“嗬!”
幾聲驚呼先后響起,眾人望著萬世之花瞬間蒼老的面孔,至此才知道她剛剛在嘗試什么。
“怎么會?”
同一句話,大灰所問與別人不同;同樣看著夜蓮的臉,大灰的感受也與別人不同。
興許是錯覺,又或蒼老之后自然變化,作為最早陪伴在十郎身邊的那個人,大灰在夜蓮的臉上看到叮當的影,就連那種嘆息無奈的樣都與萬世之花不相符,反而有些當初叮當憔悴養傷時的模樣。
“生合體?”
隱約猜到什么,神驢覺得心里空空蕩蕩,很是難過。
“這不是合家團聚,是壞事兒啊。為什么都趕著來送死,別說報仇連個燒紙錢的都沒。”
生族自帶輪回之力,只要存在輪回的地方,他們就不用擔心成為孤魂野鬼。無論遇到什么事,總能自己找到出。這種力量無法從外部破解,除非遇到如“十娘”那種情形,魂分裂又主動尋求吞噬,否則便會一世一世轉生。直到覺醒、并且融合的那一天。萬世之花為保靈胎不落人手,試圖把生天賦轉嫁到他身上,直接送如輪回重新做人。
這樣、如果成功,將來雖有可能被找到,至少眼下卻能逃過一劫,其代價是:萬世之花從此失去天賦、再有就是現在這樣,本就虛弱之的她強抽天賦,面容瞬間枯槁。
結果還落個失敗。原因如其所講,本界輪回已經失效,連引都沒有。送無可送。
“若如此倒也干脆。”
一句話的功夫,鬼道重拾豪氣干云,望天大笑:“死了死了,一了了,如今連輪回都沒有,正好脫了牽掛。”
“說的輕巧。”紫依一把將他推開,用眼神示意。
鬼道楞了一下,回頭留意到眉師皺眉望著夜蓮,神色從未這般惻然。
“哦”鬼道沉默下來,再也說不出話。
周圍陷入死一樣的安靜。一群人間大佬面面相覷,彼此都明白對方想法,但,就是說不出口。
“不行!”
許是倚老賣老。許是骨里更加狠辣,最終仍是鬼道開口,說道:“無論怎樣都不能讓他落到那個畜生手里,守不住又送不走,不如”
幾咬牙,后面那個字始終不能出口。掙扎時忽聞天上笑聲,飛殿下緩緩降臨。
“不如殺了是嗎?”
后事后患未知,飛殿下這會兒大致將身體安頓妥當,噴火目光先看一眼大灰、隨即轉到夜蓮身上,欣然開口:“師妹,是否下不了手?”
萬世之花未做回應,只是不停地揉著肚。
“怎么”
鬼道急了。眉師一把將他拉開,傳音耳語。
“父棄母屠,怨嬰必成。”
“啊!”
道理真的很簡單,怨嬰之所以生成,原因便在于一個怨字,未至生時強行出竅,靈胎已對父滋生怨根,再被母所殺別說他是沾有魔種的靈胎,便是一個普通嬰兒,甚至狗仔幼貓乃至一頭豬,內心恐也生出濃濃不忿。
這樣的靈胎,不變怨嬰才叫怪事,正和了飛殿下所愿。
另外值得一體的是,怨嬰這種存在與輪回無關,好比啞姑死后未入輪回通道、但卻在人間留了下來;當然誕生后的怨靈仍可殺死,但能想象的是,只要靈胎在夜蓮腹中被殺、怨嬰生成,飛殿下定會“舍命相護”,再不允許任何人動他一分一毫。
整個事件擺開,每個人心里理解有所不同,但對結果有所判斷,本根是兩難、且無可換回之局。
“那怎么辦?”霞公主著急問道。
“那怎么辦?”從不知畏懼為何物的紫依臉色蒼白。
“那那怎么辦?”原本懷著一腔豪烈心思,此刻忽然間悲從心起,鬼道枯唇微微顫抖,連經數戰不彎的脊背一下佝起。
“那怎么辦?”大灰傻乎乎地跟著問,腦里談不上傷與悲,一團漿糊。
“什么怎么辦?”因飛殿下放任,摔到另一方的火玲瓏被人送了來,趕緊拍打大灰的頭追問緣由。
“臭婆娘,你想死啊!”呆了好一會兒,大灰突然破口大罵,同時放聲大哭:“男人頭,女人腳,能看不能摸,這都不懂,看你將來嫁給誰!”
玲瓏完全被罵懵了,呆愣愣望著在自己面前從來溫順的神驢,心里想原來這個憨貨也有威武時候,既如此,老娘巴巴趕來與之同生共死,為何他又這般傷心?
不解中,飛殿下的聲音幽幽響起,為她解了圍。
“舍不得?舍不得也沒用。這里每個人都與十郎有密切因果,朕可以選擇選擇人,比如你,你,你,還有你,隨便哪個出手,結果都一樣。”
隨手一指鬼道,再指紫依,最后把投向大灰。
“還是你最合適,嗯,苦忍至今等來這樣的機會,是覺得榮耀,還是后悔?”
“后悔你媽個逼!”
再無選擇可想,再無余念可期,神驢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翻身而起,暴躁、絕望一吼。
“狗雜種,老和你拼”
身起,停頓,轉向,神驢前蹄根本不受控制,緩慢而堅決地指向夜蓮。
前方多人橫身阻攔,身后飛殿下緩緩出掌,但不強壓,而是“操縱”著大灰,一寸一寸向前壓。
“就憑你們,就憑你?”
“就憑你?”
又一道聲音入耳,遠,遠到讓人覺得來自天外,但又尖銳,清嫩,其熟悉的感覺。苦苦攔截的眾人,苦苦掙扎的神驢聽到后,心內同時生出疑惑。
“這是誰?”
“哎呀!哎呀呀呀呀!”唯一因力竭不能出手,火玲瓏抓著大灰的尾巴被拖在地上,望天時突然瘋了一樣大叫。
“呀個屁啊!嗯?”大灰怒叱,陡然一頭摔倒在地上,心里才為之反應過來。“我怎么能動了,還能說了?”
思維就此凝固,因有呼嘯之聲從天上來,入眼一支鋒銳撕開夜空,同時有團火一般的大紅,遮目當天。
那是怎樣的紅呵!
說它是血,因其煞氣沖霄難阻,說它是火,因其跳躍光芒灼眼,說它是刀,看到憑生割裂之懼,最后的感覺是那是一支箭,一支與身旁箭矢幾乎同時抵達的劈煉鋒芒。
紅芒大照的時候,天忽然亮了。
一輪紅日黑夜升空,紅日之后更遠的地方,一塊似陸地般的龐然大物橫沖而來,其上枝條揮灑似可揮動星球起舞,每一道枝條前方皆有身影,個個釋放出強橫的氣息,同時的怒吼聲,將天空整個掀了過來。
“就憑你!”
(未完待續。)